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前往桐都之前,孟沉霜必须先和裴练鸥取得联系。 裴练鸥当时说,他会入孟沉霜的梦。 是以孟沉霜回了画舫就当头倒下,默念一边裴练鸥叫他的请鬼使咒语,闭上眼,试图陷入梦境。 “地藏在前,诸神避退,幽冥阙通,惟梦惟怀。请鬼使,裴练鸥。” 一盏茶过后,孟沉霜猛地睁开双眼,看见谢邙披散着一头白发,坐在自己床边。 谢邙:“你没睡。” 孟沉霜双目炯炯:“睡不着……你有清心助眠用的丹药吗?” 谢邙坐在那儿,思索片刻:“我有个办法。” 他忽然俯身到孟沉霜耳边,说了几个字,灼热的气息涌上来,拢住孟沉霜的脸颊与耳朵。 孟沉霜愣了一下,紧跟着一巴掌拍在谢邙肩上,道:“还是给我药吧,这样快些。” 谢邙幽深的双目注视他片刻,随后直起身,脸上仍是一副澹薄轩肃的神色,仿佛刚才在孟沉霜耳旁说污言秽语的人不是他谢南澶一样。 他取出一颗丹药,端了杯水给孟沉霜:“睡吧,我就在这里,为你护法。” “地藏在前,诸神避退,幽冥阙通,惟梦惟怀。请鬼使,裴练鸥。” 这一回,孟沉霜在几息之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他陷入深睡,眼睫不再颤动,谢邙抬手抚上他流畅的侧脸,拨弄着这淡粉色富有血色的下唇,拇指轻轻一压,便撬开齿列探了进去。 青光失去遮掩,在他双目中流转加深。 梦中一片白茫茫,裴练鸥已立身在前等候。 “李公子,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仍穿着那身冥府黑衣官袍,四只手里的刀戟棍棒还没来得及收,两只眼睛血淋淋地看着孟沉霜微笑。 “谢仙尊与我不日前往桐都,之前李公子托我寻人,我们可一并去做,敢问此人姓甚名谁,家住桐都何处?” 裴练鸥顿了一顿,才答道:“他名仇山英,本体为神兽狻猊,我不知道他现在住在桐都哪一处,还要麻烦李公子和谢仙尊先去一趟枕流山,山阴处有一座佛庙,佛庙里释迦摩尼莲花座上嵌着一粒兽牙, “那是仇山英落下的,二位取了兽牙,再依兽牙上残留的气息启寻人诀,应当就能找到他,我猜……他应当在裴家主宅凤凰台。” 孟沉霜:“如果他住在裴家主宅中,我们不能直接递名帖拜访吗?” “他……”裴练鸥欲言又止,“李公子,其实那日将此事拜托给二位后,我又踌躇良久。仇山英实为裴家所囚,我甚至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你想救他出来?” “是……当年是我害了他,又势单力薄,无法救他脱身,只是若他还活着,要把他从裴家救出来,必定凶险万分,李公子和谢仙尊有事在身,若为我冒这个险,可能有些不值当,是我太过冒昧。” “鬼使大人不必妄自菲薄,”孟沉霜上前一步,“我们要查的事也与裴家有关,有需要鬼使大人帮助的地方。” “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想先问鬼使大人一个问题,大人的死,和裴氏有关?” 裴练鸥双目长大,中间那条血红的伤痕又被扯开几厘。 孟沉霜会意,追问:“因为仇山英之故,裴氏之人害了大人?” 裴练鸥双唇颤抖嗫嚅着,眼中血泪流得更猛了。 孟沉霜站在原地,等一个答案,却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异样的躁动。 空旷的梦境中忽然变出一只老虎,扑到孟沉霜身上,咬住他的肩头,又疼又烫,大型兽类粗重的呼吸声在孟沉霜耳边响起。 他立即警觉要把老虎推开,可腹股沟处也忽然浮现出一截燃烧的火把,滚烫火舌舔舐着他。 紧跟着整个梦境视野都开始摇晃,画舫锦帷在孟沉霜眼前来回闪烁,原本清晰的神志变得昏昏沉沉。 梦要被唤醒了。 裴练鸥也反应过来,冲上前来抓住孟沉霜的手想把他拽回来,然而下一刻,整个梦境骤然崩塌。 孟沉霜原本要反握住裴练鸥的手猛地抓住了另外的什么东西,他来不及分辨,肩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他原本平躺着入睡,此刻却被人翻过来压制着,眼角只瞥见身后霜雪般的白发。 犬齿又没入皮中几毫,血沿着齿面淌出来。 刚才梦里的老虎和火把幻象一定都是因为他! “嘶——谢邙,你在干什么?!” 孟沉霜想把这坏事的人推开,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双腕也被他用衣带捆在了一起。 更不必提早已不知被扔到什么地方去的裤子和外袍。 谢邙却衣着整齐,几层衣领严丝合缝地叠在一起,他抬起头,望向孟沉霜:“你梦见别人了。” “否则呢?” 谢邙又抬起自己被孟沉霜握住的那只手腕:“你在梦里,还要去牵他的手。” 孟沉霜努力把头转回来,看清谢邙的瞬间,目中一颤。 鲜血顺着谢邙的齿间、唇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白发上,他死死盯着孟沉霜,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猛兽,青色的眼瞳如利爪锐齿一般。 