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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离的痛快答应让章杰很意外，他之前无意中听欧冬葵说过，宋离的过去有些不同寻常，不太好，一般这种事情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才对，但是宋离确实这么坦然，这么……无愧于心。 “我小时候家里也特别穷，穷到揭不开锅的那种。七岁的时候，母亲跟一个有钱的老头走了，八岁的时候，父亲跟着一个富婆走了。我就跟我外婆相依为命，他们两人就是彻底抛弃我那种，走了就没再回来，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十岁的时候外婆病重，不能跟我一起捡垃圾了。我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上户口本，就成了个黑户，只能去打黑工，赚最底层的工资，但是这点钱都还不够外婆买药的钱。所以我就去当了小偷，去当扒手。我有点小聪明，很少被抓到，但被抓到那几次也没少挨打，我就得护着自己的脸，身上怎么伤都没关系，不能伤在脸上，不能让外婆知道。钱还是杯水车薪，半年不到外婆就没了，但我依然过着坑蒙拐骗的日子。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小男孩，比我小三岁。也是被父母抛弃，我就一直带着他跟我一起生活，大孩子带小孩子，日子不容易过。” 讲到这里，宋离就停了下来。 章杰问道：“那后来呢？” 宋离沉默，久久不语。 章杰猜测，后来一定是发生了让宋离难以接受的事情，他连前面的这些糟糕透顶的情况都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得？ 在难以逃离的深渊中摸爬滚打毫无希望地活着，还并不是最可悲的事情，真正最可悲的，是有那么一天，一束光照到了生命里，让绝望的人有了希望，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却又在某一天，这信念猝不及防地消失。 宋离起身去卫生间，看起来是不打算说了，估计从卫生间回来后的宋离已经整理好情绪，又是平时那副漫不经心、潇洒自恋的模样。 章杰想知道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又去问欧冬葵。 欧冬葵一开始不想说，但她看得出章杰是真的关心宋离，而且前面的事情宋离也说了，那她告诉章杰也未尝不可。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宋离不再继续说不是因为想要瞒着章杰，而是开不了口，一说出来，那在心底的伤疤就好像被重新撕开了一样，鲜血会从破裂的结痂中冲出来，疼得不行。 “前面的事你知道了，那我就不说了，我就告诉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捡到了一个比他小三岁的小男孩。因为跟自己同病相怜，就带在身边。但当时的他也不过十一岁，那孩子才八岁。两个孩子都没有工作赚钱的能力，当时就已经很少有地方敢雇佣童工。所以他还是去偷去骗。骗来的钱和食物，大部分都用在了那个孩子身上。保证孩子的三餐都有的吃，至少每两天有一盒牛奶喝，会给他买衣服，还会买一些路边摊的书本给孩子看。他自己认字，分辨不出书本的好赖，就是偷看人家小学生上下学的时候拿的是什么书本，找类似给那个孩子，然后把自己认识的字都教给孩子。宋离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那个孩子。那孩子说想要跟宋离一起去偷东西，他也心疼自己的大哥哥每天这么辛苦，还被人打。但是宋离不让，每当孩子有这样的想法，宋离甚至会骂，会打，那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了，平日护在手心里的，他打骂着，自己心里就不疼吗？” 章杰沉默不语，但是脑海中已经开始想象，十一岁的孩子，带着一个八岁的孩子，过着逃荒一般颠沛流离的生活，宋离倾尽所有，就是为了不让身后的孩子跟他一样，无依无靠。
第102章 当我们不存在 欧冬葵接着说道：“两人一起生活了六年，宋离十七岁了，那孩子也十四岁了。这时候，孩子的家人找来，宋离才知道那孩子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当初孩子的妈妈是个站街女，设计孩子爸有了一夜情，怀孕后就躲起来，直到生下孩子，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进豪门。但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她，别说是能嫁进豪门，就是怀孕和生孩子的花费都没有给她。” 欧冬葵语气相当不屑，就算她没有当过母亲，但想也知道这种会将亲生儿子当做自己嫁进豪门的筹码的女人根本不配做母亲。 “那女人打错了算盘，也嫌弃孩子是个拖累，就给扔了。后来那个有钱人家的两个少爷，也就是孩子的两个哥哥，在一场事故中丧生，而他爸爸也因为那场事故失去了生殖能力，所以他们才要把孩子给找回去。宋离也没想阻止孩子认亲，更何况回去之后就会有丰厚的物质生活，但是他以为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孩子多少有点不舍，也该好好考虑，回去那样的家庭会不会幸福。但那孩子没有考虑，直接就答应了，甚至接受了家里那边不能带宋离回去的条件。宋离从来没想过要攀高枝儿，但他没想到那边会让孩子跟他彻底断绝联系，好像他的存在就是那孩子生命中的污点。宋离以为孩子会挣扎会为难，六年的相处，他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将孩子从八岁带到了十四岁，可那孩子说走就走了。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家里的要求。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宋离一眼。” 