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上的风雪剑鸣在这一刻消散,那方浩渺无边的世界迅速远去变作幻想,无论是无涯仙尊身上缥缈惑人的兰香檀意,还是浮萍剑上化不开的血腥,都难再寻觅踪迹。 明亮冷漠的光芒将孟沉霜笼罩,消毒水与药剂的气味混合在空气中,稠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缓慢地把自己挪出全息舱,又缓慢地往病床边挪去。 “滴——滴——” “警告!警告!” 就这么几个小动作,监测着孟沉霜血氧血压心跳的医学仪器就开始尖鸣,吵得人头疼。 当孟沉霜终于来到病床边坐下时,病房门忽然被推开,呼啦啦涌进来一群白大褂,像是流动的白乳胶一样填满偌大病房。 他们把孟沉霜团团围住,拉起他的手臂、扒开他的眼皮、听着他的心跳。 充满学术词汇和沉重叹息的交谈像是成群昆虫扇动翅膀时混沌而密集的声响,孟沉霜听不清也听不懂,更不想听,任由护士又给他扎上输液针和各种新的监测器。 为首的医生递来一份签字文件,孟沉霜半靠着枕头扫了一眼,不想多看,挥挥手说:“费用的事情,找我的律师和财务助理。” 等仪器警告平复下来,白大褂们又如潮水般褪去,留下空荡寂静的病房。 作为一份巨大遗产的继承人,孟沉霜却被先天疾病永远困在这单调的病房中,这幅脆弱的身体无法支撑任何出行活动。 即便是2099年的发达医疗技术也对他的病情束手无策。 好在他的脑子还能用,连接进全息游戏后倒是可以打发这无趣又拘束的一生。 “孟先生,请用餐。”小轮子咕噜噜的滚动声靠近孟沉霜,他一侧头看见端着餐盘的小送餐机器人,才想起一开始是这个小东西发消息说用餐时间到,把他叫出了游戏。 “等一会儿。” 孟沉霜被喂了一通药,暂时不想吃东西,他躺在病床上,目光在模拟太阳光的天花板上颤抖游弋。 等他休息几个小时,就能以魔君燃犀的身份重新登陆《叩神》,如果依照之前的游戏时间线继续,他的道侣无涯仙尊谢邙应当是一位……刚刚丧妻的鳏夫? 重新回去以后是不是要开启霸道魔君俏鳏夫的他逃他追故事线? 嘶,有意思。 谢邙深沉如海的眼神在孟沉霜脑中缓缓浮现又闪逝,烟气般缭绕着他,掩去医护们余下的嘈杂声响。 可当一切安静下来,一股锥心剧痛浮现孟沉霜的心口,它从未离去,只是现在再也无法被忽视或遮掩,仿佛是游戏中的一剑穿心之痛如影随形而来,冰冷撕扯,一下子牵动全身沉疴。 孟沉霜痛得浑身痉挛,明明一切完好,他却仿佛能感觉到心头正流出汩汩鲜血,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头后背渗出,一下子打湿了洁白的病服与枕头。 “嗬……”疼痛对久病之人来说从不陌生,孟沉霜牙关打着颤,艰难地抬手向床头,手指一阵乱抓,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的止痛泵。 孟沉霜按下止痛泵,药液顺着长期留置在手臂上的针头涌入血液之中。 药物缓慢起效,孟沉霜的头脑却开始昏沉,穿心之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诡异而不受控的难受,孟沉霜的意识昏昏沉沉,似是而非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醒来。 “来人!快来人!” “快来人!一号病房仪器故障,病人镇痛剂过量!” “呼吸障碍!快,快送去抢救!” - 孟沉霜是被冻醒的。 直到醒来,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断片了一会儿。 寒风刺骨,呼啸着扑向他,有冰凉的东西轻轻碰着他的后颈与脊背,让他止不住地发颤。 他动了动眼睫,重新聚焦,看清眼前浮动在风中的白色光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雪。 雪落在他的脊背上。 可为什么会有雪?他不是在病床上吗? 还未等孟沉霜细想,一截更加森冷透骨的东西抵上他的咽喉,又顺势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 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庞撞入孟沉霜的双瞳。 正是那位差点被他杀夫证道的前道侣。
第2章 魔君燃犀 无涯仙尊谢邙谢南澶,瑾姿瑜貌,轩肃若孤松,令人见之忘俗。 孟沉霜亦复如是,遂相与结为道侣。 但当谢邙手中一柄冷剑已然贴上他的喉咙时,油然而生的真切恐惧瞬间惊醒孟沉霜被美色迷惑的大脑。 锋刃溢出的寒冷剑气割破肌肤,细碎的血珠贴着剑锋滑落,啪嗒—— 雪堆上绽出一朵红梅,又迅速被新的落雪掩盖。 这是一方漆黑混沌的洞穴,寒冰在洞壁上攀爬蔓延,随后陷入目力难及的幽暗微茫。 唯有二人所在位置上方有一处缺口,容许洞外昏暗的光线进入,随之而来的是狂乱呼啸的风声与簌簌落下的鹅毛大雪。 孟沉霜就跪在这一捧深雪之中,然而这雪并不洁白,早已被浓重的血浸透成一片暗红。 无数粗壮的天玄铁链缠绕束缚住他的腹背与双臂,更有三柄弯钩穿透胸膛,卡住两肋与锁骨,完全将这具身体的脉穴封锁,使他无法调动任何气力。 