谢邙……又入魔了。 谢邙发觉孟沉霜正望着他出神,不由得笑了笑。 可这笑邪性十足,让孟沉霜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谢邙俯首吻上这双终于只注视着自己的烟水桃花目:“你为什么不梦见我呢?你为什么不来我的梦里呢?” “你还清醒着吗?嘶——谢南澶!” “是我,我在。” 突如其来的顶撞让孟沉霜后脑一麻。 谢邙却不停,同时还在他耳边继续说着什么求你梦见我的话,孟沉霜在摇晃中迷迷糊糊醒过神来。 堕了魔是吗? 孟沉霜骤然睁眼,双目中用来遮盖青瞳的幻术立时烟消云散,光泽流转,来自魔君的血脉控制顷刻发动。 谢邙脸上的神情一瞬定住了。 “起开。”孟沉霜说。 谢邙乖顺地让开了,正要下床站起来,忽被孟沉霜拉住:“坐到我身边来,不要乱跑。” 白发仙尊于是又在孟沉霜身旁正襟危坐,一派肃然。 只是孟沉霜只叫他坐好,谢邙不受自我意识控制,不像往常那样会理一理衣襟,整一整袖子。 此刻玄青缎衣领口滑落,露出谢仙尊紧实的胸膛和腹肌,还有某个刚刚被拿出来的东西。 一把滚火瞬间把孟沉霜从脚烧到头。 堕魔都这样。 刚才的事也怪不得谢邙。 此刻孟沉霜看他一副乖巧无觉,任人宰割的样子,也忍不了意动兴起。 他赶紧上手给谢邙整理好衣襟和衣摆,把该遮住的东西遮住,遮不住的……一会儿再说。 孟沉霜双手捧住谢邙的脸,脸颊与掌心皆是滚烫,他缓缓呼出口气,只觉自己也要控制不住了。 以前谢邙清醒着,即使孟沉霜被堕魔欲念所扰,他也能控制住局面,可现在呢? 孟沉霜深呼吸,默念清心咒让自己冷静:“谢南澶,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又在入魔?” “在明觉观中谈起九狄人挖出萧怀峥的心脏,压在聚堡峰之下时,我走火入魔。”谢邙原本平静,然而说起这件事时,平和的神色出现了裂隙,眉头牵动,似乎有某种痛苦流露。 魔君燃犀的而血脉控制并非无所不能,修为高深的堕魔有可能冲破束缚,夺回自我意志,更何况谢邙此时此刻只是陷入魔障,还没有完全转化为堕魔。 谢邙目中青光不断闪烁着又消隐,他的意识正在撞击这魔君燃犀设下的囚牢! 孟沉霜没时间细问,他抓住谢邙的手臂:“你刚才为什么咬我?” “喝你的血。” “你很想喝?控制不住?” 谢邙神色挣扎,似乎就要挣脱:“想……” 孟沉霜紧蹙眉头,想到些什么:“你确定你堕魔是因为回忆惨烈,心神不定,走火入魔吗?” 下一刻,孟沉霜眼前忽然天旋地转。 嘭的一声巨响。 他被谢邙猛地扑倒在地,小画舫在水波中剧烈摇动。 撑桨的船夫站立不稳,被晃进照桑河,艰难地爬上来以后,江水没一会儿就浸湿全身。 眨眼间高大船夫消失,只余一张黄纸片孤零零飞旋着,落在船舷。
第91章 侠肝义胆 四匹灵驹拉着玉轮车在枕流山的蜿蜒山道上风驰电掣, 将踏碎的落叶白骨抛在身后。 越往北去,夏越晚,枕流山在八百里寒山之北, 几近极北魔域的地盘, 如今仍是一脉雪落叶凋景象。 寒气飕飕, 却吹不透骅骝玉轮车内灼热的空气。 一只玉白纤长的手从窗中探出, 指尖酡红,轻轻搭在外面,热气竟从手背上蒸腾而出。 大约是手的主人在车中热得难受,想要吹会儿凉风。 然而下一刻, 抓双手猛地抓住了窗上的珠帘锦缎, 指节死死拽着, 雪白瘦削的手背上几乎爆出青筋。 孟沉霜此刻神思迷乱,喉咙里干哑无比, 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只觉得自己这具身体里,恐怕半滴水分也没有了。 上一口水液, 恐怕还是谢邙塞进他喉咙里灌进来的。 他算是知道孤鹜城里那些堕魔怎么永远肆无忌惮,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避讳了。 因为控制不住。 这就是魔头,欲念芜生,无休无止。 把两个堕魔放一起, 简直就成了永动机。 从锦上京一路至枕流山,二人情状如此,实在无法御剑, 只好驾车。 可一旦驾了车, 这接连六七日里,车厢里的震动摇晃就没止息过。 怪不得谢邙一定要用四匹灵驹牵引玉轮车, 若是力量不够大,这车恐怕要在谢邙把孟沉霜按在厢壁上时顷刻翻倒,坠入险峻山崖间。 车厢里放着玉榻,铺着软锦,鎏金紫铜花炉不知何时被撞翻在地,檀香灰还在继续闷烧着,散出山间雾气似的缥缈的烟。 可再浓的香也掩不住厢内浓郁的别样气息。 “谢南澶,你让我转过身来……”孟沉霜声音艰涩,他总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撞得发肿,说话间带着血丝。 谢邙没有离开,就这样把他翻了过来。 孟沉霜眼皮发抖,散乱的鬓发全部汗津津地贴在额边颊侧:“你过来,靠近点。” 谢邙俯身过去,孟沉霜抱紧他的肩胛,一口咬在谢邙颈侧。 这肌理分明的颈项上遍布咬痕,每一口都深深扎进血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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