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近一年过着半退休的生活,养了只鸟,每天给它清理粪便。 周绪起向鸟招了招手,唤它的名字:“鸟,过来。” 鸟是只傻鸟,听到有人喊“鸟”立刻就飞过去了,也不管这人之前有没有弹它脑门。 “就您这样还退休,我看您能干到八十多。” 周哲嘴上说着退休,实际上每月只是多出了养鸟的空闲时间,其他时候还是很忙的。 身体力行地实践“不退休”三个字。 说不定真能干到八十多。 周绪起揪了下鸟的屁股毛,鸟扑棱着翅膀要飞被他揪着尾巴拖回来。 鸟:“救命——救命——” 周绪起笑了,感到新鲜:“它还知道喊救命?” 周哲盘着手里的珠子,网络电视上放着晚间新闻:“别欺负鸟。” 鸟就叫“鸟”。 周哲不会起名字,和鸟第一次见面对着黄红灰三混色的鹦鹉喊了一声鸟,鹦鹉张开鸟嘴重复了一遍。 周哲当下决定把鹦鹉带回家,给它起名叫鸟。 “好的。”周绪起穿着简单的短袖长裤,盘腿坐在沙发上逗鸟的样子像个大学生。 他应了,一下松开手。 鸟跑毒似的飞得老远。 周哲想起当初会有点遗憾,遗憾将他丢到国外去让他自力更生,从而没能看到他读大学的样子。 又缺失了几年。 鸟低空盘旋:“坏人坏人。” 晚间新闻播到最后一条,周绪起说:“爸,我给你染个头发吧。” 周哲看向他。 周绪起指指自己的脑袋:“有白头发了。” 临饭局前一天。 周绪起将看过的文件整理好放在一边,看向从门口进来的人:“Ryan,明天的饭局我能不去吗?” “?”Ryan放下手里的资料,“为什么?您有事?” 周绪起突然问:“实感来几个人?” Ryan:“三个。” 三个……三个……一共九个。 周绪起摇摇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所以明天周总监有事吗?”Ryan扭过头问。 周绪起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事。” Ryan:“能去?” “能去。” 这一餐基本是看三方的主要领导性子合不合得来,熟络一下避免以后产生无法调和的摩擦,以及正式敲定各方的合作。 约在一个地理位置比较偏僻的私房菜,定的中房。 位份较低的事务所的几位先到,政府那边的后到。 加上他们,一共九个人。 脚步在门口一顿,周绪起跟在Ryan身后进了房间。 茶台上的人站了起来,视线瞟过来,满面笑容地和他们几个握了握手。 实感建筑大领导之一向他们介绍了剩下两个人。 周绪起不得不承认,打从他进房间开始就注意到了坐在茶台右侧角落的人。 衬衫领带西裤,样子出众。 和戴着银框眼镜的人视线相撞,他看着那双眼睛,先伸出手:“谢老师幸会。” 眼前人推了推眼镜,垂下眼和他握了握手。 应了声:“幸会。” 不多时,政府那边的人也到了。 服务员上了茶。 周绪起长期待在国外,咖啡红酒喝了不少,茶倒是难得见一次。 端起茶杯喝了口,能品出和周哲那儿的天差地别。 饭局没少得了喝酒。 几个都是体面人,半生不熟的,喝到三分醉意谈谈事最合适。 周绪起放下酒杯,松了松领带,突然被人问到:“听说周总监之前在海外读书的时候办了个自己的咖啡牌子。” 周绪起笑了笑,将领带调整到合适松紧:“是有这么回事。” 有人说:“我女儿就在海外留学,说周总监的咖啡品牌是网红品牌,在海外知名度很高。” 周绪起靠着椅背,伸了伸腿又曲起来,没多说:“过誉了,不过是个小众牌子,您女儿可能在旧金山湾读书?” “想必令千金一定很优秀。” “是啊。”对方笑起来。 “我的咖啡馆在那块儿有几家店。”周绪起笑着说。 “咱们市不也有个全国知名的网红餐厅吗?” “是谢老师设计修建的。” 餐桌上的焦点聚集在几乎位于末座的人。 周绪起垂着眼,转了转酒杯。 一道清晰的声音响起,质地像大理石纹理,冷的又极有条理:“谬赞,全国知名不至于。” 网红餐厅,网络营销不错,在省内开有十几家分店,最开始靠店铺外观引人注目到了后来重心转移到网络营销,营销做得部分省外人都知道。 餐桌上静了一静,实感建筑大领导笑着举杯说:“珠玉在前,谢老师这回也一定能将城北新商圈各方结构架构得妥妥当当。” 众人纷纷应了,客客气气的。 “那就期待谢老师了。” “我们相信实感。” “……” 谢老师不过是个客气的称呼,对于合作伙伴的基本尊重。 要论起来,实感的三人第一比不过权势,第二比不过资本家。 酒足饭饱,聊到十点多准备散场。 周绪起揉了揉头,菜份量少而贵,他基本是喝酒喝茶喝饱的。 过去几年他酒量练出来了,基本不会醉,顶多是面上瞧过去脖子有点红。 房间的厕所有人,他出了房间找到走廊的公厕。 洗了把手出来,在门口撞上谢致予。 将擦手的手纸丢进垃圾篓,解了袖口挽起袖子来:“谢老师。” 谢致予眼镜下的睫毛一颤,冲他点了点头:“周总监。” 周绪起视线掠过他的脸,在耳朵上停了片刻,往旁边让开:“请。” 说完就走了。 黑色的管子直穿耳垂,周绪起坐回座位上,食指勾着领带结拉了拉,回想刚才看到的。 谢致予打了耳洞? 戴的耳钉竟然还是一根黑色的管儿。 真明显。 周绪起兀自笑了笑。 而且很不符合谢致予的气质。 “谢老师没开车?” 