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比他高小半个头,脸部轮廓与陆靖忠颇为相像——陆大帅的肖像很常见,他就算没特意去记,也是印象深刻——都是比较深峻硬朗的类型,粗而直的剑眉斜挑向上,乍一看有点凶,眼睛是不明显的内双,但瞳孔很黑,似是深不见底。 此刻这位陆上校神情冷峻,用上级训话下级的架势道:“既然有伤,就不要一直用帽子压着,这样伤口怎么愈合?” 语气如同那个伤口是他的,现下只是暂归叶行言保管一般。 作为伤口的主人,叶少校只能附和:“陆上校说的是。” 两人说话间,那边唐全结完账走出餐馆,见叶行言没走远便过来告别。 叶行言没有为其介绍陆赫城的想法,唐老板知情识趣,也不多话,麻利地告辞了。 “他是谁?”待宝石商人走远,陆上校开启盘查模式。 “曦曜星光石行业协会的副会长,名叫唐全——”说到这里,叶行言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自我介绍,虽然对方认识他,他也知道对方认识他,但在这个轮回里,他应该是不知道对方认识他的。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收腿立正,他冲陆赫城行了个军礼,“下官金翎军翊卫营叶行言,目前负责曦曜议事厅周边的安保工作。” 得到这个迟来的自我介绍,陆上校并没有心情变好,他上下打量他,语意不明地说:“我认得你。” 当然,因为我在娘胎里的时候,咱们差点定亲。 叶少校露出无辜的笑容:“那真是下官的荣幸。” 陆上校似是恍了一下神,随即别开头,将那个袋子丢还给了叶行言。 叶行言捏捏袋子,没话找话:“我刚刚向那位唐老板买了一些星光石,品质不错,陆上校如果对这种宝石感兴趣,下官可以代为联系。” 他记得上个轮回这人显摆自家收藏的样子,估摸着他也许会对这种曦曜特产有想法。 作为宝石“品质不错”的佐证,他从袋子里摸出最大一颗星光石,将其放在右手掌心,举到陆赫城面前。 陆赫城垂眸看了半天,好似真被那颗石头迷住了。 这人的眉目风格原本是比较有攻击性的那种,睫毛并不算长,却很浓密,但在眼睫下垂之后,整个人便柔和了下来。 长得倒也不赖,考虑到家世背景,丢到帝畿婚恋市场上应该会挺受欢迎,叶少校想。 十几秒钟后,陆赫城终于结束了对那颗石头的深情凝望,视线转到叶行言脸上,“你喜欢宝石吗?” 又要重复上个轮回的剧情了? 叶行言将那颗星光石收进袋子,摇头:“没有特别兴趣,这是给家里女眷带的手信。” 深秋时节,来自瀚海高原的西北风顺着东倾的地形呼啸而下,穿过曦曜城,穿过行宫大道,穿过一位征原军上校与一位金翎军少校之间的空隙。 天色到底暗了下去,街灯却还没有全部亮起,陆少帅一张沉静如水的脸在暮光下变得晦暗难明。 “你定亲了吗?”他问,声音有些低哑。 叶行言被问得摸不着头脑,这话题跳跃幅度真大,被“定亲”两字所触动,他想起了“指腹为婚”那件事,以为这人要跟自己别苗头,有什么“你居然比我先脱单”之类的胜负心。 “陆上校误会了,在下还是单身,我说的女眷是指舍妹。”作为翊卫营数一数二的咸鱼王,叶行言认输认得非常爽快。 “你妹妹?”陆赫城突然清了清嗓子,说出来的话却有点暧昧:“哦,你有个妹妹,很好。” 如果不是自家妹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这辈子都没可能跟这人见过面,叶行言差点要以为这位征原少帅暗恋叶初嘉了! ----
第11章 这门亲事我反对 叶行言十五岁丧父,当时他妹妹才七岁,再怎么智商超群,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父亲亡故后,他母亲就一直缠绵病榻,少年叶行言不得不独自担起顶门立户的责任,那责任并不轻松。 三年后,母亲故去,他就彻底给叶初嘉又当爹又当妈了。 表妹邬心逸曾笑说他有妹控倾向,是以后见到叶初嘉带男朋友回家会拔刀的那种,他听了相当不以为然。 叶行言自诩不是那种封建老古板,也不认为他妹妹是那种没脑子的小姑娘。 如果叶初嘉有结婚对象,他这个做哥哥的绝对会举双手欢迎。 当然,适当掂量男方轻重是必需的。 假若未来妹婿是征原军少帅呢? 叶行言认真评估,仔细考量:地域差异、风俗习惯、年龄差距、个人条件……似乎都不是很合适啊。 看着眼前这位来自帝国西北荒原、年纪轻轻官至上校、高大英武的黄金单身汉,叶少校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叉。 想当我叶家的女婿? 抱歉,大舅子这关没通过。 脑子里无中生有地演了段“陆少帅上门求亲,叶少校严词拒绝”的戏码,叶行言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 陆赫城轻咳一声,目光侧移,落到他左肩膀那里,“今晚周帅的欢迎宴你会去吗?” “是的,下官有幸可以参加。”菜单都能背出来了,叶行言在心里吐槽。 “哦,那就好。”陆赫城说,嘴角含笑,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叶行言认为两人话题聊尽,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便抬手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下官还要回曦曜基地一趟,陆上校,实在是抱歉。” 陆赫城显然不喜欢这个剧情转折,目光回转,眉心微微蹙起:“你不用总是自称下官,你我皆为帝国军人,应属同袍,不必有什么上下之分。” 又是熟悉的台词。 叶行言知错就改,老实点头:“陆上校说的是。” 