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过,神养它是不是为了解闷? 怎么看,白鸟的活泼聒噪都同神殿的风格格格不入。 无论真相如何,反正是给最敬慕神明的蜚蜚多了一个看卡布卡不顺眼的理由。 不过,姜宵并未看向它,自始至终眼睛都遥望着眠礼。 神来到幼神面前,莲花和金光一同敛去。 祂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脸上的表情无喜也无怒:“回来了。” 眠礼本被蜚蜚的身影挡住,这时候从云朵上下来,走到前面。 祂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父神。 孩子们在犯了错、并且被家长发现后,通常用的办法都是逃避。 可惜这儿没有燦燦,没有地方能让小主神躲藏。 眠礼被父神的目光注视着,承受不住,也低下头,小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角。 祂已经是个三岁的大孩子了,要勇敢地、独立地面对错误。 在别人那儿是张牙舞爪的小怪兽,到了自己这儿,就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小只团子。 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神很想叹气,又碍于威严,不能做这么不“神”的事情。 祂说,你知不知道,你私自滞留人间,还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唤醒辛兹,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庄子《逍遥游》
第六十章 和事佬 姜宵把乐园交给眠礼管理, 倒不是真指望三岁的孩子能当好什么领导。 一方面是让无聊的孩子打发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更现实的意义, 一个子世界的运转需要有神力坐镇。 眠礼在那儿,就相当于定海神针。 眠礼的突然离开,最开始肯定是卓燦的错。 尽管那个人类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把小主神带去现世的,勉强归结于他这倒霉蛋的一生。 幼神自己没能力打开通道,没关系,随便授权派个神使就行了。 没想到的是,眠礼呆着呆着,反而自己不愿意回来了。 如果仅是暂时性的离开,并不会对产生太多影响, 毕竟神核每日能够提供的能量远超出一个子世界每日所需。 然而离开太久,就不行了。 容易出大问题。 乐园的bug越来越多, 王二这样搅乱市场行情的二道贩子不过是问题的冰山一角。 奥利尔去找过眠礼,眠礼不愿意回来。 任何完整架构的坍塌都是从一个个角落开始的,眼见着需要注入的神力就快不够了,奥利尔没办法,只能来请示神明。 姜宵化形成眠礼的样子, 经过系统认证后, 代替幼神重新为乐园续上力量之源, 暂时稳住了轴心。 但祂太忙了, 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呆着。 更重要的是,眠礼也不能一直留在人间。 姜宵不想再费心试探,亲自去了趟人间, 考察完眠礼身边人类品行, 径直找到孩子, 说清楚要求。 乖乖回来,其他的,既往不咎。 没想到的是,小孩儿不仅不听话,还变本加厉跟家长对着干。 为了逃避追踪和强制性带回,不知怎么想出办法,去找辛兹。 上古凶兽已经沉睡很久了,它的存在和神力对子世界的镇定左右大同小异,如果有波动,会对周遭的现世产生一连串……不太好的影响。 它每一次醒来,要么是自然醒,要么是准备周全了再唤醒——这通常由诸神之神本尊来完成。 眠礼永远不会知道,若祂不是神的子嗣,若辛兹不是看着祂从小长大、有诸多宠爱,就凭祂胆敢吵醒凶兽,后果不可估量。 为了这个,姜宵又一次亲自降临人间,找到辛兹。 ‘原谅我的孩子吧。’ 祂说。 没有用眠礼的名字,也没有用主神、幼神之类表明尊贵地位的称呼,而是简单地说,我的孩子。 辛兹被眠礼吵醒后已经有几个星期了,罕见地失眠,冥冥之中似乎一直等待着这位客人。 粉色的大果冻眯起小眼睛乐得直笑。 阿宵,好久不见。 你终于有空来找我了。 最近过得怎么样,一切还好吗? 那谁没来找你麻烦吧。 你的孩子,我当然不会怪罪。 它叽里咕噜说着,一向不爱说话的姜宵,也陪着它闲聊了一会儿。 直到注视着老友安心地再次陷入沉眠,才静悄悄离开。 于是,这件事到此结束。 * 讲起来轻描淡写,实际上远没有那么轻松。 底下潜伏着怎样的血雨腥风,又翻搅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神一概没提。 这不是幼神需要知道的部分。 这是祂的孩子,孩子在小的时候犯错,总是家长来承担,再正常不过。 神并不觉得这是苦恼的部分。 只不过孩子犯了错,跑到别人家里,死乞白赖要认别人当爹,这就有点儿不妙了。 白鸟对幼神去了人间发生什么事儿、又是怎么被同僚带回来的,都不知晓。 然而陛下一见小殿下就责备,小殿下又可怜兮兮的,这情形怎么看都不太对。 它飞到神旁边上下扑棱着翅膀保持平衡:“陛下,不要动怒,小殿下年纪还小嘛,不懂事也正常。” 又飞到眠礼旁边,举起羽翼,像人的手臂那样拍了拍小孩儿的肩膀:“小殿下,快点向陛下认个错吧,认了错就没事了啊,乖乖。” 