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尧的神色几经变换,终是没开口。 转身离去了。 ………… “尊上……”司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而他对面之人则是倚靠在床前,稀疏的月光隐隐照出他颀长而伟岸的身姿,鲛绡上暗线绣的银龙在昏暗的光线下几度流光,寥寥几笔便勾勒出这人的风华绝代。 靳尧自从与朝辞一别回到此处后,便一直没说话。 “他竟当真如此恨本尊。”靳尧开口道。 “哎,尊上……您不理凡尘,自是不明白。”司命说,“凡人的感情本就如此,浓情蜜意时豁了命也愿意,有了裂缝后却念不得旧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司命仙君掌管凡界生灵命理,这些早就见怪不怪了。 “如此咱们也强求不得,不若放下吧。”司命尝试劝说靳尧。 说实话,他自己要是朝辞,也不可能能跟尊上和好。 这搁谁谁受得了,热脸贴冷屁股这么多年,以为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谁晓得对方全程把自己当猴看顺带还渡个情劫。利用完后甩甩手还得把他的记忆抹了。这就算了,又回头说自己后悔了就更好笑了,合着就您想咋滴就咋滴呗? 不过屁股决定脑袋,司命知道尊上和自己做得都很过分,但司命也并非是什么一心讲公正的孩童了,在他们这种神明的眼中,凡人不值得他们过多考量。 “滚!”靳尧猛地坐起身,挥袖将司命的神魂拂去。 司命的神魂都被打散了,好在靳尧没有下死手,他勉强又把自己的神魂凝聚了起来,在一边不敢出言了。
第17章 你成仙我不替你留守人间(十七) 乔裴昨日让朝辞考虑一下,时间也敲定在今天。好在今天乔裴没挑着晚膳来,让朝辞安心地吃了个饭,蓄力准备飙演技。 用完晚膳,朝辞去前院散了散步。 正好遇上前来的乔裴。 “今日如何?”乔裴走到朝辞身旁,关切地问道。 他这几日都颇为忙碌,白日没怎么来朝辞这儿;“碧云说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出去,可是心情不好?近日闷着你了?” “没,天天出去玩也很累啊,就想休息两天。”朝辞说。 两人进了屋,乔裴帮少年将外袍取下,递给了身旁的侍女。 “昨日我让你考虑的事情,你想得如何了?”乔裴试探着开口。 虽然靳尧的突然出现让他很有危机感,但他到底不想逼迫少年。 朝辞转头看着乔裴,向来稚气天真不染纤尘的眼中此刻却显得有些复杂。 他喜欢乔裴么?其实一时间也很难说清楚。 他跟乔裴十多年的交情,从小一起长大,乔裴从小便出落得隽秀,长大了更是又高又俊,可因为这几乎是记事起就有的交情,让极好颜色的朝辞也没有对自家兄弟动过心思。 可他在大月时举目无亲,几乎以为世上就剩下一人了,他就算下一刻便死在这乱世中,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和挂念。他每日若行尸走肉般在乱世中苟且偷生,有时候都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许是基于对死亡那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恐惧。 也许他会死于下一场饥荒,或是下一场战乱……也挺好的。 乱世本就如此,他朝辞已算幸运,至少拥有如意的前半生。 但乔裴却不远千里来大月寻他,将他带回烨国,与大哥团聚。 像是骤然被人从地狱拉入了天堂,曾经的那些苦难好像只是一场格外清晰的梦。 更令他意外的是乔裴居然像他表明了爱慕之意。 朝辞原本很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可能,就跟他不可能想过朝决会喜欢他一样。但是最初的惊讶后,将这样的思维局限打破,将乔裴作为一个待发展对象重新审视后,他发现没什么不好的。 乔裴长得很好看——这点已经满足他百分之九十的择偶标准了,而且两人兴趣相投,乔裴又十分顺着他。再加上跟他十几年的交情,本就是旁人所不能及,这样算下来,乔裴竟然是最适合的人。 再加上他对乔裴心怀感激,既然他们很合适,那么朝辞也愿意试一试。 那些颠沛流离的生活终究是让他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磨平了他的棱角,也让他懂得了世事。 如今想来,伴侣之前,不就如此么。这个人爱他、宠他、懂他……他还有什么可求的? 至于那段失败至极的感情,倒也不必再提了。就算乔裴果真对靳尧下了杀手……乔裴向来不是好人,他自是知晓,他曾斩杀十万战俘,自己也不是没有听过。乱世本就如此,自己难道要去怪乔裴残忍么? 若靳尧只是朝辞身边一个相熟的人,他无辜被刺,朝辞也许心中会有芥蒂。但如今靳尧对朝辞而言不仅算是陌路人,还算是有仇,他难道还要去替靳尧出头? “想好了。”朝辞说。 乔裴看着他,神色间看得出来那难以掩饰的紧张。 朝辞忍不住笑了:“紧张什么,我自是答应你了。” 他看见对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连眼尾都带上了喜色。 “果真?” “这还能反悔?那我反悔了啊。”朝辞挑眉。 乔裴掐住了他的脸,恶声恶气地说:“不准,没得反悔!” “那腻还问窝(那你还问我)。”朝辞被人掐着脸,没好气地说。 乔裴把手放下,随后掏宝贝似的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字条:“其实昨日我已经找钦天监算过了,下下个月的月初便是个难得的大喜日,不如我们就定在那时候大婚吧。” 