回到曦曜基地,叶行言先去了自己宿舍。 简单冲过澡,他看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额角的伤口挺显眼,往下,眼窝深陷,眼底有些发青,难道是因为上个轮回没睡好? 上个轮回,他一共度过了二十六个小时,加上这个轮回一开始就是早上起床时间,因此从精神上来说,他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睡眠了。 如果还有下个轮回的话,他捏着面颊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缺觉而猝死? “死亡”这个词汇,对于连续两次亲眼看着自己身体化为血沫的叶行言来说,早就褪去了那层神秘凶险的外衣,变得清汤寡水了起来。 无聊的想象过后,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熨烫平整的制服穿好,对着镜子更换额头沾水的胶布,然后戴上军帽,遮住那个人为制造的伤口,也遮住了自己眼眸中的情绪。 这一次,他一定要静静蛰伏、谋定而后动。 十分钟后,叶行言拎着一个行军包离开宿舍,去见了自己手下的官兵。 找来几个人,他询问他们今天排练情况如何、明天的流程是否记牢,最后强调要服从李少校的指挥。 众人齐声应是,他让他们散了,临了又把其中一个圆头圆脑的叫了回去。 “莫非,你的工具箱在不在?” “在的。” “借我用用,临时指挥室那边有把锁出问题了,我想修修看。” “队长,让我去修吧。” “不用,我晚上在那边值夜,找点事情做而已,你顾好明天的阅兵式才是正经。” “是。” 获得一个小型工具箱,叶少校将其收进自己的行军包,里面已经装了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显然刚刚说的要去议事厅值夜并非虚言。 开车驶出曦曜基地,十几分钟后,抵达行宫酒店停车场。 进入酒店大堂,叶行言径直走向通往花园餐厅的走廊,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停下脚步。 回头看到二皇子梁祺和他的两名扈从,他迎过去,鞠躬致意:“二殿下。” “你也来参加晚宴吗?”梁祺笑意盎然地问,说着抬手搭上他的肩,“走走走,一起进去。” 叶行言没有推脱这位皇室活跃分子的亲近,而是笑着道:“殿下心情很好的样子。” 梁祺眉飞色舞,“我当然高兴,这次曦曜会谈,四大军团督帅、哦、除了陆帅,另外三大军团督帅齐聚也是相当难得了!” 叶行言心念一动,上个轮回他在市长官邸遇见梁祺的时候,对方还不知道陆靖忠没来曦曜的消息。 这个轮回没有他的提醒,这人依然知道了这个消息。 或许是某个住在市长官邸的人透露的? “可惜陆帅没来。”叶行言道:“不过征原军代表是陆帅长子陆赫城上校。” “我听说过他,那位陆少帅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少军功,想必也是个英雄人物。” “是的,今日下官有幸见到陆上校了。”叶行言点头附和,“确实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此时两人已经走上花园曲径,二皇子收起搭在叶少校肩膀上的胳臂,拍拍这个便宜外甥的背,揶揄道:“你也是金翎军的门面担当,可不能输了气势。” 叶行言直摇头,“殿下不要拿我开玩笑。” 说笑间,他看到侧方另一条路上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位是胡子雪白的风凌军督帅。 “哎呀,是冯大帅。”梁祺撇下叶行言,热络地迎过去,“多年不见,您老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啊。” 冯昕停下脚步,旁边有人凑过去同他耳语,随后他发出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二殿下,托您的福,某这把老骨头还算挪得动。” 梁祺笑:“大帅老当益壮,实乃云汉之福。” 冯昕摆摆手,“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双方人马汇聚在一起,沿着园中小路往前方灯火辉煌的餐厅走去,叶行言落在后面,默默观察着前头交谈的两人。 这位冯大帅已经多年未在帝畿政治圈现身,每隔两年的回京述职均已边民作乱或身体抱恙来推脱。 说起来,军团划地自治的做法就是从风凌军开始的,后来陆靖忠有样学样,以致征原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次曦曜会谈其实就两个主旨: 一是废除帝制,即变更国体为君主立宪制;二是加强集权,即废除军团自治,将军权收归中央。 冯昕在云汉西南当了几十年土皇帝,原本应站在反对曦曜会谈的阵营,之所以能被内阁说动,估计与最近几年风凌军境况不佳,以及冯家下一代的各种糟心事有关。 晚间6点45分。 行宫酒店的花园餐厅是栋两层建筑,一楼用以招待各军团随行人员,二楼就是周大帅宴请各军团代表的地方。 二楼餐厅带着个大露台,有造型别致的楼梯直接连通花园。 晚宴尚未开始,次第出现的宾客在露台上三三两两汇聚,各种寒暄和应酬。 叶行言又一次见到了陆赫城,与上两个轮回一样,对方都是换了军礼服出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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