和事佬,它是专业的。 卡布卡边和稀泥边冲着蜚蜚使眼色,意图让同僚也过来帮着劝劝。 蜚蜚原本还觉得幼神孤零零的身影看起来很可怜,难得心软,想为眠礼说几句话,但一见卡布卡指示自己,马上不乐意了。 蜚蜚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要不是场合不对,卡布卡强烈地想要再踹他一脚。 ……个傻○。 父子俩无心察觉这边二位的勾心斗角暗流涌动,还在继续家庭教育。 眠礼很小声:“对不起,父神,礼礼不对。” 姜宵看了祂一会儿,片刻后说道:“你并不是诚心认错,对吗。” 幼神会读心,神更不在话下。 神「看」的出来,眠礼脑海里充斥着种种在现世的画面,和人类的,和人类幼崽的,和猫的。 仍然心心念念要是有机会,还想回去人间。 也罢,小孩子刚刚回家,收不起玩心,很正常。 姜宵能不能算得上一个好的神明,尚且无人能评断,但祂清楚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才会让孩子总想逃离。 神因为世间万物有需要,才成为神。 但父亲因为孩子的诞生,才成为父亲。 姜宵见过眠礼在现世欢笑的模样,和眼前这个哭也不敢、抱怨也不敢的小可怜大相径庭。 祂的子民生活富足,可祂的孩子却过得不快乐。 或许,祂需要学着怎样去做一个父亲。 姜宵在蜚蜚和卡布卡惊讶的注视下,走向眠礼,抬起手,踌躇了几秒钟,轻轻地放在小孩的头上。 人类安慰幼儿的时候,好像总是这样揉一揉他们的头发,姜宵见过。 此刻触碰到这头和自己发色相同的小卷毛,神的心里浮现出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在抚摸一只雏鸟细细的绒毛。 眠礼远比左右舵更吃惊,吓得动弹不得,难以置信发生了什么。 父神……在摸祂的头? 那个平日里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分给自己的父神? 这是一种安慰吗? 是赞扬或肯定吗? 是……是爱吗? 孩子无法确定,刚想要扬起脸看清父神的表情确认,那只温度偏低的手却已经移开了。 神转身向王座走去:“带祂去休息吧。” 蜚蜚单膝点地:“是,陛下。” 眠礼乖乖地被抱走,没有反对。 祂眺望着陌生又熟悉的风帆和圣柱,怅然地想,真的,真的回到家里啦。 尽管有难以言说的失落,一路上小神明也还在回味着那短暂如昙花般肢体接触的甘甜。 父神,刚刚摸了祂的头喔。 圣殿的主色调是白。 卡布卡的喙和蜚蜚的眸是血红。 侍卫的盔甲是暗银。 姜宵的眼睛是蓝。 眠礼是唯一的、甜蜜的焦糖色。 小小的身影离开视野,连同幼儿那股独特的奶香味消散后,神凝视着虚空,久久未发一语。 * 一个月后,现世。 卢颂的公司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不仅先前的危机有惊无险地度过,反而因为年轻总裁的力挽狂澜,使得更多人看好卢颂,新岳股价大涨。 这么一通折腾折腾,先前卖掉的车不再心疼,买了更好的限量版,还能给全体员工发丰厚的奖金。 一时间公司上下喜气洋洋,比过年还快乐。 卢颂的身价水涨船高,被卢家、新岳的董事们认可之余,更是受到社会各方的赞赏。 年纪轻轻,功成名就,实在叫人艳羡。 放在谁身上,第二次从泥巴地跃上云霄,都是值得庆贺的幸事。 可卢总本人开心不起来。 他很清楚,这一切是用怎样的代价换来的。 今天早上,消失数日的姜副总带着费先生再次出现,来公司办理离职。 卢颂已经知道了姜宵的真实身份,然而比起那个遥不可及的「诸神之神」的名号,还是眠礼的亲生父亲这么个定位更叫他有实感。 眠礼已经离开一个月了。 无论是小朋友被带走,还是卓燦连日来的心情沮丧,都叫卢颂感同身受得压抑。 同时,他也清楚,姜宵才是眠礼真正的父亲。 父亲把孩子接回家,天经地义,他是彻头彻尾的外人,根本没有权力过问。 道理都懂,人类的悲哀之处就在于无法随心所欲控制感情。 他让所有无关的职工都离开,关上副总裁办公室的门,抱臂靠在窗边望着蜚蜚帮姜宵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对于神来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甚至姜宵根本无须特意回来办这种手续,抹掉大家的记忆、截断空缺就好了。 神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稳定天下的秩序,所以祂本人做事也秉持着有始有终的信念。 不用说,卢颂也知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蜚蜚在他面前也不隐瞒,懒得亲自动手,用了点儿神力让桌面上各种东西自动归类,挨个跳进敞开的纸箱,纸箱再自动合上。 卢颂蓦地想起昨晚卓燦失魂落魄抱着他,什么也不肯说的样子,一阵心酸。 他想来想去,走到姜宵身边:“姜副总。” 卢颂说完,觉得不妥,又换了个称呼:“神明大人。” 姜宵望向他。 既然没有伪装的必要,眼瞳从普通的黑色变成了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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