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应千歧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沙如雪就再次疼得打起了滚。无奈之下,男人只得将少年紧紧搂住,用水沾湿了衣袖后替他敷在了疼痛处,希望这样做能稍微缓解一下。 沙如雪断断续续地疼了一个多时辰,最后终于彻底脱力,奄奄一息地瘫在应千歧怀里,眼角通红、泪痕斑斑地小声问道:“应大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说什么。”男人呵斥了一句,再次替少年轻轻按揉起了额头。他同时垂眼看去,就见自己指腹所接触到的地方已经越来越硬了,那一处皮肤也略显透明,实在是怪异非常。 按着按着,沙如雪就挣扎着握住了他的手,“应大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 应千歧顿了顿:“怎么会呢?” “可是我脸上已经长出鳞片了,现在额头又那么痛,不知道待会儿又要变成什么样......应大哥,如果我真的变成了怪物,你别不要我好吗?”少年抬起脸,如同小动物一般可怜兮兮地看着男人。 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应千歧只得叹了一声,“我既然答应过要为你找到一个好归宿,就绝对不会食言,放心吧。” “真的吗......”沙如雪的意识又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那就好。应大哥,其实我很喜欢你,我还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男人听了这话,只当他在童言无忌:“那只是你觉得而已,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喜欢的人。” 少年闻言,似乎有些不满,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不,应大哥,我只喜欢你,从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应大哥,你觉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沙如雪话锋一转,忽然自顾自笑了起来,“我记得的事,比你以为的更多,因为,我在梦里看见了你。” “我看见了你,还有、云松崖的梨花......” 应千歧登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第36章 云松崖的梨花。 除了应千歧与傅忘道之外,清楚那里曾经栽满了如云梨树的人就只有月似钩,就连同样与他交好的照慧也从未得知这一点。 为何应千歧会大感震惊,便是他笃定这世上绝无可能有第四人知晓云松崖的情形。毕竟只是一座人迹罕至、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小山,且在傅忘道失踪不久以后,碰巧又有一场百年不遇的山火肆虐了整片山林,熊熊烈焰不仅吞噬了当年师徒二人亲手搭建的小屋,所有梨树也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这件事早已过去十年了。而在十年前沙如雪能有几岁?一个垂髫小童,怎么可能熟悉这样的隐秘旧闻? 应千歧的目光骤然就冷了下来。 他不相信沙如雪能够如此精准地梦到云松崖上栽满了梨树,这未免过于凑巧,但听少年方才说话的口气又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难不成......那所谓的萍水相逢,其实根本就是刻意接近? 说来他确实也未曾怀疑过,明明那天晚上客栈里有那么多房间,为什么沙如雪却偏偏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呢? “......应大哥、你不相信我吗?”见他许久没有出声,沙如雪又半闭着眼低声道,“我真的记得,我看得很清楚,梦里的人就是你。这些记忆会不会是我遗失的?因为我觉得、我觉得我早就认识你了。” 闻言,男人顿时神色复杂地看向了他。 他不明白为何沙如雪总是要重复这样暧昧不清的话,就仿佛两人之间当真有一段被抹消了的过去似的。 可是这个少年的相貌如此显眼出众,若他曾经见过,必然不会忘记。 嘟囔了好一会儿后,怀中之人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留长长的睫羽仍在微不可见地颤动着。脑子里思绪纷乱,应千歧隐隐感到一阵阵接连不断的头疼,便也顺势闭上眼睛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到枕在手臂中的重量似乎产生了变化后,男人皱了皱眉睁开眼一看,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沙如雪?” 他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随即就见对方动了动,过了好半晌才茫然地抬眼望向了自己。 少年,不,如今的沙如雪已经不能再以少年称呼了。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竟然奇迹般地飞速成长,不仅身量抽高,面容也有了细微改变,眉目从最初的稚气未脱转化得更为深邃精致,只是轻轻一眨眼,流淌而出的风情就足以令应千歧说不出话来。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对自他额头冒出来的角。 伸手抚上那对枝桠嶙峋、色泽雪白的奇异双角时,应千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触手的感觉温润如玉,质地宛如琉璃,与一般的兽角完全不同。他也不敢再碰,很快就垂下了手。 此时沙如雪也?彻底醒过来了,发现男人正直直盯着自己,心里也觉奇怪:“应大哥,我、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应千歧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领着他来到了岸边。 透过泛黄但十分清澈的河水,沙如雪在看清了自己的变化后,同样也是惊谔得目瞪口呆。 “应大哥,我头上为什么长角了?!” 看着站起来几乎快要和自己差不多高了的沙如雪,男人还无法一下子适应,只觉对方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那样,颇为尴尬地别过了眼去:“......我亦不知,也许与你的身世有关。” 他说完后,眼前的青年就呆了片刻,继而便默然不语地低下了头。 “你......别再难过。”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应千歧心有不忍,还是走过去将人拉了起来,“不管你究竟是什么,我都相信你没有害人之心,如此就够了。” 怔怔地看了满脸认真的男人一眼,沙如雪抽了抽鼻子,忽然就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应千歧原本还想推开他,却发现青年的力气也变得更大了,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好放弃了挣扎低声道:“好了,你如今也已长大,再不可像从前那般动不动就撒娇。” 仍然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的沙如雪却好像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应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已经长大了,行为举止便不能再与做小孩的时候一样。”男人无奈地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背,“还没发现吗?你都这么高了。” 高...?青年愣了愣,直到这时才恍然发现了不对劲。 他之前仰起头来难道不是只有应千歧胸口高吗?为何现在却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男人搂在怀里,而且只要稍微往前便能触碰到那对色泽浅淡的柔软唇瓣? 一边这么想着,沙如雪一边随心而动。正当他与应千歧的脸越来越近的时候,男人也反应过来,随即发力将他给推开了。 “......莫要再做多余的事。” 然而应千歧冷淡的语气顿时让他傻在了原地。 瞥见沙如雪因为委屈而慢慢发红的眼圈后,应千歧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了身去:“走吧,我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要继续找路了。” “......嗯。” 于是,重新取了火把后,二人再次重整出发。一路上只听得见淡黄色河水在孜孜不倦地流淌,并肩同行的应千歧与沙如雪则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空气中无比安静,脚步声一前一后,却未曾重叠在一起。 沙如雪终于忍受不住这种诡异氛围,率先出声问道:“应大哥,你是不是很讨厌现在的我?” 男人顿了顿,“沙如雪,你之前神智不清的时候曾说自己梦到过我,有关于我的记忆,还看见了云松崖的梨花......这些都是真的吗?” “我......”青年迟疑片刻,还在犹豫是否要将实情全部告知他的时候,又听对方继续道:“或者这样问吧,你当初在客栈中逃命之时,为何偏偏进入了我的房间?” 应千歧在怀疑自己!沙如雪当即就听懂了这弦外之音,他想要辩解,然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要怎么解释?该怎么解释? 到底要如何才能令应千歧相信,他的脑海里当真多出了那些记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记忆。 究竟是梦,抑或是谁遗忘了的过往。 半天也等不到回答,男人似是有些失望,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后,就将注意力放到了沿途的水流上。 此时此刻,在他们又沿着河道走了一阵子后,便发现河流的宽度在越变越大。可以想象,它的源头必定就在不远处,也许那里会有其他的通道。 “应大哥。”一直保持沉默的沙如雪终于出声了,“我好像在石壁上发现了一些图案。” 图案?应千歧皱了皱眉,立刻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一眼,却再次令两人的心中警铃大作。 ——刻在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上的,竟然又是一朵盛放的莲花印记。 “......我看,这里的莲花与那些傀儡身上的红莲印记,想必是某种异族图腾。”应千歧沉吟良久,不太确定地下了这个结论。 结合之前师恒所讲的有关北疆部族之事,再联系到这座佛寺底下的奇特空间与神秘阵法......男人忽然一凛,表情也凝重了起来:“不好,我们可能误入了他们的地盘。” 沙如雪此时也终于回过味来:“应大哥,你是说,那操纵傀儡攻击我们的人就在这里?” 男人迟疑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自从下来这里后,就已经发生了那么多没有预料到的事,也许我们应该尽早离开才对。” 是要原路返回,还是选择继续一探?前方可能潜藏的未知与危险,令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应大哥,我......我想和你坦白。” 半晌过去,沙如雪突然莫名其妙冒出了这句话。应千歧沉默半晌,这才点点头道:“你说吧。” 青年随即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便一字一句对他道:“其实那些与应大哥你有关的记忆,都是我在接触过傀儡身上的红莲印记后才得到的。” 沙如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告知后,应千歧愣了一下,对此显然也颇为费解。 “应大哥,我没有骗你,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说不出口的原因......毕竟实在太奇怪了。虽然很难解释,但那些记忆确实让我觉得,我从前曾经见过你。” 他说完后,男人半天也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摩挲起了那朵雕刻在石壁上的莲花。 提心吊胆地等待了许久,沙如雪终于听见那道低沉嗓音响起:“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些就是你的记忆?” “我......”青年哑口无言,只能小声道:“可如果那些不是我的记忆的话,为什么所有碰到红莲印记的人中,只有我产生了这种反应?” 话虽如此,但......不对。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应千歧眉头紧锁,只觉其中的来龙去脉太过于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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