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岸咬着牙,不愿应下。 “求你了,二哥。” 李岸握紧了拳。 当年他们年少轻狂,自认为当代无敌,一群人凑到一起,按照年龄排了个行辈。李岸是老二,朝辞是老五,陆则绎行三。 朝辞已经很少这么叫李岸了,自从他们六人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好。”他喉间干涩地应道。 ………… 那天与李岸说完话后,等李岸走了,陆衍回来,却见朝辞已经再次昏睡过去了。 那之后,朝辞一直昏昏醒醒,而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得多。 几天才能有一两个时辰的清醒。 他醒来后不喜欢说太多话,总是虚虚地出神。 有一天,陆衍如常地端着药汤喂给朝辞。朝辞却没有喝,而是抬头看向陆衍,说:“算了吧。” “别拖着我了,陆衍。”他说。 对他来说,这不断的昏睡与清醒,都是折磨。 不若早些还他一个清净。 陆衍看着他,神色哀恸又绝望。 他没有回应,只是抬起汤匙,递到朝辞唇边。 朝辞还是喝下去了。 喝完后,陆衍将碗碟放回桌上,朝辞看着他的背影,说:“你以为你悔过了,但直到现在,你也要逼着我不愿的事。” 陆衍浑身一僵。 他转过身,看着朝辞,嘴唇抖动,却不知说什么。 过了没多久,朝辞又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陆衍这才上前,一遍又一遍地轻吻他的脸颊,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他只敢在这时候说。 在谁也听不到的时候说。 因为这些都太可笑了。 朝辞如今到了这地步,都是被他逼的。直到现在,他也要逼着朝辞活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 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让你活。 ………… 朝辞清醒过来的一月后,他不复之前的平静,反而每日全身都疼痛至极。 是蚀骨咒在啃食他的肉身。 朝辞第一次表现出这样的症状,是在半夜。 陆衍每晚坐在床边的桌子上守着他,他不需要睡觉,便彻夜彻夜地看着那人。 直到他听见一声声的疼痛的闷哼。 朝辞活生生被疼醒了,太疼了,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每一寸血肉、骨头,都在被啃食。
第47章 谁人故旧不如旧(完) 陆衍猛地站起来, 走到朝辞身前。 哪怕此时一片黑暗, 但他也能清晰地看到朝辞此时的模样。 他痛苦的蜷缩着, 额头和鬓角满是冷汗,全身紧绷在一起,似乎疼得说不出话, 只能艰难地发出一些沉闷的喉音。 陆衍顿时胸口如遭重击, 他心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派人去找李岸后便将朝辞抱入怀中,一刻不停地给他输送生气。 朝辞好像有所缓解, 但依然疼得不行。陆衍索性直接以指为刃,将自己的手腕割开, 把血液喂到朝辞口中。 朝辞此时已经疼到无意识了, 他紧咬着牙关,血液到他口中他也无力吞下, 只能从唇角流下。 最终喂进去的血根本没剩多少。 陆衍见状, 深深皱起眉。他把自己的舌尖咬破一个口子,将心头血逼上舌尖, 捏住朝辞的下巴便喂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给朝辞喝心头血。 效果很不错, 蚀骨咒似乎很喜欢,没过多久朝辞的疼痛便渐渐平复下来。 朝辞喘着气, 胸口不断起伏着。好容易才缓和下来, 他皱起眉看向陆衍。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陆衍没说话。 一直以来,他都没告诉朝辞,给他喝的那些药的最主要部分, 便是他的精血。他知道,若是说了,朝辞或许不愿意。 陆衍不回答,朝辞也能猜到。 刚刚他疼得意识模糊,自然顾不得这些。等这下回过劲来,结合刚刚那些模糊的记忆,便什么都知道了。 “别再给我喝这些。”他眉眼间泛起深深的厌恶。 陆衍心口疼得厉害。 他知道,朝辞醒来后,虽然一直未曾对他恶语相向,但这并非是朝辞宽恕了他。只是他早已对自己失望厌恶至极,连多说一句都觉得厌恶。 最终,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 那天李岸赶来后,见了朝辞的情况,并没有意外。 他告诉陆衍,这是蚀骨咒原有的症状,蚕食宿主的每一寸血肉。以前被朝辞和他压制了,如今到了最后的阶段,再也无力压制,便开始了反噬。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症状起来之时给他如今日一般喂心头血。但是就算这样,蚀骨咒也不会立刻停下,而是有一个较长的过程。 从那天以后,朝辞每过三四日便会发作,陆衍一步都不敢离开他。 而发作的频率,也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频繁。从三四天发作一次,到两三天发作一次,到一天发作一次。而疼痛的程度也越发越重。 陆衍知道朝辞很能忍疼,要不然,他也不会身中蚀骨咒两年而隐瞒得滴水不漏,从前他那样折磨他,朝辞除了那些被本能逼出的眼泪外,也鲜少哭。 但现在,一旦蚀骨咒发作,他便疼得直在床上翻滚,甚至用手指不断抠着自己的胸口、手臂、大腿,似乎想生生把里面作乱的东西挖出来。若非陆衍拦着,他听然会将自己挖得体无完肤。 心脏的疼痛到底有没有极致? 