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顶上悬挂了一部电视,这个点没什么节目,电视里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前台的小姑娘趴在吧台里刷短视频,大概是担心上班摸鱼被老板发现,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了一些,企图掩盖手机里的音乐。 常开心用生菜包裹住滋油的五花肉片,蘸了服务员端来的秘制调味料,满满一口塞进嘴里,超级满足地说:“这家烤肉果然好吃欸,比沂市那个什么风云烤肉好吃多了!又贵又难吃,不知道为什么整天那么多人排队……” 半天不听沈庭未搭话,常开心看他正抬着头怔怔地不知道在看什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哎未未,嘛呢,快尝尝这家——” 话还没说完,沈庭未手里的烤肉夹突然掉在烤盘里,发出很突兀的响声。 常开心看到沈庭未猛然站起来的动作,愣了愣:“……你怎么了未未?” 沈庭未的眼睛紧紧盯着头顶屏幕上,那张被打了薄薄一层马赛克却仍然很容易辨别的脸。 围绕周身的麦克风像是一把把想要刺穿他的利剑,几乎杵在他脸上,他的双手被冰冷而刺眼的手铐锁在身前,身上的西装有些皱了,头发也乱,但背依然挺得笔直。 “陈氏集团旗下风决医疗有限责任公司前总经理连诀任职期间涉嫌职务侵占罪,卸任后潜逃至国外,已于上周日被相关公安机关强制逮捕。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工作中——” 沈庭未许久未复发的心悸在这一刻涌上来,他心跳如雷,以至于听不清楚常开心的声音。 怎么会……
第37章 沈庭未匆匆赶到下行索道口,却被告之时间太晚,索道已经关闭了。 沈庭未弓身喘了几口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不太适合剧烈运动。他在索道入口的等候椅上坐下,喘匀了气,再次拨打林琛的电话。手机里响起漫长的提示音,在沈庭未准备挂断的时候,总算被人接通。 林琛仍然保持那副疏离却不冷淡的态度,像他每次打过去那样:“沈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他正处于一个嘈杂的环境,似乎旁边有人在激烈地争吵,沈庭未感觉自己的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但心脏揣揣不安的感觉太折磨人,只能暂时打断林琛的工作:“我刚刚……”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有人声凑近,刚说了一句话就戛然而止,应该是被林琛止住了。 很快,嘈杂的声音从电话里消失,林琛对他说:“您继续说。” 沈庭未重新对他说:“我刚刚看到新闻,连诀现在怎么样了啊?” 林琛沉默了一下,说:“连总前天中午被公安部门刑事拘留了。……这两天实在太忙,没顾得上通知您,抱歉。” 沈庭未不难猜到缘由,他盯着自己的刚刚因奔跑而卷起的衣摆边,用手指捋平,问了一个不怎么合适的问题:“是陈家做的吗?” 林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绕过他的提问,说:“具体情况现在还在调查中,我这边已经联系了律师,沈先生不要太过担心,身体要紧。” 林琛顿了顿,又似乎是出于私人角度,对沈庭未说:“连总会没事的,我相信连总。” 沈庭未说:“好。” “那您先休息,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您。” 林琛那边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匆匆挂了电话。 沈庭未握着手机,坐在长椅上发了会儿愣。 太阳彻底落下山,天色已经很暗了,余光有道灰暗的身影在他身旁坐下,将一瓶矿泉水递到他眼前。 沈庭未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常开心实在放心不下,跟过来,看到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莫名有点心酸。 “是出什么事了吗?”她问。 沈庭未点了下头。 “很着急吗?” 沈庭未没说话。着急吗?于连诀来说应该很着急,但他帮不上忙,着不着急没什么用。 沈庭未不明白自己这阵几乎忍受不了的心悸是为什么,因为连诀是孩子的父亲?还是因为连诀帮过他那么多,而他却在连诀危难的时刻跑到这样一个清净地“养身体”?亦或许是两者都有。 孕期的情绪很容易被放得巨大。 沈庭未不愿意让自己出现太大的情绪波动,刻意地减轻了自己在连诀生活里本就微不足道的分量,想,如果不是孩子,连诀跟他之间也许在那些事后根本不会产生半点交集。 像是被突然点醒,他才意识到此刻自己为连诀担心纯属多余。连诀那样的人自然有他的解决办法,再不济他身边还有林琛,或是别的什么人,压根轮不上他多此一举。 常开心在手机上摆弄了两下,找出一张山上的地图,递到他面前:“这里有步行山道,要是急的话我们现在走下去吧,这么晚了山下估计也打不着车,我还能开车送送你……就是可能下山路上有点黑,我等下找民宿的老板娘借个手电筒。” 沈庭未摇了摇头,且不说他的身体能不能抗住四五个小时的山路,光是常开心这个驾驶技术,开夜路就已经是非常大的安全隐患了。 “算了,明天再回吧。”沈庭未有些勉强地对她笑了一下,“现在回去了也没用。走吧,我们回去吃点东西,你不是还想去民宿的露天平台看看吗?” 常开心听出了他语气里故作轻松的部分,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好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慢慢往住的地方走。 民宿的露天平台也是常开心发来那个游玩攻略里的重要项目。 露天平层被布置成森林庭院的风格,围栏外墙点缀着藤曼编制而成的球状暖灯,头顶是用白色亚麻或是纱类的布料架起的幔帐,垂下的两端随着夜风微拂。 