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仍久久停留在书中那一行行小字上,只是再也看不下去任何内容。男人没有说话,苦涩之意慢慢涌上心头。 他究竟是怎么了?那些往常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持为何会偏偏在面对沙如雪之时就都没用了呢? 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的他别说无缘无故慌乱了,就连心境也难以有什么太大的起伏。自厄运突如其来降临后,他就一直默认自己的情绪已被接二连三袭来的灾劫抽干了,经历过这一切的应千歧只是块石头,除了胸膛中还跳动着那颗残缺不堪的心脏以外,他对其余事情都不会再有感受。 但沙如雪的出现却硬生生改变了这一切,如同潺潺绵延的流水,纵使再坚硬的岩石遇上了,最为隐秘脆弱的缝隙也会因为那股永不停歇的执着力量而被冲刷出裂口。 他正在被那看似温和柔软的水流逼迫着打开。 “应大哥?” 眼前一黑,应千歧险些低呼出声,回过神来后的他勉强按耐下纷乱的思绪,将青年遮在自己脸上的手拿开了:“......别闹。” 沙如雪见这招不管用,便又顺势抽走了桌面上的书册:“应大哥,我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理我,在想什么呢?” 应千歧沉默了一下才道,“无事,你若累了的话就先睡吧。” 自己先睡?他才不要一个人去捂冷被窝。继续死缠烂打了半晌后,终于让男人同意熄灯休息,沙如雪美滋滋地躺在床铺里侧,听着身边那令人心安的沉稳的呼吸声,就觉得戏本子里的所谓温柔乡也不过如此了。 想和男人同床共枕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他有许多问题想知道答案。 在被子里找到那只手腕扣住,青年随即问道:“应大哥,我能不能问一下印月他到底像谁?为什么花吹墨与聂胜怀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很震惊的样子?” 骤然睁眼看着安静垂下来的床幔,应千歧只觉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所有的爱与痛隐藏在心底不断发酵,最终也要将他炸毁。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艰难道:“没有像谁。” 沙如雪立刻便听出了他拒绝继续谈起这个话题的意思,哦了一声后就乖乖地不再开口,很快闭目睡去。 ......只要这样不承认的话,是否就能假装那人从未存在过? 应千歧,原来你真的一直都是懦夫啊。 压抑着轻咳了好几下,等到恢复平静时,男人的眼底便多了一点微不可见的水光。 当身旁的位置悄然空出来的时候,沙如雪还是装作睡熟的模样,只是借机翻了个身,呼吸仍然平稳绵长。在应千歧起身又轻轻推开房门走出去后,他这才无言地望向了那扇重新紧闭起来的门扉。 应千歧还是同以前一样没有变,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与承受。他不是没有同伴朋友,只是那最不为人知的一面,似乎已经随着什么东西的离去而被永远封闭起来了。 枯木可以再度逢春,沉舟亦能重整风帆,但面对一个......一个将死之人,又要如何才能够将他拉出幽深不见底的泥沼? 又或者说,应该怎样让他恢复在这世间行走的能力,而不是如同一潭死水那般,只模模糊糊反射出些许从前的影子。 他会是那个能令应千歧心底的冰霜消融、不再将自己囚于过往中的人吗? 想着想着,青年的心又开始沉重起来了。 直到后半夜,男人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带着一身难以忽略的寒意躺下,还顺手给自己掖了掖被角。 于是沙如雪便也假装没有听到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转而拥住了他仍未温暖起来的身体。 一夜无话。隔日,当看到沙如雪是与应千歧共同前来之时,花吹墨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却并没有开口问什么。 “花吹墨,沙如雪就交给你了。他虽接触武学不久,但天赋异禀,于术法一道上尤甚,只要好好教导他,未来定能有所成就。” 花吹墨便也沉声应是,待男人走后,方才望向面前的青年:“叫沙如雪对吧?我问你,你可知道自己是真龙之躯?” 既然她如此直接,沙如雪就没有掩饰,将自己也一无所知的身世悉数讲了出来。 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花吹墨亦觉新奇:“没有记忆么......也罢,我观你身上倒也不曾携带什么血腥之气。只是你现今都会些什么法术?我要看看你的程度如何。” 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沙如雪很快演示了一番。期间花吹墨没有任何表示,在他停下来的时候才终于出声道:“嗯,看样子你所修习的也算是偏向火系的术法,正合我意。” 说罢,她便对青年张开自己的掌心,紧接着,一面薄如蝉翼、正散发出淡淡红色光华的奇异纸页便浮现而出。 沙如雪第一次看见这样特殊的东西,顿时不可思议地问道:“前辈,这是何物?” 柳眉一挑,花吹墨毫不客气道:“小子,该改口叫师尊了。” 她手腕又一翻转,那物就又幻化成了一个精巧的卷轴,直到拉开卷轴之时,那层如焰色般璀璨的红光仍未褪去。 只看一眼,沙如雪便有些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 “五火图,江山业火楼内术传所传承之神兵。” 据传,五火图是神铸文殊雨以堕天之龙的龙鳞打造而成的兵器。沙如雪想到这点,不知为何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被剥去鳞片的是他自己一样。 无视青年苍白的脸色,花吹墨继续道:“五火图内所蕴藏之术法,实则是真龙身带的五种火焰,以境界层次的不同,分别为秽、幻、劫、净、业。昨日我以阵法困住你们的时候,所用的便是其中的幻火。”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花吹墨解释完后遂掐指捏诀,渐渐的,二人周围环境随即如水般流动变化起来。 