当陆衍知道朝辞身中蚀骨咒、几无可救时,他以为自己已经痛到了绝处。后来他知道朝辞是替自己引了蚀骨咒、是为了自己才强行动用修为让蚀骨咒加重以至于此时,他想着自己对朝辞的种种折磨,便觉得心脏被活生生挖开了。 但如今,他死死将朝辞抱在怀中,按住他的手脚,不让朝辞动弹,不让他伤害自己,朝辞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对他嘶吼着时,陆衍的灵魂都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他疼得几乎难以喘息,却顾不上自己,只是再次将舌尖上那块才愈合没几个时辰的肉咬碎,渡上了心头血。 症状越发严重,从前一滴心头血便能缓解的症状,如今却要好几倍才行。 神明沟通天地,就算受伤了也可以在一念之间愈合。但精血和心头血不同,这些是他们的神力汇集之所,是有数的。就算能恢复,也极为缓慢。 短时间内失去了如此之多的心头血,陆衍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但是他一点也顾不上,只是一直看着朝辞。见朝辞慢慢缓和下来,他却也不觉得轻松。 朝辞此刻已经昏迷了过去。陆衍盯着他那哪怕昏迷也紧皱着的眉眼,双手缓缓握成了拳。 这样延续他的生命,这样强行把他留下…… 他颤抖着在朝辞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对不起,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不好? ………… 那一天来得并不远。 从某天起,陆衍的心头血也不再管用。陆衍用匕首刺入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半个心脏。 他是神明,没有心也不会死。 但是神躯对神明来说也极为重要,生生挖出半个心脏,那种痛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怕朝辞抵触,他把这些血肉炼成了丹药,每当朝辞发作时便给朝辞服用。 他跟他分别的那一天,是一个下午。 陆衍将丹药喂给朝辞,朝辞过了许久才有所平复。陆衍来不及松一口气,却见朝辞的嘴角突然溢出鲜血,身体再次痉挛起来。 陆衍连忙倒出第二颗丹药,想要喂给朝辞,却被朝辞一手挥开。 陆衍终于发觉了不对劲,他猛地上前,捏着朝辞的脸颊,强行让他的嘴张开。 里面尽是血肉模糊,连舌头都被咬得满是口子,新新旧旧,一层又一层。 他瞪大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冰冷。 朝辞挣脱了陆衍的手,死死咬着牙,强行压住了那些症状。 他无视体内翻涌的疼痛,无视那些像是被搅作一团的内脏,对陆衍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心头肉,我不会吃。” 他将手深入衣袖,拿出了十几个褐色的药丸。 然后,手紧紧一捏,那些药丸顿时化为了齑粉。 陆衍盯着他的手,愣愣出神。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吃自己的丹药。 这些天,他的疼痛一直都是强行忍耐下来的,而自己直到现在才发觉。 朝辞坐起身,看向陆衍,满是倦容。 “陆衍,让我走吧。”他说。 陆衍看着他,眼中满是血丝。 他张了张嘴,喉间发出一些模糊的抽气声。 抖动着嘴唇,许久许久,才终于吐出一个成型的音节。 “好。” ………… 那天,九重天上的正殿燃起了一场大火。 赤白色的神火,渡劫以下的修士哪怕是稍微靠近一点,都会被火浪所吞噬。 这场大火来得突然又猛烈,一下子蔓延了整个正殿。 但是九重天上仆役无数,却无一人救援。 神明站在殿前,一动不动地站了一夜。 恍惚间,好像能看见有人在火光中挥剑自刎。 赤红的火光中,那瘦削单薄的漆黑身影举起了剑,一点点刺向自己的胸口。 像是一幕剪影。 一夜之后,正殿烧得一干二净,连灰烬都未曾留下。 ………… ——我想一把火把自己烧了,干干净净。 ——就我一个人。 ………… 这是朝辞给他的惩罚,陆衍知道。 他让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什么也不留下。 再也没有比他更残忍的人,因为他知道,死了便一了百了了,活着的人却每一日活在孽镜地狱中。 那些罪不可赦的恶行,每一日都在他的眼前回荡。 朝辞走的时候,没告诉李岸。 他只叮嘱陆衍,等他死后,便让李岸回去。 当那天大火燃起时,李岸好像也知道了什么。 他没有再来找陆衍,问个究竟。第二天陆衍再去寻他时,却发现李岸早已离开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仲裁者、执行者、看守者的惩罚。 陆衍却恪守着审判,一日日煎熬着。 直到千年之后,神界建成,在他的加冕大典上,那黑衣人将剑刃刺入他的心脏,粉碎了他的神魂。 陆衍看着这人熟悉的眉眼,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那满头绿发的滑稽模样。 “——谢谢。” 他说。 ………… 【推算完了没,我们能去下个世界了吗?】朝辞在系统空间中催促着系统。 【等一下等一下——就几分钟你也这么着急?】系统无奈,【你刚刚折腾完,趁这个时间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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