从伤口溢出的温热鲜血将掩盖住孟沉霜后背的雪融化,淡红色的液体又在蜿蜒中重新结成冰晶,一层一层贴拢脊背。 入骨的冷与痛锤击着孟沉霜的灵魂,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重新接入了游戏,只能立刻在脑海中唤出系统。 【把痛觉传输值降低。】 孟沉霜闭了闭眼,等待着剧烈痛感消散。 【您好,系统无法控制。】 【什么?算了,退回等候厅。】 【您好,无法进入等候厅。】 【?】 与生俱来的疾病让孟沉霜终年与疼痛和虚弱同行,但这不代表他乐意闲的没事给自己找痛。 【强制退出。】 【您好,无法退出游戏。】 平淡无波的电子音回响在脑海中,然而孟沉霜竟一时无法理解这句简单的回答。 【为什么?】 【检测到未知错误,无法修复。】 【你是说我被困在游戏中了吗?工作人员什么时候来检修?】 【系统无信号,无法控制当下时空,您不在游戏中。】 【!?】 “睁开眼——!”低沉冰冷的怒呵忽然将孟沉霜从意识中拉出,冷剑强迫他抬起头,动作间牵动满洞天玄铁链。 哐啷响动在黑暗中蔓延,嵌入孟沉霜肌骨间的铁钩扯出浓艳的血花,然而紧盯着他的人对此毫不在乎,“如果你不想要这双眼睛,我可以把它们挖了。” 下一瞬,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属于堕魔的摄人青色眼瞳将谢邙充斥着狠辣怒意的神情尽收其中。 瞳孔在这一刻微缩,静湖般的深青色泽扩散开来。 一阵轻颤在这注视之中倏而滑过谢邙的脊骨,紧贴孟沉霜的剑锋于时恍惚抖动了一下。 然而孟沉霜并未发觉,他几近怔愣地盯着寸步之近的人。 他从未见过谢邙露出这般表情,无涯仙尊没有怒吼尖叫,可近乎癫狂的怒气与狠厉却如烈火般涌动包裹住他,来势汹汹的戾气仿佛要将人撕碎。 他更没有见过谢邙满头霜华白发。 但现在一切都呈现在他眼前,谢邙脸上的每一道纹路、每一根眼睫与发丝都分毫毕现,一如胸腔中撕裂血肉的剧痛般真切。 这不是游戏。 “魔燃犀,告诉我,如何进入九泉冥府寻找逝者灵魂。”谢邙再度握紧了剑。 燃犀?他现在是魔君燃犀? 孟沉霜在密密麻麻袭来的疼痛中勉强思考着,在他销号之前的时间线里,从来没有过魔君燃犀这样一位人物,现在是什么时间,谢邙为什么会满头白发,又怎么会抓来魔君燃犀刑讯逼供,非要下那幽冥九泉? “如果你的舌头也无用,同样拔了便是。”谢邙冷冷道。 孟沉霜:??? 等等兄弟!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壳子里装着的是你老婆! 孟沉霜没时间思考游戏与真实的问题,只猝然要为自己在谢邙面前开口辩解,可当他张开嘴,从喉咙里滑出来的却是完全不同的语句。 说别的话就算了,这具身体居然还自动帮他开启仰天大笑模式。 只见披头散发、满身狼狈的魔君燃犀在这一刻忽的嘴角牵起诡异的弧度,青瞳辛辣嘲讽地盯着满身冰冷的谢邙,仿佛被谢邙的神情逗笑一般,后仰脖颈,全然不顾弯钩与锁链插得越来越深,在横溢的血腥气中对天大笑。 “谢南澶啊谢南澶……”他呼唤着谢邙的字,仿佛一段深情的叹息,紧接着却换做疯癫讥讪的暴呵,“命丧诛仙台之人,魂魄尽散,身死道消,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天地世间遍寻也不见!” 一字字一句句沉重地砸在谢邙耳膜上,他眉心的痕迹越发深刻,手中鹿鸣剑直抵那暴露无遗的脖颈,仿佛下一刻就要砍下这个不知所谓的魔族的头颅。 可剑下之人却兴奋得颤抖,带笑死盯住他的神情,不放过哪怕一分一毫,好似要将谢邙的一切伪装看穿。 逸散的灵气与剑意搅动谢邙周身风雪,沉静下落的雪花瞬时被扯入漩涡之中。 铮—— 剑气凛然破空! 孟沉霜下意识闭上眼,然而意料中的血腥并未到来,飞雪兰香转瞬消散,再睁眼,无涯仙尊的玄绀衣裾已然消失在冰洞门外。 洞门缓缓闭合,冰洞深处回归黑暗,顺着剑气翻飞的白雪重回宁静,悄然落下,再度掩盖了乌发、沉锁与鲜亮透红的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谢邙就这么收剑走了,既没挖了他的眼睛,也没拔了他的舌头。 孟沉霜用力闭了闭眼,重新睁眼时,一切如旧,他没能结束梦境回到现实,暗沉的天光透过洞穴顶的缺口将他拢住。 【系统,解释解释。】 刚才的一切话语和动作都不是孟沉霜的本意,那些半透明状的文字浮现在空气中,一如过去在游戏中走剧情那般。 【您已载入魔君燃犀角色,需维持魔君设定。】 【这已经不是游戏了。】 【您需要维持魔君设定。】系统重复道,【如果无法维持,系统将强制使用设定动作和台词。】 孟沉霜咬了咬牙。 如果《叩神》游戏真的变作现实,那么让他在谢邙面前演魔君,找死吗? 无涯仙尊谢邙,司掌天上都讯狱,负责探查、追捕、斩杀潜入修仙界的魔族与通敌外魔之人,魔族撞进他手里,可没有全须全尾回去的道理。 一般来讲,若只是潜入修仙界的普通魔族,就地格杀便是。 若是伪装化身的魔族奸细和里通外敌的修仙者,则制服后带回讯狱,不急时可慢慢用刑追问线索,情况急迫时则直接动用镊魂摄魄术搜索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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