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才不再深想,只撑着一口气,等着这人回头与他认错。 时间越来越长,他也越来越心焦,甚至连最后这一丝与朝辞的较劲也放下,想着去把他找回来。 如今想来,他这些心思和挣扎,都太好笑了。 那人自始至终,都未曾把自己放在心中。 他对自己所有的特殊,都只因为他是另一个人的后代,他那与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 他对那人求而不得,对自己却漫不经心。 甚至那所谓的五年之约也并非出于对自己的考虑,而是为了让陆则绎不至于“断了香火”,这般轻慢,这般可笑。 就像他只是为了过过瘾,然后再将他弃之如敝履——不,不是“就像”,本就如此。 陆衍从来没有愤怒到这个地步过。 他只觉得每一处奔腾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怒意,眼前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雾气。眸中尽是可怖的风暴。 朝、辞。 你该祈祷,祈祷我永远不要找到你。 ………… 但这显然不太可能。 如今陆衍的神识早已前所未有的强大,只要他愿意,一个人无论藏匿在两界何处,最多两日便可被他找出。 陆衍先是找了他认为的朝辞可能在的地方。 比如他的一些下属产业、他的朋友、与他交好的组织。 但这些地方都没有。 显然,朝辞并非只是离开那个洞府这么简单,他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排除了这些地方后,陆衍勾起了一个略带血腥气的笑容,准备用神识慢慢找出他。 只是没等他好好花上一两日把人找出来,踏星宗的一位长老来通知他,他们在极境发现了一个从前踏星宗留下的秘境。 极境本就是踏星宗的原址,这里面发现一些从前踏星宗留下的秘境并不奇怪。 这处秘境之所以会保留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是因为只有陆氏血脉能够激活这个秘境。踏星宗中有不少陆氏后人,他们进入极境后便偶然发现了这处秘境。 但似乎是因为他们的血脉还不够纯正,他们无法进入秘境。长老便想着让陆衍过去一趟,毕竟他是如今唯一一个彻底继承了陆家传承的陆家后人。 听到这是从前踏星宗留下的秘境,陆衍神色微微一暗。 他想到了陆则绎。 从前的踏星宗最鼎盛时期的领袖。 他将找人的事情暂且放下,和长老回了一趟极境。 那是在一处断崖下,等陆衍过去时,那里已经围上了许多踏星宗的人。 看到陆衍来了,他们纷纷在给陆衍行礼后让路。 陆衍走到了断崖下,发现那偌大的山体上若隐若现地浮现了一道门。 并不算高,只有一丈有余,样式十分虚浮,像是并无实体的模样。 这还是被陆家血脉激活的结果,这里原先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陆衍右手双指并拢作刃,在自己左手掌心上划了一道,鲜红的血液流出。 他将血液滴落在那道门上。 顿时,那道门从若隐若现的虚无化作了实体,同时缓缓向内打开。 等它完全打开后,陆衍便走了进去。 其余的人站在门口,静静等候。 陆衍一进去,那道门便自动合上了。 他没管合上的门,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道幽暗的长廊,随着他的行走,两旁不断有晦暗的烛火被点亮。 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材料打造,两旁的石壁就是山体中的岩石。这个秘境好像是被人在急匆匆间打通的。 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另一扇门。 陆衍又推开门进入。 这里还是一处并不算大的房间,最多两丈见方,四周摆满了各种书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而在房间的尽头,放着一个盒子。 陆衍走过去,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块玉佩。平平无奇,连成分都算不得好,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陆衍的神识却是探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应该是封着一丝神念。 神念,便是极小极小的一丝神魂。 想到刚才开门的方式,陆衍又在原先的伤口上再次划了一道,将血液滴在玉佩上。 玉佩顿时发出了莹莹的白光,随后,陆衍的身前出现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虽然从面容身形上看着一模一样,但是这几天把那些画像盯了无数遍的陆衍还是一眼能认出这人与自己的不同。 他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这便是陆则绎。 他的先祖,踏星宗从前最鼎盛时期的宗主。 朝辞真正的恋慕之人。 陆则绎的神念倒是没发现这将自己唤醒的后代的异样。 见他脸色阴沉,他也只以为是陆衍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面色称得上是和煦地看着陆衍,他能感受到陆衍身上有他的直系血脉。 “小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看着陆衍,语气有些轻松。 “天启九千四百二十五年。”陆衍说。 “这么久了?”