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反抗,不能反抗。 而处在命运漩涡正中心的那两人,却是真真正正地不留余力,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从这样悲惨的命运中逃离而出。 而事实证明,他们起码成功了一半。 官意其实对当年的真相并不十分清楚,她之所以敢再次孤身入人域,不仅是因为蓬莱中心那盏灭后又复燃的命灯,更是因为她身负使命而来。 众人的情绪大都陷在源镜之景中不可自拔,觉得自己不配站在琼林中。 ——至少要沐浴焚香七七四十九天,在林外行叩拜大礼,以达天听才能进来吧。 官意自从经历了那场磨难之后,就很难在于别人共情。她没管林中肃穆沉默的气氛,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腰间金玲。金鱼碰撞脆响中,与百年前相差无二的清越声线响起。 “诸位,百年前我机缘巧合进入蓬莱,结识蓬莱域主洛承期。受他之托,今日返回人域与诸位共商伐贼之计。” 众人的注意力总算被拉了回来,他们有人提出疑问。 “为何洛域主自己不来,而是让你来?” 官意语气淡淡。 “诸位也知道,传送通道大阵在百年前就被我师兄毁掉了。而另外一处大阵位于摘星阁,也被贼人毁掉——目前来看,极有可能是元渡。大阵未修复好,只有我这个原本就属于人域的人才能穿过未修复好的大阵来到人域。待大阵修复好,洛域主自然会来到人域。” 众人面面相觑。 “共同伐贼?贼人是指洛珩吗?” 有人连提起洛珩这个名字都带着畏惧。 官意却不以为然。 “于公,他是一切的祸源。他一日不除,血海便有可能翻涌一日,那时仅剩的三域也将不保。于私......他屠我师门,杀我师兄,血海深仇不过如此。他一日不死,我心便一日不平。” “可是洛城主仍在。他现在牢牢掌控住了血海,其实洛珩也不是非除不可......” “蠢货!” 这回不是官意出声了,柳曲彻底忍不住了。 她指了指源镜,脸上带着勃然怒气。 “百年前的祸乱你还没看清吗?圣令制约血海,洛城主之所以能够在这百年间掌控血海,那是因为他此前就重伤了洛珩,并且摧毁神像,为三域取得了一丝喘息之力。如今血色神像再现,证明洛珩已经苏醒,现在不除他,你是想等他羽翼丰满,重获身躯之时再拼力反抗吗?!” 柳曲话音一顿,闭了闭眼,无力又悲哀。 “这世上,可没有第二个逍遥门了啊。” ——没有第二个逍遥门能够在那个恰好的时机,以门派为代价保全苍生了。 所有人都明白柳曲的未尽之言,那些面有异色的人终究是闭上了嘴,低着头不说话了。 官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发带上的圣莲之纹一闪而过。她偏头浅笑,与百年前那个恣意的仙子一样,却又大相径庭。 “诸位,回苍南山吧?等着我们的两位秩序官回来主持大局?” 众人焉哒哒地回了苍南山,有的门派离的远的仙首没再回去,而是直接在苍南山住下了,眼巴巴等着他们的领袖回来。仙首们心里还在想。 盟主和洛城主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或者是被源镜绊住无法回来。 哪里能想到这两位正在一个所有都找不到的地方厮混呢? 只有三个少年人以他们敏锐又年轻的第六感察觉出来了不对。 他们当然不会像那些老古板,心怀天下的仙首们整天望着人域发愁,而是回来之后,聚在一起找了个小屋子开小会。 “没想到,小师叔真的是我们的小师叔。可他们究竟去哪去了?” 仙首盟内本一家,而昔日云海在那一代中算的上年纪最小,天赋最高的弟子。 他们称一句小师兄也没错。 司林在旁边轻轻叹了一口气。女孩子的心思总是要更细腻一些,她平日里是个事事俱到又滴水不漏的性子,自然能从那两人的互动中看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源镜中的过去史书上记载的和我们口口相传的有很大出入。” 她转头看着两个一脸懵懂的师弟,笑了笑,大姐姐般摸了摸他们的头。 “他们说不明是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谈心去吧。” 司林说的没错。 那两人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厮混了一天。 洛君望在静谧幽深的竹林中摆烂,看着窗外风雨飘摇,竹叶混着雨水噗噗飒飒地砸在地上。他意识混沌地转了一个身,将头埋进枕边人的怀中。 风雨飘摇,独他一室安宁。 不过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秒。 洛君望猛地坐起身,箍着他腰的手臂滑倒腿上,发丝凌乱垂肩的仙君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只有屋外风雨之声。 他长叹一口,伸手拽住韩归远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我是真不想回苍南山看那一堆破事啊——”
