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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国公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悠悠地捋着胡须道：“这件事，只有两个解决方式——打，或不打。” “如果打，那这事就会变得不太好办。马上到了春天，萨鹰部落不缺粮草和咱们一耗，边疆线被攻破那是早晚的事。况且……” 郑国公对着蓝瑟，朝养心殿门口霍飞寒方向使了个眼色。 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唯有霍飞寒带领的边疆军队，才能与萨鹰部落抗衡。可蓝瑟与郑家联手将霍飞寒召入宫内，就是担心霍飞寒功高震主、有谋逆之心。 他们既召进了霍飞寒，就不会再将霍飞寒放出去。因为一旦将霍飞寒放出宫，霍飞寒指不定会真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蓝瑟道：“舅舅，那就只能不打了？可萨鹰部落打得凶猛，且向来有狼子野心，他们恨不得趁此机会对蓝朝生吞活剥，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郑国公压低了声道，“皇上，你可还记得萨鹰部落的二王子呼延朔？” “呼延朔？” 蓝瑟摇摇头。 郑国公道：“二十年前先帝在时，萨鹰部落不过是一个依附蓝朝的小小部落。他们的王为了寻求蓝朝庇佑，于是将刚满八岁的二王子呼延朔留在蓝朝当质子……” 听郑国公这么一说，蓝瑟隐约记起了这件事。 蓝瑟道：“所以，舅舅是想？” 郑国公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昨晚便匆匆拜访呼延朔。经过我的一番劝说，呼延朔很愿意成为萨鹰部落与蓝朝间的说客……毕竟萨鹰部落如果真侵犯了蓝朝，成为质子的呼延朔也唯有死路一条。” “另外，我还得知呼延朔的母亲一直是萨鹰部落的王的宠妃，呼延朔成为质子一事一直令萨鹰部落的王耿耿于怀……所以有呼延朔游说，事半功倍。只是……” 蓝瑟：“只是什么？” 郑国公道：“蓝朝与萨鹰部落谈和，蓝朝可能会稍稍吃点亏，需要多给萨鹰部落钱财绸缎……但微臣认为谈和可以免去战争，救边疆百姓免于灾祸，实属大德。” 郑国公话语说得冠冕堂皇，可这其中有多少是真为蓝朝百姓所想就不得而知了。 蓝瑟放下早餐筷子，淡淡地道：“那便听舅舅所言……和萨鹰部落的这件事，就由舅舅全权负责吧。” 郑国公眼眸眯成了两道细细的缝，遮掩住了眼底闪过的一道得逞精光。 他俯身行礼道：“微臣自当竭尽全力。” 郑国公进养心殿时，还是一副不怒自威的冷眼模样。等他出了养心殿后，那张肥头大耳的脸险些笑开了花。 霍飞寒跪在养心殿外。他听不清殿内商谈的内容，但他看到郑国公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就知道蓝瑟和郑国公谈论的肯定不是件能造福黎民百姓的好事。 想想也是。 当今皇上是郑家操控蓝朝获取利益的一枚傀儡棋子。“草包无用”、“病秧子”、“傀儡”这样的外号霍飞寒听人们私下议论过不少。 面对朝堂之事，无能的皇帝相信佞臣、做出无能的决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霍飞寒垂下眼帘，遮掩棕眸深处流露的一瞬冷寂。 —— 经过温宁的一番解释与接连两周的实验，蓝瑟才相信，霍飞寒的拥抱的确对他体内午夜发作的寒毒有抑制作用。 据温宁所说，蓝瑟这两周与阳气重的霍飞寒接触的次数多了，身体余毒清理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 去年隆冬时，蓝瑟只在外头稍稍吹了一下风就头脑发热。 现在初春，天尚未完全暖和，蓝瑟在御花园逛逛走走一两个时辰身体都没有大碍。 这段时间，温宁来他的养心殿把平安脉时，偶尔会提起她从前在宫外见到的大街小巷繁华盛景。 今日把平安脉时，温宁似是无意提起了京城近日发生的一些变化。 温宁道：“前些日子听说，萨鹰部落意欲与蓝朝求和。这两天，萨鹰部落的使团拜访，许多萨鹰部落的商人也都进京做起了生意……昨日我去东市上逛了一圈，见到了不少颇有萨鹰部落特色的、别的地方见不到的玩意儿。” 蓝瑟好奇地问：“都是些什么玩意呢？” “吃的有咸奶茶，奶皮子，比人脸还大的馕饼……还有香喷喷的烤肉。调料一撒，那香气……嚯！东市外都能闻得到！玩的有……” 蓝瑟听着温宁提起京城好吃的好玩的，他难免有些意动。 温宁敏锐捕捉到了蓝瑟眉眼间的变化，她道：“皇上要是好奇，也可以出宫看看。” 出宫？ 蓝瑟眉头微蹙，神色犹豫。 蓝瑟自幼缠绵病榻，因为身体迟迟未曾好转，他从来都没有出过宫门。 眼瞧着现在精神和身体好转了，他在宫内也越发地待不住了。 可宫外的一切，对蓝瑟而言都陌生无比。他很想出宫看看，但又十分犹疑不决。 他想出宫，是不是要和舅舅说一声？ 然而郑国公现在正忙着接待萨鹰部落使臣团的事宜，每天都忙得没时间进宫看望蓝瑟。若是拿这些小事去找舅舅，舅舅可能会不高兴，甚至不同意他出宫…… 温宁道：“历任帝王微服私访、考察民情是常有的事。您是至高无上的皇上，如果想出宫，又有谁有资格拦住您呢？” 蓝瑟微怔。他狭长的凤眸对上温宁莞尔一笑的盈盈杏眸。 温宁又道：“皇上倘若担心遇到危险，可以带我和霍将军一起去。霍将军武力高强，能以一敌百，我精通医术……皇上秘密微服私访，身后只需跟上几个太监侍卫，便可保安全无虞。