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绪起无奈地喊了一声:“爸。” 谢致予点点头:“我会的,周叔。” “行了行了,都去吃饭。”周哲扶着莫晚的肩起身,回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手臂说:“来尝尝你莫阿姨的手艺。” 莫晚笑了笑:“是啊,小绪。听你爸爸说你爱吃鱼,今天阿姨特地给你做了。” 周绪起展示了个很浅的笑:“谢谢阿姨。” “.......” 一家人不尴不尬地吃完饭,周绪起跟着谢致予来到二楼,看他打开房门,探头往里看了眼却因为有一小条廊道而看不到什么。 “要进来坐坐?”谢致予往旁边让开。 周绪起思索了一下:“不坐了。” 他接着问:“欸,弟弟,你明天有空吧。” 谢致予:“?” 周绪起没等他回答,顿了几秒还是迈进了屋:“我进来坐坐。” 谢致予依他,随手将门掩上。 “明天没空,”谢致予看着他拉开椅子坐下,自己则坐在床边说,“后天应该可以。” 屋内摆设物件少得可怜,确实有种新屋的感觉。 “这样啊,”周绪起反着坐,手扶着椅背,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布置问,“你明天去干什么?做兼职?” 谢致予点点头。 周绪起想到个问题:“明天早上上班?七点还是八点?这里离便利店很远吧。” “七点,”谢致予说,“还好,打车过去四十分钟就行了。” 周绪起没问他为什么像中秋这样日子还要去上班,因为法定节假日缺人手,工资肯定比平常给得多。 “要不我送你?”他问。 这样还能省打车的费用,而且大清晨的,不一定能打到车。 再者,富人区附近真的有滴滴服务吗? 谢致予摇了摇头,“不用,得早起,你多睡会儿。” 像他这种平常踩点到教室就为了多睡十分钟的,好不容易放假,没必要陪他瞎折腾。 周绪起懒得和他继续推拉,打定主意要试试车库里的摩托。他手掰着椅背往后翘了翘,突然前倾眼睛望向眼前的人。 神情比平常任何时刻都专注,他问:“你是经常睡不着觉吗?” 黑色的瞳孔在光下显得异常柔和,谢致予怔了片刻,回道:“是有点儿。” “有没有去看过医生?接受过相关的治疗吗?”周绪起问。 谢致予靠在床边伸长的腿收了回来,“没有。” “我后天带你去看看成吗?”周绪起说,“中医能接受吗?” “杜叔叔推荐的,说是比较有效果。” 谢致予听着他的话,室内分外安静,他被黑色的瞳孔注视着,一时有些哑言。 半晌,“好。” 周绪起得到肯定的回答,满意地站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说定了。” “小孤僻,今晚好眠。” 他弯腰凑在人耳边说:“睡不着来找我。” 谢致予一偏头就能看到坠在他耳垂上银色的叉。 “嗯。” 周绪起打开隔壁房间的门,进屋后随意打量了几眼这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屋里摆放的物件很多很杂,基本和月庐那边没差。一眼看过去,和隔壁谢致予的屋子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屋走两个极端,演绎两种毫不相干的风格。 周绪起从桌边走到摆满漫画书的书架前。他视线微顿,在一个书与书之间的空格处找到个带锁的小盒子。因着有一段时间没人打扫触碰,盒子上落了层薄薄的灰。 他翻过来看了看。 钥匙就粘在小盒子的底部,周绪起把胶带撕开,取下钥匙开锁。 咔哒一声。 同时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屏住呼吸,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将看到的东西十分重要。 当真正看到盒子里的物件的时候,他怔住了。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了,他头脑发昏地拿起那张色彩明丽的照片。 上面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姿态优雅,眉眼间透露出的忧郁非但不使她面相刻薄,反而为她增添了种独特的看透尘世的气质。 他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喉间发出一声短促而无意义地暗语。 几乎是一瞬间的,盒子从手里轰然落地。 周绪起被一阵毫无征兆的心悸压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脖子上暴起一条条青筋。 他面色扭曲地将身体蜷在一起,随后指甲试图扣进纹着花纹的地砖,最终因打滑而放弃了。 他翻了个身,额头贴着地面,重重喘息间甚至吸进了地面上堆积的尘粒。 一种撕裂灵魂的颤栗感从深渊中爬了出来,缠上他的躯壳。 大脑、心脏、胃肺心肝各种内脏挤压着仿佛要爆炸。 他说不清具体的难受是来自哪里,或许是心脏或许大脑,更有可能的大概是灵魂深处。他克制住自己不会试图去用脑袋撞击地板,以另一种疼痛克服现在所经历的疼痛。 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努力集中神智去压抑这种痛苦。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脱力似地瘫倒在地面上,呈大字型散开。 挨过这一阵,他偏头看了眼旁边散落的东西。 他大概想起了什么,或者该想起来什么。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一张照片,一封信。 