陆则绎看起来明显有些惊讶,“这么说来我都死了三四百年了。” “难为你还能找到这儿来了。”他轻声说。 这一处秘境他原本没打算留到这么久之后。只是当时他在被那些人围攻时,他知道此次凶多吉少,便临时开辟了这里,将他自己的一些重要的东西留在了这里。 他没有把这个地方告诉任何人,因为当时的踏星宗出了内贼。这个地方被他的直系后裔发现了最好,不发现也没关系。他将这些东西留下,根本目的是不愿意被那些人夺取。 “踏星宗,如今如何了?”陆则绎问他。 “很好。”陆衍回答,一双黑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则绎,分辨不出太多情绪。 “很好吗?”陆则绎有些错愕,但随后又高兴了起来。 “你死了之后,踏星宗被人打压,一直不断衰落,但好在有人一直暗中相护。之后出现了一位天才,再次带着踏星宗走向鼎盛。”陆衍半真半假地说,嗓音却无法克制地微冷。 “暗中相护?”陆则绎疑惑,“谁?” “越止真君,朝辞。”陆衍说,“他言他心悦于老祖你,在你死后便一力护着踏星宗。” “阿辞?”陆则绎显然更惊讶了,尤其是在听到陆衍说朝辞心悦于他的时候。 “阿辞,心悦我?” 他顿时神色有些恍惚。 陆衍在听到“阿辞”这个称呼时,却是顿时神色一暗。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以这般亲昵的口吻称呼那人。 “老祖你不知道么?”陆衍反问。 “这……我的确不知。”陆则绎显然是十分惊讶,还有一些恍然。 “原来他是喜欢的我的,无怪乎……”陆衍听到陆则绎这般呢喃。 “无怪乎什么?”陆衍追问。 陆则绎觉得自己这后代态度很奇怪,但是如今他被朝辞心悦自己的事实冲击到了,一时间也无暇顾及这些。 “阿辞从前的确对我有几分怪异。”至于如何怪异,他却不便一一与自己这后代细说。 想了一番,陆则绎忽然有些遗憾:“阿辞怎的不早些与我说。”
第36章 谁人故旧不如旧(九) 早些与他说……当如何? 陆则绎自己都有些恍惚了。 他是典型的天之骄子, 出生于极为显赫的家族和宗门, 又因为从小便展露出极高的天赋, 无论是家族还是宗门都极其宠爱他,任何他需要的资源都能毫无条件地向他倾斜。 朝辞与他很像,他同样拥有显赫的家室和极高的天赋。但与他的生性张扬恣意不同, 朝辞更内敛一些。作为同一代中的拔尖者, 他们很早就相识了。 起初他也只是把朝辞当做普通朋友相处,但是渐渐地他发现,对旁人不冷不热的朝辞, 对他总有几分特殊。以至于当他在别人口中听到朝辞是一个相当冷漠的人时,还有些不相信。 但不得不承认, 这般的特殊的确会让人心生起虚荣的快感, 更何况朝辞还是个如此优秀又好看的人。 像陆则绎这样的人,朋友可不少, 他总是圈子的中心,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朝辞成了他最亲近的人, 与其他的友人已经不在同一个位置了。 陆则绎并不奇怪, 他与朝辞有数次过命的交情,他们在边界战场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可以毫无芥蒂地一起闯秘境而不担心任何一方包藏祸心。 他们曾在禁绝山脉中一起以金丹之身伏击元婴大妖, 最终两人拼得筋脉断绝后险胜,两人如同死尸般躺在地上三日,浑身只有眼睛能动。后来还是陆则绎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爬过去给朝辞嘴里塞了些丹药,然后朝辞盯着他那鼻青脸肿的直笑。 他气地恶狠狠地捏了捏朝辞那好不到哪去的脸,朝辞一阵龇牙咧嘴后瞪了他一眼,然后两人不知道怎么地就突然笑了起来。 但是陆则绎越到后期,修行的速度却越快,朝辞还在出窍期时,他已经是分神期了。 哪怕他跟朝辞的感情还是一如既往,但阶层不同,相处的时间终究还是少了。 再后来,他父亲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他对婚事并无所谓,于是答应了下来。 他记得朝辞在他的结侣大典上,对他举酒祝词。 最终他被那些人污蔑迫害,他知道朝辞被他爹瞒着,还将他关在了秘境中,但是陆则绎却觉得,这样也好。 如今一晃,都几百年了。 他都死了几百年了,居然才知道,朝辞是……心悦他的。 如今仔细回想,发现这件事早有蛛丝马迹,只是他从未往这方面想。 而他对朝辞,果真没有男女之情么? 若朝辞早些与他说…… 罢了。 早些与他说,他们若果真在一起了,怕是那场大难还要连累朝辞。 如今这般,也好。 陆则绎没有说话,陆衍却从他的轻叹中听出了他的想法。 陆衍握着拳,手臂上青筋暴起。 看来并非朝辞的一厢情愿,却是两情相悦的。 呵。 可你们终归晚了。 如今的陆则绎,不过是一个神魂俱灭了数百年的死人罢了。 陆则绎沉默许久,好容易回过神来,却是自嘲一哂。 他早已作古多年,如今只剩下一抹马上就要消散的神念,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他看向陆衍,道:“你让他别再做这些傻事了,他能好好照顾自己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四大宗门有多想要他的传承,又有多不择手段,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朝辞肯定顶了许多压力。 这傻子。 陆衍看着陆则绎,却是眼中寒星泛起。 你们倒是互相为对方着想得很。 神念能停留的时间并不多,陆则绎的身影已经开始虚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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