章杰没觉得意外，人性之恶，很多时候都是如此。 过了六年那样的日子，就算身边有个细心照顾自己的人，但有些人更多看到的，就只是吃完上顿没下顿的凄苦，是颠沛流离的生活困境，而不是身边有个人对自己付出了真心。一旦有机会能够逃离这个池沼，便会不顾一切，甚至不择手段。 宋离并未想过从孩子那里得到什么回报，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孩子仿佛脱离噩梦一般头也不回离开的那份果决。 “后来宋离他……” “宋离被当地政府救助，有了户口，也开始读书。他14岁的年纪跟小学生一起上学，也受了不少苦，但是他聪明，成绩好，连连跳级，最后还比同龄人提前完成了高中学业。只是政府的支持也就到这里结束了，他没有钱读大学，就只能出来打工。本来他在城中心找了一份工作，起点虽然低，但是他勤恳努力，没两几年就做到了管理层，还在往更高层迈进，公司董事长也很赏识他。” 按照正常来说，宋离这应该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但看欧冬葵的样子，事情没这么简单，而且要是宋离当时就安稳下来了，现在也不会在小跳蛙诊所做事。 “前途一片光明，按说往后也是好日子了，可就在他准备晋升高管那天，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喝咖啡，一低头就看到那个人在许多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公司大楼。多年不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他向董事长打听了才知道，那孩子如今已经是大公司的董事长，全市十大杰出青年，最年轻的集团总裁。这次双方公司的第一场合作，对方很重视，所以那人亲自过来，而董事长这边就准备把这个合作交给宋离。” 欧冬葵又深深叹息一声，“宋离当天立刻就辞职了，草草递交了辞呈后便离开了公司，他还没有领的工资足以作为他不按照规章制度辞职所应当赔付的违约金。当天晚上，他就倒在诊所门口，被我捡了进来。我也是后来跟他混得很熟了，有一次他喝醉酒，告诉了我这件事。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假的，毕竟要是把宋离的性别换成女的，这就是妥妥的言情小说情节。但是后来有一次我跟宋离一起到市中心的超市赶年终促销的优惠，就又一次碰到了那人。我看着那个男人西装革履的，却不顾形象冲破了身边一层层的人朝着宋离追过去，表情很着急很迫切，但还是没追上。我估么着他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挺对不起宋离的，可能是想弥补一下吧，不过宋离不稀罕。” 在欧冬葵的眼里，当初那个孩子长大成人了那也是渣攻，而不管他是愧疚想补偿宋离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罢，都不值得被原谅。 也许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当初的做法没有错，他只是选择了更现实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但是他有选择的权利，而在宋离的角度，也有不原谅的权利。他们早已不是当初的两个孩子，就像从前相依为命的日子早已成了不可追忆的过去。 又过了一会，宋离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被打湿了，头发也湿了一点。 欧冬葵照常调侃他，脸上不见丝毫悲伤，“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又便秘了，刚想跟萧医生再给你要一颗药。” 宋离挑眉，没事儿人似的，“那你怎么不觉得我可能是掉厕所了呢？” 欧冬葵剥开一片口香糖放进嘴里，“马桶多大的地儿啊给你掉，你倒是想！” 宋离刚想说什么，章杰突然打岔，“还做不做实验了？” “做啊！”宋离赶紧停止和欧冬葵的嘴仗，坐到宋离让出来的位置。 这沙发虽然是单人沙发，但是比较大，紧紧贴着的话也不是坐不下两个人，而且他们也都挺瘦的。 勉强挤在一起，章杰往后靠在，宋离就靠在章杰的身上，两人几乎是半边身子重合。 宋离鼓捣了好一会，怎么调整都不舒服，再挣扎下去沙发都该散架了，只能放弃。 宋离站起来插着腰长出一口气，“我现在相信他们是真爱了！绝对无与伦比的真爱，委屈自己也要黏在一起的真爱！” 欧冬葵白了一眼宋离，“早就跟你说过了，早信了就不至于弄这麻烦事儿了吧？” 萧衍转头跟汪战北说道：“我觉得他们是在故意当你我不存在。” 汪战北眼睛很亮，“我们也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原本还在碎嘴的欧冬葵和宋离瞬间安静下来，包括章杰在内，同时转头看向萧衍和汪战北，齐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当我们存在过？” 萧衍笑着摇头，“还闹上脾气了。” 众人：…… 此时此刻他们有种被当了孩子的感觉，好像还是他们无理取闹。 最后众人也还是没熬个通宵，两点多不到三点钟就去睡觉了。章杰就暂时住到宋离那里。几个人还算是有良心，知道走之前给萧衍把房间稍微收拾一下，不过扫地就不用了。这边有传统，年三十的晚上不能扫地，不然会把福气都扫走。 洗好澡之后躺在床上，一张大床，两床被子。 关上灯，房间里暗下来。 萧衍看着天花板说道：“今天开心吗？” 汪战北点头，但又想到自己这样点头萧衍应该看不到，就又应了一声。 萧衍笑着，“我也开心。” “你不会想念你家乡的朋友？” “会，但是我想见面的时间不远了。到时候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好。”汪战北不喜欢跟人交际，但是萧衍身边的人，他想了解一下。说不定还能知道一些萧衍的过去。 “明天有什么安排？” 汪战北摇头，“没有，我的假期初五结束，初六要回剧组，你会不会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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