他揉了把脸,擦掉额头上的汗,打开信封的时候手指还在颤。 薄薄的纸张展开时,发出因陈年放置、染上潮气的响声。 漂亮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呼吸急促了一下。 [小绪: 今天天气很好,好到让我起了想写点什么话给你的念头。 我不爱说矫情话,但思及今日晴朗,而我即将离开你踏上旅行的情况下,我仍旧希望写一些话给你。 不要怪妈妈,妈妈自知自己这破身子已是回天乏术,因此希望出门旅行一遭,以此来找回年轻时所拥有的自由自在的漂泊归属感。 最后一段时间妈妈希望多陪陪自己。 儿子,冷静地看待生死。你我早知道的,以我的身体状况活到现在这年纪实属不易。不过,我来这世间一趟,尝过美食、爬过雪山、看过千万奇景、谈了场还算满意的恋爱、生了个优秀的儿子,这一趟全然没有遗憾。 剩下的日子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本不欲停留在这世间日日感受无趣。 当然,我的儿子在爱中长大,自然不能像我一般过早地对这世间失去兴趣。 别难过。我知道你无法不难过,但我无法停留,无法抵挡身体的每况愈下,无法与物理的衰败抗衡。 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说。 首先,不要怪你爸爸的忙碌。在你幼年时期,家里的产业正遭遇着你难以想象的危机,在各方压力下,你爸爸不得不日日操劳,整日转圜于不同人物、不同项目之间。因此,他并非对你故意冷落、疏忽。 不要怪他。 在我走后,你们父子俩好好相处。相处的过程中难免有争吵,但你爸爸在不触及原则性问题的前提下还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有什么事你和他好好讲,他总是向着你的。 最后,妈妈希望你能一直阳光开朗呀,富有责任感呀,懂得尊重他人呀。诶,但,遭受了委屈要说要骂、不喜欢的事要拒绝、不能扛的不要硬扛。无论如何,只要三观正确,你永远是我最优秀的儿子。 不多说了。在医生预言的时间来临前我会回家。 妈妈爱你。] 落款:妈妈。 字旁边还有个小点儿。 纸上忽然濡湿一大片,黑色的字迹晕开。 周绪起愣了片刻,看着湿迹越来越多,他连忙把信纸拿开,抬手摸了摸脸。 手指在脸上打滑。 ---- 明天就不悲了,绝对甜 (事实上,“睡不着来找我”,你们不觉得甜嘛 —— 部门有工作啦qaq(所以又晚了那么点、、、 爱大家~
第49章 那不干了 眼泪无声无息地砸下来,控制不住似地掉了一串后,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擦了把脸,把信纸装回信封里,塞进小盒子放好。 咔哒一声关上小木盒,钥匙粘回底部,摆回原位。 周绪起总会控制不住一些情绪,按理说那本该是周小少爷的情绪,但他以这个身份活久了,有时甚至会将他自己的情绪与小少爷的情绪弄混。到目前为止或者说很久之前开始,他早已分不清到底哪点是周小少爷的情绪,哪点是他的。 他曾经试图把他俩区分,但到底失败。 他逐渐了解到,周小少爷和他一样爱吃鱼、酒量差、不吃动物内脏、英语成绩好,同时字迹相同、长相相同,大约连行事作风也大差不差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然接近一个月了,除了学习方面的问题,竟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行为举止是否和以前不同。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难道真的—— 他以前的生活真的是虚幻一场吗? 周绪起想了一会儿,给出否定的答案。 无论他再如何分不清,从前一幕幕费劲生活的场景是那么真实,包括周池,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起码他相信是真的。 潜意识里,他仍然不承认、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世界,他本不是“周小少爷”。他能吃花菜,有个妹妹,没有父母,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和周小少爷那个三天两头逃课各科成绩均分三十的二世祖毫不搭边。 他梦到了很多,梦到以前忙碌的生活,梦到小少爷声色犬马的意气人生,梦到周哲温和地叫他儿子,梦到一个漂亮女人在病床前写信。 一块块碎镜子般的记忆扎进他的脑海里,锋利突起的菱角拥挤着几乎要再一次爆裂开来。 他皱起眉。 碎镜子叽叽喳喳争吵带来如指甲刮镜面般的尖锐声音。 梦境里,周绪起一脸麻木地听着周哲表达对他的关心,声音细碎,絮絮叨叨。他听得烦,有一瞬间甚至想说,你儿子早就不在了,我不是他,你别关心我。 他活了十七年不知父母为何物,到了现在大概也不需要。 在他压着脱口而出的尾音时,周哲的那面镜子毫无征兆地碎裂,很快四分五裂,碎片洋洋洒洒地掷入荒芜深渊中。 他瞪大了眼睛。 在惊恐的情绪出现的一刹那,又一面镜子砸到眼前。 他又看到那个女人,“周绪起”的妈妈。 女人完全符合想象,她气质温婉地背上旅行包,转头冲他笑着说小绪要好好长大。 话音未落,她拉开大门,刺目的白光瞬间灌满双目。周绪起揉了揉眼睛,试图伸出手去拽眼前人的衣角。 手指在空中滑落,再抬眼时,只剩一片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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