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点了油灯,只钱厚一人坐在桌前。
桌边还放着一个正燃着的泥土炉,炉子上摆着一个长嘴铜壶。
“阿厚,他们人呢?”俞旼珏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回小公子,九公子带人去见了客。”钱厚连忙站起来,他两步走到床边,站定后道,“九公子说了,让小公子起了先填饱肚子,叮嘱我万不能让小公子饿着。”
“行吧,叫店家把饭菜端进来,你吃了没?没吃咱一起吃。”
俞旼珏走到窗边的盆架子上,刚想洗手洗脸,钱厚已经提着炉子上的长嘴铜壶走过来给木盆里添热水。
“回小公子,我已经吃过了。”钱厚说着,将长嘴铜壶放回到炉子上,又去开门叫店伙计端饭菜。
“谢谢阿厚。”俞旼珏就着温热的人洗了手和脸,瞬间变得精神百倍,“其他的人呢?都找过来了?”
“人全都过来了,他们能顾好自个儿,九公子说小公子不必理会他们。”
钱厚守在门边,很快就有两个店伙计手中分别捧着木托盘过来,将托盘上的碗碟放到桌上后,钱厚又叫他们重新给木盆换水,炉子上的长嘴铜壶也要再加水。
这一路上虽不至于饿着,但吃的大多都是存放很久的食物,俞旼珏一路上给啥吃啥。今天住了客栈,景赪细心,叫店家准备的全是精致小食。
有软糯的点心,也有酥脆的饼子,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和爽口的野菜。
肉却没有。
俞旼珏虽然不挑食,但他对于肉类还是偏喜欢吃新鲜的,腊肉和薰肉他也照吃,只是没想到被景赪给留意到了。
可能店里暂时没有活鸡活鸭,天冷鱼也没能捕到,所以景赪只叫店家要了些新摘的野菜。
虽然这顿饭没肉,但是野菜也很好吃。
这时节土地还有寒冻,百姓种不了蔬果,但是细雨带来了春意,山上已经长出了不少新鲜的野菜。
如果现在还住在三山屏,这会应该也会同阿和,还有方五马三他们一起上山摘野菜了。
“阿厚,这里是什么镇子?”俞旼珏忽然问钱厚。
钱厚回道:“回小公子,这里是白申县的高泰镇。”
高泰镇?如果没记错,自己买的铺面是在南宜镇,因为三山屏离南宜镇最近。
“那你知道南宜镇在哪吗?”俞旼珏看着钱厚。
“南宜镇在石卢县,再往北边走,坐马车过去,也要一旬才能到。”这个问题钱厚自然是知道的。
一旬,十天,那也挺远的。
算了,以后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阿九找盟友的这件事,生死攸关啊。
吃过饭,俞旼珏手里捧着盛有热水的茶杯,站在窗边往外看。
这次他们投宿的客栈是只有一层的木房子,俞旼珏和景赪住一间房,房间外是处小院子。黑暗中,只有房门边挂的纸灯笼亮着蒙蒙胧胧的微光。
看了几眼窗外,俞旼珏低头喝了口热水。
这时院子外的转角走来了两个店伙计,其中一人右手提提纸灯笼,左手提着一个木桶。另外一人则双手各提着一个木桶。
俩人边走边说着话。
“你听说了吗,庆州那边像是成了不夜城!”
“诶,你也知道这事了?”
“这是真的?不夜城是啥子来着?”
“就是夜里像白日似的亮堂堂的,庆州那边的人夜里出门,街上亮的像白日里一样,听说府衙里也是不夜城,刺史府也是不夜城,白日和夜里一样亮,出门都不用打着灯笼!”
“诓人的吧?哪有天黑出门不打灯笼火把的?夜里黑咕隆咚的,闭着眼走路似的啥也瞧不见,出门没个光哪能走的了道。”
“哪个骗你咯,是咱大掌柜说的,你要不信你明儿问他去。”
“大掌柜说的?大掌柜前几日刚从庆州过来,他莫不是亲眼看到了?”
“那是,他亲眼看到的!”
“庆州这是得到老天爷保佑了吧!先前那两走商来咱投宿,他们说庆州的石头能当柴草烧火……”
“对对,正巧那天我也在,大掌柜外出,是账房管事出来买了些那黑色石头,说是煤石,还真的能烧起火来,那可真是好东西。”
“咱这地也能买到那煤石?”