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又有谁敢犯事？” 温宁的话成功说动了蓝瑟，蓝瑟立刻挥手派人给自己安排了一套常服。 蓝瑟在养心殿内更衣时，温宁和霍飞寒站在养心殿外不惹眼的僻静之处。 时隔多日，他们终于有了单独私谈的机会。 霍飞寒皱眉道：“温宁，你怎么顶替了你哥哥的名字进了宫？要是让皇上和郑家知道你女扮男装和真实身份，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霍哥，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定会告诉你。” 宫中人多眼杂，见温宁不愿详说，霍飞寒没再继续询问。 他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为什么费尽心思要让皇上出宫？难不成……是宫外发生什么了吗？” 霍飞寒入宫侍疾，这两周都陪在蓝瑟的身边。宫内人看管得严，且蓝瑟近身的太监宫女几乎都是郑国公的人，霍飞寒根本没有和外面联络的机会。 所幸，这两日郑国公忙着接待萨鹰部落的使臣团一直没进宫，宫里的太监宫女监管有所松懈，给了霍飞寒和温宁联络的可乘之机。 温宁眉眼一凝，她面色严肃地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大逆不道……”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霍哥。你……有没有过改朝换代的想法？”
第45章 恶犬（4） 蓝瑟第一次出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周遭的一切吸引。 京城一共有东、西两个较为繁华的集市。 西市靠近皇宫、附近居住着许多朝廷政要们，因此街道两旁大多是精繁奢靡的商铺, 街上的行人不多, 反倒来来往往的精致马车不少。 西市的商铺饭馆虽是全京城档次最高的，但终究比不过宫中华丽。蓝瑟逛完西市，只觉得意兴阑珊。 他听温宁提起过，随着萨鹰部落与蓝朝边疆战事缓和, 近日许多萨鹰部落的商人都聚集在东市做生意、售卖起了萨鹰部落的特产。 好不容易出一次宫, 蓝瑟更想去东市瞧瞧。 一旁打扮成随从模样的温宁道：“公子。西市逛得差不多, 您也吃了不少东西, 要不咱们回……” 蓝瑟淡声道：“去东市。” “东市？”温宁的杏眸闪过一丝犹豫, “公子。东市都是京城平民百姓常去的地方。不仅街道杂乱拥挤, 还有不少丝竹声色场所, 您……” 蓝瑟狭长的凤眸淡淡地扫了温宁一眼, 不怒自威。 温宁垂眸, 立刻道：“小人，这就带路。” 东市的屋楼瓦舍比不过西市的亭台楼阁, 可大街小巷颇有人间烟火的盎然生机。 街道上, 穿着朴素的平民百姓三三两两地走在大街上，两旁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甚至还有当街卖艺引来百姓聚集…… 这不仅是这个世界的蓝瑟第一次出宫, 亦是身为人工智能的蓝瑟第一次看到古代百姓的日常生活。 蓝瑟不自禁地微微睁圆凤眸，将一切景色尽收眼底。 沉浸于游逛东市的蓝瑟没注意到，原本走在他身前的温宁悄悄地退到他的身后。 温宁刚退两步, 一个大掌用力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霍飞寒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温宁, 明明他不是罪魁祸首，而是被郑家左右的傀儡……你却要害他性命？” 温宁脚步一顿。 …… 这条街旁, 不知谁家种的梨树开花了，一枝嫩白色的梨花探出墙外。 梨花是宫外最普通的花，它比不得宫中的奇花异草，却吸引了蓝瑟驻足。 蓝瑟久居宫中，从未见过这般柔嫩雪白的小花。 他修长指尖触碰枝桠。枝头淡雅的梨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花？” 暖春的微风轻拂。 枝头的梨花好似春雪纷扬，青年帝君立于梨花间的侧影清瘦颀长，他轻捏着梨花枝桠回眸。 那双清矜贵气的凤眸倒映着漫天柔白如雪的梨花，盎然春意仿若绽放于犹如琉璃般清澈的墨瞳之中。 这一刹的回眸，蓝瑟不似宫中居高临下的帝王，更似名不谙世事的纯澈少年。 也是，蓝瑟不过弱冠之年。 温宁墨瞳微颤。 蓝瑟若不出生在帝王家，或许会是某个富庶人家矜贵的小少爷，过着安稳一世的富贵人生，而无需像现在这般……日夜处于步步杀机与权力纷争之中。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温宁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她其实也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淋漓鲜血。 可是郑国公害死了她的哥哥，还以她的嫂子与侄儿为挟让她为郑家卖命。 她入宫半年来，这是唯一一次能够为兄报仇、并救出嫂子和侄儿的机会—— 只要在今日，找准时机杀死蓝瑟！ 蓝瑟是郑家一手扶持的傀儡皇帝。蓝瑟死了，必定郑家大乱。温宁不仅可以趁机救出自己的嫂子和侄儿，没了皇帝依靠的郑家未来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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