女人的声音复又响起:“幻火,顾名思义,便是能够以术法提取人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从而制造出幻境,将入阵之人困束于其中。沙如雪,在那日的幻境里,你看见了什么?” 虽说她便是施术者,但维持幻火所创造出来的幻相,实际上需要依托于受术法影响之人的内心思绪,故而就连她也无法得知自己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要如实告知她吗?沙如雪犹豫了。然而花吹墨的眼神却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并得以知晓他最隐秘的想法:“为何闭口不言?” “我......我先看到了印月,可我觉得那个人并不是他。”咬咬牙,青年还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接着我又看到了应大哥,然后便没有其他人出现了。” 这个回答令花吹墨眉尖微蹙:“你为何看到了印月,却又觉得那个人不是他?” 沙如雪迷茫地看着她:“感觉。那个人虽然与印月长得一模一样,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我认识的印月完全不同,就像是另一个陌生人似的。而且他的刀路,比起印月也要更为随意和娴熟。” 闻言,花吹墨心里咯噔一下,疑惑顿时就更大了。 另一个......和印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难道会是他吗?! 作者有话说: 真的没有追更的小天使么……QAQ我的存稿已经写到收尾剧情了,不会坑的,如果有人看的话还是希望能多点互动T_T 红莲劫
第63章 月似钩之死在外人眼中看来无甚稀奇,不过就是寻常的、江湖中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发生的仇杀罢了。但对于应千歧与花吹墨来说,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之久,却仍是疑云密布。 那时的应千歧刚刚诛杀了贺陆离不久,在回转江山业火楼后,他私下里曾与花吹墨就此事长谈了一番,至于谈话的内容,也只有他们俩才知道。 “我觉得,他还没有死。” 当于昏黄烛火下听到面前的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吹墨心里一跳,顿时就用担忧的眼神望向了对方。 而应千歧却直直看着她,脸上并没有半分茫然的神情:“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说胡话?” 花吹墨没有开口,过了半晌才神色复杂地低声道:“那么敢问楼主,有何线索能够证明月似钩还没有死?” 应千歧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亦不知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那日,在我为他收殓尸骨的时候,我总觉得眼前的这副身体并不是月似钩。” 闻言便叹了一声,花吹墨不忍再继续问下去,只默不作声地为他配了好几份安神助眠的药物。 之后这个话题就再也无人提起,花吹墨一直觉得是因为应千歧那时还不愿接受挚友身亡的消息,故而才会作此推断用来安慰自己。 所以,当她初次见到相貌与月似钩完全一致的印月之时,心里巨大的震惊便难以言表。 难道应千歧当年所言为真?月似钩......确实还没有死? 好不容易才从回忆中抽身而出,花吹墨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你当真确定那个人不是印月?” 沙如雪也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确定,我不会认错人的。那个‘印月’只是脸和他一样而已,气质性格却感觉截然相反,就像后面出现的应大哥,与平常的他也是完全不同。” 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花吹墨遂迟疑问道:“那么......你可知月似钩是谁吗?” 乍然听见这个印象深刻的名字,沙如雪也愣了一下,“我只知道他是应大哥的好友,也曾是江山业火楼中的刀传,后来被魔剑教害死了,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 收了术法后,花吹墨才走到一旁,并示意他也一起坐下。 “你对那段往事应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其实江山业火楼中的旧闻本来与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你却能莫名于幻境中见到他的身影......那我便也如实告诉你,你所看到的那个长相酷似印月、却又不是印月的人,很可能会是月似钩。” 沙如雪十分诧异:“前辈的意思是......印月长得和月似钩一模一样?!” 那么自己在众相镜里看到的人,到底是印月,还是月似钩呢? 为什么会这样...? 未注意到他的失神,花吹墨接着说:“现在我最疑惑的一点就是,你在不曾见过月似钩的情况下,却能于幻境中将他辨别出来,这代表,你与他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毕竟幻相的产生依托于受术之人的心绪波动而产生,若你只见过印月的话,就算他和月似钩生得再怎么相似,你也不会在幻境里见到与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 说完这话后久久不见回应,她皱了皱眉,这才发现对方早已神游天外。 “你在想什么?” 沙如雪眨了眨眼,猛然回过神来:“没有......” 他与月似钩能有什么关联?除了自傀儡身上的红莲印记处所得来的那些记忆碎片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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