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一个跪在大雪中的孩子,和一个坐在冰冷地板上的孩子,在那个大雪之夜,重合在了一起。 姬静雅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暗自恼怒自己的粗心大意。装作无意的转移话题。 “你看我,人老了,倒是感伤起来了,我们不说这个,南洲来了就别走了,中午留下吃饭吧。” 一边说,一边伸手,在陆行远的腰侧重重的捏了一把。 陆行远不明所以,却下意识的点头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在他心中,他媳妇儿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不对,那肯定是其他人的错。 景南洲回神,淡淡道,“静姨,不必麻烦了,我不宜久留,这就告辞了。” 陆行远也是知道,两人如今的身份,明面上不宜过多接触,平白的惹人猜忌。 官场这些人,在权利的染缸中待久了,心也脏了,从不会用最简单的方式看人。 景南洲出来时,姬烨尘左手拧着陆子言的胳膊,右手在他手肘处一捏,同时脚尖在他膝盖下方踢了一下。 眼角看到他出来,手一松,将人放开,后退一步,下意识的摸了下脸,又抚了下微微皱起的衣衫,勾起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来。 陆子言只觉得手臂一麻,腿也跟着麻起来,恰时姬烨尘松手,‘扑通’趴在地上,因着一只手还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俊脸与地面亲密接触,吃了一嘴的尘土。 好巧不巧,脸旁就是那颗他啃了一半的桃子,同样满‘身’是泥。 陆书离无奈,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要命的弟弟,躬身对着景南洲行礼,“舍弟贪玩,王爷见谅。” 景南洲淡淡的扫了一眼,冲陆书离微微点头,翩然走出了院子。 姬烨尘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眼神炙热,抬手按住左侧胸口,一颗心‘嘭,嘭,嘭’的乱跳,嘴角上扬。 他,势在必得。 景南洲是当朝摄政王,皇上对他宠爱有加,甚至超过了一众皇子,连最受宠的二皇子都比不上。 他的父亲景弘毅与皇上一同上过战场,有同生共死的情谊,能坐上皇位也是当年景弘毅力保的结果,又为他四处征战,击退了外敌。 皇上对其信赖有加,并没有因而功高震主给忌惮他,反而封了一品兵马大元帅,唯一的一个异姓王爷。 只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的一次战争,身受重伤,死在了回京的路上,此时景南洲才三岁。 此后景南洲的母亲伤心过度,没过多久便病倒了,缠绵病榻多年,九岁那年也离他而去。 偌大的王府,只余他一人,皇上爱屋及乌,不但没有收回兵权,反而封了少帅。 小小的他肩膀上扛起来了责任,文采斐然,武功卓越,他母亲死后不过一年,不顾众人阻拦,年仅十岁的他毅然去了边疆,一待就是八年。 每年只有述职和过年时,才回京几个月。 他十二岁那年巴丘国来犯,一战成名。 十五岁更是设计生擒了敌国将军,龙颜大悦,自此做实了少帅之名,威名远扬。 十八岁那年却因刺杀伤了手,内力尽失,再也拿不起长枪,提不起刀。 寻医无数,依旧无力回天,皇上心疼他,封了摄政王,可参与一切政事,景南洲却像受了打击,经常闭门不出,一代传奇陨落。 姬烨尘垂下眼睑,重生一次,他不在似以前一样单纯无知,一心只知道打仗,几件事凑在一起,太过诡异巧合。 景元帅的事姑且不说,景南洲的手就伤的蹊跷,还有内力,怎么可能说没就没,想来景南洲也是知道的吧,到底是挡了别人的路。 景南洲出了院子,一身的清冷。 六月的阳光,已有些闷热,吹来的风也带着热气,撩起了他的长发,却破不开他身上的坚冰。 外面守着的苍孓抱着剑靠在院墙上,见人出来,站直了身体,疑惑的打量了一下,总觉得今日的王爷,有些不同,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带着些柔和,可再看去,一切如常。 跟在王爷身后翻墙出了将军府,走过一条狭长的小道,进了一处院子,从院子出去便是一家成衣铺子的后门。 随手买了些衣服,出门,坐上了王府的马车,马车兜兜转转,停在了一处宅院,静柏府。 景南洲并没有下车,只是细细的交代了几句,苍孓低声应着,叫人将马上东西搬了下来。 不到半个时辰。 华清宫内,宫女低声禀报着。 “摄政王,并没有去何处,只是去了静柏府,送了些衣物,吃食,和银两。” 帘后坐着一名女子,鹅蛋脸,柳叶秀眉,朱唇贝齿,头戴凤冠,一双玉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怀中的橘色的猫。 “静柏府,他倒是好心,这么多年还养着那些老弱病残。” 宫女低头应着,“娘娘,可要再查一查静柏府?” 女子有些意兴阑珊,“罢了,退下吧。” “是。”