第八十三章 宣告主权 翘首以盼的人域众人终于在第二日的清晨等来了他们的盟主和圣令。 其实血海中人也应当在人域等候,可是他们一是身份不便——毕竟是曾经因违逆天道而罚入的血海,再出现在人域属实不妥。二是血海向来不许随意出入,也就是因为洛君望为了强硬地向世人宣告血海之权才得以暂时开放一阵。 卫恒早就知道这两人要回来。 他在源镜之事后第一次面对他们,心中还颇有些微妙的尴尬情绪,于是毫不见外地拉来了许多人,中间还有吃瓜吃到撑的一些小辈。 卫子桓三人当仁不让地坐在正中间。 身旁是面色灰败的杜子美。 人域的年轻一代现在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局面——只不过杜子美一个人独占一方罢了。 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板凳上,身旁没有人敢去找他搭话,与从前的繁华簇锦之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晖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 他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说话嗫嚅,经历了重陵学宫和先辈之乱,反倒是终于有了仙门大家的一点磊落风范。 “杜子美......一个人坐在那,也不主动来与我们搭话?” 卫子桓轻嗤一声。 “他有什么脸来跟我们说话?自己姑姑是那样的德行,伯父又利欲熏心......” “这样的家族出来的弟子,谁敢跟他亲近啊?” 连昔日像个跟屁虫似的跟在杜子美后面的严征都打着哈哈离他远远的。 “其实那些都是他父辈的事情,我看杜徊本人对杜湘也是痛恨至极。杜门主......应该也是一时糊涂。” 司林闻言看去,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她丝毫想不起来这位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却不耽误她反唇相讥。 “一时糊涂?先不说他,就说杜湘。她由杜徊抚养长大,成了一副骄纵,为所欲为的性子。世人都说言传身教,她从小在杜徊身旁,看的都是些什么,才能干出这种勾搭人夫,背叛家族的事情。” 司林的侧脸有些冷,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像她那位行医救世的师父。 “我不管杜徊现今如何后悔——他的妹妹做下那种天理不容之事,长兄如父,本就是子不教父之过。百年前他醉心权欲,对曾经的云海司长落井下石,就说明这人不可相交。” 杜子美在角落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司林的话,脸色更加苍白。 “他们无驭门,从根儿上就已经开始烂了。” 杜子美一怔,坚硬地抬起头,针对上司林冰冷的眼神。 这位以温和周全著名的清雨谷大弟子向来端方守礼,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气急了。 司林从源镜出来就一直憋着的气终于得到了发泄,她轻叹一声,注意到旁边郑晖崇拜景仰的目光,微微勾唇笑了笑。 她这个师弟,当真好玩。 众人吵吵嚷嚷,不知哪个瞬间突然一静,他们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被刺眼的光照的微微一眯眼。 门口站着两个人影,他们站的极近,像是携手而来,又像是并肩同行。天青色的罩袍拂在空中,像朵青色的云。 站的随意一些的那个抬手,细长的五指稍稍并拢,轻轻挥了挥,打了个招呼,恣意洒脱的姿态恍然若百年之前。 “诸位,又见面了。” 在场的其实有很多人都曾对洛君望恶语相向过。他们当时不吝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挑衅,侮辱他,现在故人再见,身份却已截然不同, 尴尬的气氛在大殿之内慢慢蔓延。 洛君望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个情景,但他却没什么反应,拉着韩归远径直穿过人群。 其实成为圣令的那一天起,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都不同了。 以前修习感悟天地玄奥,可是真正接纳天道秩序之后,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当真如蝼蚁一般,在浩瀚宏大的天空之下,不值一提。 他看以前的他,就像看现在的这些人。 人不会和蝼蚁计较,就像他懒得去跟这些人翻旧账一样。 “诸位,但真是抱歉,遇上点事情,耽搁了一会。” 洛君望装出一副我大人大量不计前嫌的样子,十分虚假地对下面点了点头,得到了更为虚假的奉承和寒暄。 韩归远好笑地转头看他一眼。他的神态却与以前不大一样了,就好像得到了某样渴求已久的宝物,整个人有一种欲望满足的慵懒感。 他隐在宽大袖袍下的手轻轻摇了摇洛君望的腕子,用只有他们的声音说:“好玩吗?” 洛君望十分受用,偏头过去,神色异常正经,口中却轻轻道。 “好玩啊,看他们明明怕我,厌恶我,却又不得不仰仗我,捧着我的样子。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韩归远神色一动,指尖用了点力,反驳他。 “没人讨厌你。” 洛君望没想到他直接换了个话题,刚要开口就听见旁边一声轻咳。他扭头看见卫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俩能不能不收敛点”的质问表情。 他一怔,眯了眯眼。 卫恒怎么知道? 没人回答他的疑惑,大家面面相觑地尴尬了一会,终于想起来还有匡扶大义的正事需要做。 “......洛城主,我们今日聚在此地也是想询问一下关于血海之事,不知您?” “诸位皆知,血海现今已分裂为两部分。上次企图淹没重陵学宫的便是血海分裂出去的那部分......哦当然也有一些不知死活的我的属下混在里面。” 洛君望微微一笑,张开五指。 “不过都死完了,大家搭可以放心。现在血色神像在人域各处现身,不仅仅是威胁人域安定,更是在挑战我的权威。洛珩已醒,我与他之间互相掣肘,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韩归远目光微微一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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