山里空气好,环境宜人,幔帐罅隙露出广袤的夜空,云雾随风流动,星月忽隐忽现。 ——观星也是这家民宿的主打项目。 但常开心显然已经没了来时的心情。 沈庭未从吧台那里要了杯热牛奶与柳橙汁,走过来:“有点败兴了吧。” 常开心坐在躺椅上,扭头对他笑笑:“没有。” 沈庭未把橙汁递给她,她接过来,看着沈庭未:“你真的没事?” “还好吧。”沈庭未在她旁边的躺椅上坐下,抬起头看着头顶仿若正在流动般的星云。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啊?不能跟我说说吗?”常开心叹了口气,吸了口饮料,“其实我也不是想打探你的私事,就是感觉你状态不对,有点担心你。” 沈庭未并不是很想把连诀的事情告诉别人,主要是不合适,他于连诀而言只是个外人,但常开心于他而言不能算作外人,她是他在这里唯一的好朋友——沈庭未也确实一个人藏不下那么多心事了,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分享者,分享他的秘密,他的想念,和他的种种难处以及苦难里滋生出的那一丝幸福。 甜牛奶下肚,那丝流入喉咙的温热也没能抚平他心口的揣揣不安,他抿着嘴没说话,却在这份不安中,几乎有种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全盘托出的冲动。 “我的……伴侣,他出了点事。”沈庭未对常开心说,“我有点担心。” “啊?”常开心坐直了,皱起眉头,“很要紧的事吗?现在怎么样了?” 沈庭未摇摇头,晚上山里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他轻轻吸了下鼻子,说:“不知道,但是刚刚和他助理打了电话,应该不是很乐观。” “……那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常开心从躺椅上站起来。 “不用那么赶。”沈庭未拉着她的外套袖子让她坐下,“明天再回也一样……他不需要我,有人会帮他处理的,我凑过去反而添乱。” 常开心听了他后半句话,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算作回应。 两个人没再说话。 沈庭未向后微仰,手臂后撑支着身体,抬头看着夜空。山里的星星很亮,不需要借助外界设备就能很清楚地看见排列的星象。 常开心也在躺椅上躺下,仰头跟他一起看。 天台入口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与错落的脚步声,有很多人上来了。 “别说,小锤选的这地方还真挺漂亮。”有人说。 另外一人笑起来:“对,他整天他妈蛋事没有净琢磨着玩了,迟早把家底赔光了。” 一个男人没好气地骂了句:“滚,少他妈咒我。”,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小锤”。 “哇,这边拍照肯定巨好看。”一个女人小跑上来,鞋跟踩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她在天台围墙边站定,朝后面的人招手,“陈少,给我拍张照呗。” 常开心小声对沈庭未说:“上山还穿高跟鞋,勇士啊。” 沈庭未笑笑,没说话。 脚步声近了,一道沈庭未听起来莫名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宝贝儿,把你外套脱了拍才好看啊。”那个人接着说,“哎对,把你裙子往上拉一点。” 那个被拍的女人咬了咬嘴唇,娇嗔地骂了一句“你好烦啊”,还是照做了。她把裙子往上拉了拉,抬起大腿摆出几个搔首弄姿的动作来,问那人:“行吗?” “不错,再把领口往下拉拉,胸挺起来,对。” 眼看女孩的姿势越发不堪入目,刚才上来的那群人中间发出一阵怪笑。 常开心看不下去,把脸转开,冲着沈庭未扁了扁嘴,用手挡着嘴巴低声吐槽:“真是伤风败俗。” 沈庭未的注意力被刚才说话那人的声音所吸引,下意识扭头看,被常开心在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哎,有什么可看的,你一个弯的看这么起劲儿……” 沈庭未回头的动作没有遮掩,加上天台上没有太多人,他的目光太明显,对面也显然注意到他,接着,正拿着手机拍照那人歪着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是上次在陈家见到的那个人。 沈庭未愣了,感觉自己这趟来得太不赶巧,怎么在这里碰上他。 那个人的笑容让沈庭未很不舒服,于是他转过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想拉常开心先离开。但对方显然没打算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放下手机,径直朝着沈庭未走过来。 “天才刚黑就要走啊?”陈旭挡住了沈庭未与常开心的路,他冲着沈庭未身边的常开心扬了扬下巴,语气揶揄,“看不出来啊,动作够快的。连诀才进去两天,你这么快就换了新的?” 常开心摸不着头脑,但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不富善意的气息,她严肃地说:“这位先生,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努力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生殖器侮辱咽回去,继续说,“但是我和未未是好朋友,懂吗?朋友。” “朋友?”陈旭好似与沈庭未十分熟络,将手搭在沈庭未肩上,用一种很下流的眼神把常开心上下打量了一遍,发出一声令人不舒服的轻笑,“哦,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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