和国内不同,国外不兴饭桌上抽烟,周绪起闻了一鼻子二手烟,出了房间在停车位旁等代驾时才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没抽,就是叼着。 时不时在垃圾桶脑袋上掸掸烟灰。 解乏似的。 谢致予说没,过来的时候跟的别人的车。 不等周绪起说话,实感大领导先说:“小谢老师和周总监住得近,周总监不如载一程?” 周绪起衬衫的袖子全挽上去了,咬了咬烟嘴,有些疲惫地垂着眼,没一会儿,抬头说:“我没问题,谢老师愿意就成。” 谢致予被自己领导一步架到火刑架上,难得地有点想笑。 如果他知道自己和周总监从前是什么关系,就不会笼络这层关系了。 周绪起挥手招开代驾,自己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谢老师请。” 把谢老师请进去了,他关上车门坐上副驾。 谢致予其实没怎么变。 长得和以前基本一样,像一块冷冰冰的玉石,摸上去温手。 戴了眼镜穿上西装,比以前温和斯文了点。 还是没怎么变的。 窗内投进眼花缭乱的灯光,车灯、霓虹灯、红绿灯,周绪起眯着眼看窗外飞驰的绿化带,伸手将领带解了下来,也不管会不会皱,随意地在手腕上绕了绕。 没,怎,么变…… 之前的谢致予是什么样的? 他好像不太记得了。 十年太长了。 惦念了这么多年的人早在两三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地、或许是早有预料地慢慢从他记忆里褪去,悄无声息的,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瞬间人就不见了。 消失在时间长河里。 他真的不太记得了。 如果江雪珊今天来问他:当初为什么撮合谢致予和她在一起。 他能够很坦荡地回答:因此当初他没想和谢致予在一起。 一开始是这样的。 可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他真的不太记得了。 ---- 爱大家
第139章 不可说 几年前的某个清晨,照常起床照常吃饭照常工作,周绪起重复了这段日子半个月,在某个夜晚打开酒塞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生活里的某个人的痕迹不见了。 完全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他不再想念那人做的早餐、中餐、晚餐。 不再想念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房间。 不再想念床边的温度、笑的模样、说话的声音。 他已经不再记起,很多回忆被刷上滤镜,接着又被裹上一层保鲜膜,完全地包裹起来了,包裹成一个小小的球。 曾经清晰的所有,以为不会忘记的一切,全部裹进这个小球里。 小球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了。 夜风吹散了部分酒气,酒气裹进风里吹得树叶窸窣发抖。 车停在路边,周绪起降下车窗,清凉的风掀了掀他的眼皮。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后座的人下了车。 他坐在车里,缠着领带的手搭在门把,脑袋靠过去,朝站在陆地上的人挥了挥手:“谢老师下次见。” 谢致予看到他在车内朝他挥手的样子,倏忽生出种久违的感受。 周绪起脸还是那张脸,无论是眼睛鼻梁还是嘴巴,无一变化。 唯一变的可能是气质,更成熟内敛了,表情不像从前那样生动,笑起来的样子不再那么招人,而是温和的、礼貌的。 将分寸感拿捏十足。 天生的资本家。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赞扬。 谢致予想。 他头一低。 周绪起抬眼看他,眼底有一丝疑惑:“谢老师怎么了?” “没事,”谢致予咽下即将出口的话,直起身:“周总监下次见。” 周绪起闻到一点酒气,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他的。 眼前的车开走了。 谢致予在原地站了会儿,任由夜风和汽车飞驰而过的呼啸声将头发吹乱。 五颜六色的车灯晃得眼睛有些花,他推了推眼镜,想起刚刚差点问出口的问题。 你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周绪起第二天叫了姜竟来家里喝酒。 姜竟是前年回的国,回国之后管了个娱乐公司,日日浸泡在娱乐圈的纸醉金迷还有美人中。 周绪起警告他最好不要烂掉,姜竟说他就趁着年轻玩几年。 “快三十了!能不能靠点谱啊。”周绪起实在看不上他的作派。 “三十啊,正年轻呢。”姜竟说。 在室内晃了一圈,房间摆设简单,整体看上去有点空。 周绪起刚回来几个月,没怎么安置家里,而且一个人住着,时不时煮煮饭,每天回来睡一觉也不需要把屋子布置得多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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