第5章 君臣 姬烨尘从将军府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的照过来,将人影拉的老长。 他站在门口良久,一时间不知该往哪里走,上一世他有很多府邸,却都没怎么住过,仔细算一算,除了边疆,天牢是住的最久的。 脸上露出一个悲凄的笑来。 没一会,小厮牵了马,姬烨尘摇了下头,像是把那些事情甩出脑海,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自己的府邸,除了皇宫,又能去哪。 容修跟在他身后,头发高高束起,刘海垂在脸颊两侧。 夏天太过炎热,他不喜穿里衣,单一件黑色的外袍,露出修长的脖子,锁骨和小面积的胸膛。腰侧被腰封紧紧束住,显出精瘦的腰身。 狭长的眼眸略微看了一眼姬烨尘,抢在他前面飞身上马,连马镫都不踩一下,“将军,还不走吗?” 姬烨尘定定的看着他,就在刚刚他还在天牢里,昌盛得意的告诉他,容修被扔去后山,喂了野狗,这会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恍惚,不知哪个才是真实的。 容修被他诡异视线盯的坐立不安,想到将军曾经说过,他喜欢男子,不会是自己吧,心里想着,嘴巴也就问出来了。 “将军,你喜欢我?” 姬烨尘身子一抖,再也没兴趣看他,喂了野狗也挺好,“滚!” 容修:“........” “下马,我不方便带你,你留在将军府。” 容修闷声闷气的回答,“我跟着将军。” 姬烨尘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他,尤其是某个部位,“我是要回宫的,你要跟着?怕是要先净身吧。” 容修沉吟了一瞬,点头回答。 “好。” 姬烨尘懒的理他,看了眼天色,再不回去,落了钥,想回也进不去,真正的无家可归了。 “下来。” 容修倔强的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姬烨尘盯着他,语气严厉,“我再说一次,下来。” 容修低头看着他,抿着唇,双手松开了缰绳,却不下马,半晌祈求道。 “将军,让我跟着你吧。” 姬烨尘有些头疼,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没时间再跟他细细解释,抬手扯过缰绳,手部借力,猛的抬腿,踢向容修的门面。 容修向后仰倒,腿还紧紧夹着马腹,一掌拍在姬烨尘的脚侧。 姬烨尘顺着力道身子下沉,拉着缰绳,在马脖子下穿过,从另一侧飞身而上,踢向他的侧腰。 容修被逼无奈,为了不被踹下去,在马背上拍了一下,腾空跃起,落在地上。 姬烨尘稳稳坐在马上,垂眸看他,“老实待着。” 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容修运起轻功便要跟上去,陆子言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握着他的脚踝,将人拉下来,又顺势搂着他的脖子。 “我说,小容修,你还真想当太监啊。” 容修想也不想,反问道,“有何不可?” 陆子言无语,这人实在是执拗,只能将人箍在怀里,边往将军府走去,边解释。 “不可的多了,先不说你当不当得成太监,你是个武官,没有旨意,能随意进宫的吗?信不信,你刚到皇宫门口,就会被禁卫军擒拿,你自己事小,连累了阿烨,你后悔都没用。” 容修瞬间老实了,随后又疑惑的问道,“将军已有十八岁,为何还不封王赐府?” 为何,陆子言也想知道,又为了姬烨尘不值,连这么木讷的人都知道该封王赐府,皇上又怎么不知。 华容国国制,皇子年满十六,便可封王开府,现在就连小他两岁的六皇子,都已经封了王,虽不是亲王,但郡王也是王啊。 真要说起来,大概是皇上不想要这个儿子吧,众多皇子中,只有姬烨尘有他国血脉,还是皇上亲手灭的国家。 从大宛国被纳入版图后,天下四分,另三国成合围之势,包围着华容国,边境常年有摩擦,华容国,能堪大用的将军,越来越少,景元帅故去,摄政王受伤不能为帅,他爹也逐渐老去,如今后继无人之时。 姬烨尘出现了,他在军事上的天赋,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儿子不想要,但是出色的将军却不能不要,所以只封将,不封王。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抬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枉自揣测圣意,你不要命了,在京城要谨言慎行,别给阿烨惹麻烦。” 容修顿时闭嘴不言。 姬烨尘翻身下马站在宫门处,抬头看着巍峨的宫殿,有些五味杂陈。 禁卫军统领看到姬烨尘,大步上前,双手抱拳。“五皇子,您回来了,皇上口谕,让您回来后,去御书房。” 姬烨尘深吸一口气,敛下心绪,“有劳顾统领了。” - 御书房内。 姬烨尘垂首敛目,安静的跪着。 皇上低头批阅奏章,好似没有看到下首跪着的人。 殿内昏暗,烛火晃动,承德公公悄声过去,依次换了蜡烛,剪了烛心。给皇上换了热茶后便安静的站在一旁研磨。 只余毛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和纸张翻动的轻响。 姬烨尘腰背笔直,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盯着膝下的青石板,微微抿着唇。 他知道父皇不喜欢他,从小就不喜欢,这种有意无意的打压从小就有,习惯了,他也不再是对皇上有着孺慕之情的孩子了。 承德公公再次续了茶,侧头看着一眼姬烨尘,轻声说道,“皇上,您看了许久,夜晚光线不好,您歇歇眼睛,五殿下也来了许久了。” 皇上坐在上首,闻言扔下毛笔,身子向后靠去,抬手接过承德手中的热茶,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声音倒是温和。 “老五啊,起来吧。” “谢父皇。”姬烨尘起身,安静的站着,等皇上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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