“从庆州过来的走商那买到的,大掌柜回来后说买得少了,往后就是雨天,柴草都湿漉漉的,炭也怕湿,煤石却不怕,说是晾晾就能烧火。”
“这煤石可真神了,我回去叫我老子娘也买些,家里灶房经常漏雨,柴草总是烧不着,买些煤石换着用也好。”
“那我也买些,家里娃儿还小,劈柴的时候总爱往前凑,煤石放竹筐搬回去,都不用浪费力气再劈开。”
两伙计说着,从俞旼珏窗前经过。
俞旼珏扬了扬眉。
之前他曾同宋大人说过,庆州的煤石可以广而告之,最好让其他州郡全都用上煤石。
宋大人于是照俞旼珏说的去做,用煤石当酬金,叫庆州商队向外贩卖煤石。
平州距庆州最近,能在雨季前用上煤石,倒是件幸事。
天气不好,晚上看不见月亮和星星。
俞旼珏站在房前的小院子里,感受着冬夜的寒意。
景赪就是在这时回来的。
俞旼珏听见脚步声,转过身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景赪头戴玉冠,身上是一件纯黑的熊皮披风。
身侧跟着的是提着灯笼的钱来,灯笼的光线一晃一摇,只照亮了景赪那略微扬起的披风下摆。
俞旼珏看见景赪,不由地向他走了过去。
“阿珏,你怎的站在这?”景赪看见院中站着的俞旼珏,忙快步走了过来,人刚靠近,就伸手掀开了厚实的披风,兜头就把俞旼珏裹在了自个儿怀里。
俞旼珏醒来后没能见到景赪,自己独处了这么些时间,只觉得无聊又寂寥。
这会儿一看见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对方揽在了怀中。
俩人身体一碰触,俞旼珏瞬时就感受到了景赪怀中的暖和。
而他自己站在外面吹寒风,手和脸都冷冰冰的。
景赪右手握着俞旼珏的手,左手抚在他脸上。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景赪蹙眉将人往自己怀中又带了带,然后拥着人往屋里走,“大晚上你不歇息,跑门外站着作甚?”
“吹吹风,顺便看看你回来没。”俞旼珏窝在景赪怀中,脸侧就是对方弧度完美的下颌线。
景赪脸微微一偏,嘴唇从俞旼珏的额角轻轻擦过。
俞旼珏刚才在外面被冷风吹麻了脸,被景赪这么轻轻一碰,他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反倒是景赪,原本有些匆忙的脚步忽的一顿,神情没变化,眼眸却垂下看着俞旼珏。
俞旼珏被熊皮披风包裹着,还被景赪拥在怀中,心中既暖和又惬意。
他随着景赪的脚步停下来,抬头看着对方,眼神有些纳闷又很是乖巧。
景赪垂眸注视着俞旼珏,俩人一时没了言语,只有彼此的容颜映在眼中。
“日后不必等我。”景赪抬手置于俞旼珏脑后,手掌微微用力,把俞旼珏的脸按在自己颈窝,轻声道,“我会早些回来。”
他一路从披风裹着,将俞旼珏带至床榻边。
“可有食过饭了?”景赪边说边解下了身上的厚披风。
钱厚一直守在门边,见自家主子归来,于是轻手轻脚掩了门出去。
“吃过了,很好吃。”俞旼珏脱了靴袜,又脱了外裳,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他之前双脚受过伤,脚底和脚趾的磨损虽已经愈合,但还留下些疤痕没有消退,白嫩的肌肤上很明显能看见些深色的斑块。
景赪转过身来刚好看见俞旼珏双脚,看见那双脚上的疤痕,他蹙着的眉一直未能松开。
“我给你的药,可有涂着?”景赪坐在床榻边,伸手拉过被子盖住俞旼珏双脚。
“……有吧……”俞旼珏还真将这事给忘了。
伤好了后,不痛不痒的,他也懒得再继续涂去疤的膏药。
没想到阿九还记得,隔三差五地来问。
景赪看着俞旼珏的眼睛道:“阿珏,你若不涂,我可帮你。”
“别别,不用你帮,我记着呢,我现在就涂。”俞旼珏可不敢让景赪给自己涂脚,这也太……那什么了。
俞旼珏连忙找出药膏,背对着景赪自己动手给双脚涂药,涂了之后,还要按摩一下,好让皮肤能够充分吸收。
俞旷珏边给脚按摩,边转头问站在角落里的景赪。
“阿九,你出去这一趟打听到了什么?决定和谁结盟啊?”
角落放着一个装衣服的木箱,这木箱是从马车上搬下来的,里面装有景赪和俞旼珏的衣裳。
景赪脱了自己身上的罩袍,又换了套中衣,最后披着件长衫走回床边。
外出的时候,他一直和俞旼珏同住一间房,俩人也同睡一张床。
俞旼珏在三山屏和他同住同吃早就习惯了,这时见他走过来,还自觉地往床里边靠了靠,给景赪让了点位置出来。
景赪很自然地上了床,先是帮俞旼珏拉好被子,才自己靠坐在床头,然后闭目养神。
“见了平州莫氏一族的莫介,但此人不进油盐,极为谨慎,不好拉拢。”
俞旼珏等双脚上的药膏晾干了,这才和景赪并肩靠坐在床头。
“莫介?非得选他?不能换一个人?他是平州的刺史吗?”
“莫介是平州都尉,刺史另有他人。”
“都尉?管兵权的?但刺史官职不是比都尉高吗?”俞旼珏好奇道,“还是说咱们只和手里有兵的人结盟?”
就像宋大人,身为庆州的刺史兼都尉一职,原本在他手里的兵,现经已经被景家军接管了。
景赪摇头道:“选择忠于大煦的人,对这些人而言,谁坐那个位置都一样,只要龙椅上的人有景氏王族的血脉,只要能让大煦长盛不衰,他们就会支持。”
忠于开国皇帝的血脉,不当亡国奴。
俞旼珏听懂了。
“平州只有莫介能选择?其他官员呢?”
“平州官员分为两派,一派是莫介的人,忠于大煦。”景赪似冷哼了一声,道,“另一派是刺史的人,他们贪生怕死,还想卖国求荣。”
卖国求荣?
俞旼珏一愣,侧头看着景赪道:“刺史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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