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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高高楼上一跃而下，有的人早就司空见惯了，也有人瞥了一眼他，在看见他眉心红印之时脸上露出些敬畏的表情，退到一旁。 洛君望没理，背着手，径直向前走。 退到一旁的是一个魔修，当年修魔后入文府城安家。 他身后的小儿子被自家爹护着退到了一旁，小孩子拉着他的衣袖，看着洛君望远去挺拔的身影，有些好奇。 “爹，那人是谁啊，穿着一身黑，还带着面具，你怎么好像很怕他？” 男人看见洛君望走远了，握住孩子的小手。 “看见他眉间的红印了吗？” 小孩点点头。 男人将一旁做好的糖人递给自家小祖宗，摸了摸她的头。 “那叫魔印，是强大纯正的魔气入灵府凝结而成。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要么是血统纯正的大魔，要么是修为至臻境的魔修才会有。” 男人将孩子抱起来，背在自己背上，抬步向一片灯火之处走去。 “可是魔域早就被血海吞没，当年魔族被侵蚀变为邪魔。而修为正统又强大的魔修，早就因为魔域失陷，无功法修炼，绝迹千年了。” 小孩抱着爹爹的脖子，舔着甜甜的糖人，嘴里嗯嗯答应着。 她哪里知道什么血海，什么魔域。 她只知道前面张娘子的舞剑又开始了，连忙拍着父亲的肩膀。 “爹！看舞剑！” 男人笑起来，扶住小崽子。 什么魔域，什么血海，那些都是大人物要考虑的东西，他们这些靠着低微修为存活下来的人，有这些烟火气就够了。 “好！扶好喽，爹爹要走快喽。” 孩子点点头，咯咯笑起来，胖乎乎的手臂紧紧搂住父亲，细软发丝被充满着糖浆甜腻味道的温风吹起，掠过一片烟火人间。
第二十章 桂花糕与酒酿圆子 洛君望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条巷子，这巷子幽深，尽头却人声鼎沸，一展写着“桂”字的旗布在风中招摇。 那”桂“字乃是行书体，写的笔走龙蛇，一笔一捺间有无尽锐利溢出，仿佛写尽了昆仑山尖上那捧无边剑意。 是一笔绝佳好字。 洛君望脚步停住，看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旗，立了半晌，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大步走过去，换了一个声音扬声道：“老板，一份桂花糕，一碗酒酿圆子！” “好嘞！” 黑发的年轻人在水雾弥漫的柜台后忙活着，高声应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洛君望，又看了看座无虚席的小小木桌，爽朗一笑。 “客官，真是对不住了，咱家每到这个点人就很多，您介不介意拼个座呀？” 洛君望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正看见角落里，一个男人坐着，身姿挺秀，着一身青玉袍。面容普通，但周身气质疏离，与周围这片沸腾烟火并不相容。 洛君望转回头，冲着那位老板笑了笑。 “我都可以，就是不知道那位客人介不介意。” “不介意。” 那青衣人端起一杯茶，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阁下可来此。” “谢谢两位客官！”年轻人招呼洛君望，“客官您请先坐，东西稍后就来。” 洛君望点点头，抬步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等走近了，才发现他也点了桂花糕和酒酿圆子。 洛君望笑眯眯地与他搭话。 “您是此处常客？这桂花糕和酒酿圆子可是他们家的招牌啊。” 青衣人放下杯，点点头，抬头的一瞬间眉眼已经染上了笑，语气温和。 “我与店家是熟识，闲来无事时就会来文府城吃一吃桂花糕，到今日也有数十年了。听阁下所说，您也经常来此？” 洛君望呵呵笑。 “是啊，这家店刚有的时候，我就来吃过。前阵子有事没来，心心念念了好久，今日来寻，没想到还在老地方。” 他的目光穿过一众欢声笑语的老少，看向忙碌的年轻人。 “说起来，我还认识他们奶奶那一辈呢。” “确实。这家店位置一直都没有变。”青衣人拂了拂袖子，暗色流纹一闪而过，他又抬头看洛君望，“您是魔修？” “是啊。” 洛君望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挑了挑眉。 “有什么问题吗？” “阁下勿怪，只是见您眉间魔印，想必是修为极高的魔修。”青衣人显出一分歉意，“只不过，自从血海吞噬魔域，修魔的少了，能修出魔印的，就更少了。” 洛君望倒没太生气，他既然把魔印显露出来，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是啊，其实我当年修的是仙家道法呢。” 对面视线移到他身上。 洛君望心里轻哼一声，好奇了吧？ “后来被世事所迫，不得已修炼魔气。” “世事所迫？虽说仙首盟仙门百家之中对修魔之人确实存在偏见，但是当今盟主韩归远已经在极力避免这种偏见。虽说仍然会有些影响，但怎么会......” 洛君望真不知道韩归远居然在打消世人对修魔之人的偏见。 “偏见不偏见的我倒无所谓。”洛君望撇了撇嘴，“可能是我太过优秀吧。当年有人诬陷我串通血海邪魔为祸人间，连跟我一起长大的哥哥都在怀疑我。” “我实在厌烦，干脆弃了仙家术，改修魔道。” 洛君望抿一口茶，看向对面那人有些怔愣的神情。 “通魔之事我做不出来，但遂他们的愿修魔却是可以。” “你......” “桂花糕，酒酿圆子来喽！”青衣人的话被端着盘来的年轻人打断，他将碗盘放在洛君望面前，“客官小心烫。” 洛君望低头看桂花糕和酒酿小圆子。 淡黄色的四方糕点被整整齐齐垒在青瓷盘中，隐约可见中间夹杂的花瓣。圆圆滚滚的奶白色糯米团浸在清澈温热的糖水里，上面撒了一层米黄色的干桂花。 被热气一烘，芳香扑鼻。 洛君望拿个勺子戳了戳小圆子，没在意对面人说什么，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年轻人。 “我看你们这生意挺好啊，就是位置难找，怎么不把铺子挪到外街去。那里人多，也有人气些。” 年轻人挠挠头，他忙碌至极，却也停下脚步耐心回答洛君望的问题。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就是我们铺子的‘一字之恩’啊！” “一字之恩？”洛君望愣了愣。 “是那个‘桂’字吧。” 青衣人淡淡出声。 年轻人一拍手，神色飞扬，黑色瞳孔极亮。 “对啦。您看那个‘桂’字，是不是写的极好。” 洛君望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年轻人挺了挺胸脯。 “这是百年前一位小仙君赠与我们的！当年我奶奶刚开了这家铺子，因为家中没钱，租不起外街的店面，只能在这个小巷子里租了一间小铺子。可是地方实在是偏僻，一个月都不见得有一个客人来。” 洛君望托腮，拿着勺子搅了搅酒酿小圆子，看着蒸腾而上的氤氲水汽，轻笑了一声。 “然后呢？” “然后小仙君一行人就来了呀！我奶奶跟我说，那可真是像神仙的一群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年轻人夸张的提高了声音，看着眉宇间漾着笑意的洛君望，高兴地继续讲。 “小仙君来了之后，吃了我奶奶做的桂花糕和酒酿圆子，夸她做的好，又听闻我们家的这间铺子生意不好，于是说要送我奶奶一幅字。” “我奶奶只是凡俗之人，不像您，有上天入之能。可那小仙君写完之后她也觉得不一般，想要给小仙君报酬，但实在囊中羞涩拿不出什么来。” “那小仙君一挥手说：‘要什么报酬！只不过是我随手写一幅字罢了’。可是我奶奶生性温厚，哪里愿意，小仙君便又说：‘那你就挂着那副字，别挪铺子，下次我再来你家，你请我吃一顿桂花糕和酒酿圆子’吧。” “我奶奶就答应了下来。还别说，这个字真的吸引来了好多人，有好多客官来我们这，不吃什么，就为了研究那个字，有时候能看一天呢！慢慢的，来我家吃桂花糕的人就多了起来。” “但那小仙君可能是贵人多忘事，忘了他还送过我们一个字。但我奶奶和我爹都跟我说，做人不能忘本，要记住小仙君对我们的恩情，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是不守信用之人。” “于是我们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当年那位小仙君。” 年轻人讲完了故事，又被自家娘子叫去招呼客人。他抱歉地看了看两人，转头走进暖黄灯光下，水汽弥漫的炉台。 身后小娘子睨了他一眼，年轻人连忙做小讨饶，两人打闹一阵，又甜甜蜜蜜地挨在一起做桂花糕了。 洛君望全程托着下巴听完了整个故事，眉间眼里都是笑，半晌低头咬了一口桂花糕。 “还是原来的味道。” 青衣人打量着他的神色，开口。 “阁下是觉得他们这样傻傻等待，惹人笑话？” 洛君望摇摇头。 “怎么会？” 他吃了一口小圆子，感受到口中甜蜜滑糯的口感，桂花香溢满整个口腔。 “我是替那位小仙君高兴啊。” 青衣人一顿。 “怎么说？” 洛君望搁下勺。 “假如说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位小仙君这么些年没来这，有可能是忘了，也有可能是有事耽搁。仙家之人嘛，福祸就在一瞬间。” “倘若他如我当年一样被人诬陷，身陷囹圄，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了，身入穷巷。而他性情可能不像我这般洒脱，偏偏要一条路走到黑，于是选了一个比较极端的路子。就比如......” 洛君望想了想，半晌低头咬了一口桂花糕，眸色微暗。 “他走投无路百口莫辩，自毁灵台以证清白。” 对面青衣人一愣，放下手中的杯子，望向他。 洛君望没注意到那人的视线，自顾自说道。 “如果他当时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记着他的恩情，愿意在这里守着他的‘一字之恩’。” “可能，他就不会选择那么极端的路了。也或许，会在死前来吃一块桂花糕，然后觉得着桂花糕真是好吃，舍不得死了也说不定。” “就比如，我现在就庆幸，当年没有死去，还能吃上这一口桂花糕。” 洛君望咽下最后一口，把酒酿小圆子吃了个底朝天，看向仍在愣着的青衣人，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阁下？在想什么呢？” 那人猛地回神，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连洛君望都捕捉不到。 他微微颔首。 “听您一席话，方知这'一字之恩'原来还能有这样的含义。” 洛君望连忙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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