朝辞顿时一阵无语:“你疯了吧,这才两个月不到的准备日子。你现在可是皇帝,两个月连咱俩的喜袍都做不出来吧?” 他突然想起之前与靳尧成婚,他也是这般迫不及待。但世家的婚礼再繁复,也及不上皇家的。 绣件龙袍都要一年。 “多安排些人准备,总是能赶完的。你若嫌仓促,之后我再举办个更盛大的。”乔裴说。 靳尧回来了,他实在是有些等不起了。 朝辞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当这是儿戏呢,还办两场?也罢,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不在意婚礼从简。” 乔裴牵过他的手,奉若珍宝般地捧在手中。 “莫胡言,我绝不会让人借此看轻你。” “行行行,都依你。”朝辞无奈道,“不过你可不能逼得那些工匠绣娘过于操劳。” 少年总是自诩恶人,却比谁都善良,果真是孩子。乔裴心中无不温暖地这般想着。 “自然。” ………… 他们的大婚准备在宫中如火如荼地进行了,朝辞左右也没什么正事干,也就等着,顺带每天招猫逗狗。 因为要大婚了,朝决也把弟弟从宫里接了出来。现在不借机多处处,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至于被软禁在朝府的靳尧,在朝辞恢复记忆后便离开了朝府,毕竟这时再演戏便没有意思了。之后他倒是来找过朝辞几次,只是都被朝辞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至于司命,他跟着靳尧来凡界的本就也是一缕神魂,靳尧离开朝府后他也回了神界。 朝辞的喜服可算是紧赶慢赶地赶出来了,此时距离他成婚也不过只有几日了。宫里的人特地拿来给他试试,看看合不合身,需不需要再修改。 其实也只是个流程,可不要小看古代这些给天家办事的绣娘,那本事可不是一点两点,做的衣服几乎不可能不合适。 果不其然,一朝辞穿上去合身得很。他本就极为适合红衣,衬得他愈发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碧云这几个丫鬟整凑到他面前给他吹彩虹屁,把朝辞逗得不行。 然而碧云她们却突然晕了过去。 朝辞心中一惊,随后便明白了。 是那个人又来了。 他顿时心中又有些不好的预兆,因为从前这人虽是烦人,三番四次不请而来,但总是趁着身边没人,他自己独处的时候。像这般直接将他身边的人弄晕了,还是头一回。 “你又搞什么鬼?!”朝辞皱起眉,十分不耐。 话落,雪衣乌发的神明在他的面前出现。 平时这人来,就算谈不上低三下四,但也总是带着歉意,小心求取他原谅。但此时这人神色却格外暗沉,眼中还颤着几缕血色。他本就高大,这般沉着脸色低头看着朝辞,真有几分骇人。 朝辞也被他弄得心中一怔:“你这番神色做什么?” “你要成婚了?” 那人似乎是从齿间一字一顿地将这个问题说出来。 眼眸也在死死盯着朝辞身上的喜服。 朝辞看了看身上的喜服,有些恍然,原来这人的异常是因为这个。 “对。”朝辞直接承认道。 靳尧看着他,神色瞬间又骇人了几分:“……和谁?” 朝辞忍不住笑了:“难道还是和你不成?” “和——谁——?”他声音更低更沉了,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致。 “乔裴。”朝辞说。 靳尧的理智顿时随着这两个字的话落彻底崩毁。 他眼中被血色侵染,那可怖的模样令朝辞都感受到了一些惧意。
第18章 你成仙我不替你留守人间(十八) 朝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似乎是发现了朝辞对自己的害怕,靳尧顿了顿,强迫自己从那翻涌的杀念中找出一丝理智。 他沉声说:“不准。” 现在朝辞反悔,他便不怪他。 否则他一想到朝辞要属于别人,他眼前便满是猩红与杀念,他想不出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朝辞有些怕,但听到他说这种可笑的话又被气的不行:“你说不准就不准,敢问你是我朝辞什么人?” “朝辞自认与你再无旧情,只有旧仇。只是没有能力报复你,也不愿再和你过多纠缠,只愿我们从此各不相干。靳尧,你若现在回你的神界,我还能念你一分好,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但若你执意死缠烂打,可就太难看了。” “我跟乔裴的大婚,谁都有资格反对,唯你不能。”朝辞说完,便抬脚往外走,不愿再与靳尧有过多纠缠。 那一丝理智彻底被吞噬,靳尧眼前血红一片。他垂眸掩住眼中翻滚的杀意,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乔裴么?” “我不仅能杀了他,整个烨国、北境、乃至六界……皆无不可杀。” “那你去!”朝辞转身,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戾气,“你看看我朝辞会不会死在他们前头!” 靳尧的瞳孔在瞬间似乎变成了兽类般的竖瞳,幻形术再也掩饰不住,金色的竖瞳漂亮异常,但看一眼便叫人畏惧胆寒。 “呵。”他望着朝辞的背影,低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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