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笑:“呵呵,谢处长想的果然周到。” 谢文杰也笑,“哪里哪里,过奖。” 电话两头,两个人发出会心的笑声。 半分钟后,通话结束,电话另一头如何不知道,谢文杰这边却是立即收起了笑容,只在嘴角留下一丝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将电话听筒放回底座,他从茶几上拿了一本书,然后坐到窗边的扶手椅上。 暖黄的落地灯光线下,这位内阁顾问开始翻阅他最喜欢的书——《云汉年鉴》第十三卷 。 其实很多云汉人都不喜欢这本书,他们更喜欢波澜壮阔的太武开国史,繁荣鼎盛的圣武中兴史,或者威加四海的道武拓宇史。 相较之下,第十三卷 着实令人郁闷。 但谢文杰不一样,摸索着这本昭示帝国落日的书籍,心中却是豪情万丈。 时间来到晚间11点30分。 在某人酣然入睡的三十分钟里,陆赫城一直在纠结于“要不要把这人抱到沙发上去睡觉”的世纪难题。 侧过身,将这人的臂膀转移到自己肩头,然后站起,一边搂着这人后背,另一边托住这人双腿,就可以把人打横抱起来,接下来轻声缓步,慢慢转移到外面会客区的沙发。 然而转移过程中,这人有可能会被惊醒。 刚刚喝了那么多咖啡,原本睡眠就浅的人,这一醒,可能再也无法入睡。 想到对方有些青黑的眼圈,想起对方独自承担着拯救这座城市的压力,陆少帅就觉得有种细微的疼痛直达心尖。 算了,就让他这么睡吧。 就在陆少帅犹豫踌躇的过程中,叶少校却舒舒服服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遥远的过去,梦见夏日热烈的阳光,梦见雁矶山繁茂的密林,梦见自己丢了一只鞋,一个叫陆舜的征原军新兵背着他走了很远的路。 一个人的体重加两人份的负重,骄阳下,那人发尾的碎汗闪闪发光。 暑气在繁茂的草叶间蒸腾,树影婆娑,道路颠簸,山路蜿蜒而漫长。 后来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陆舜兄,放我下来吧,”他说:“我自己走好了。” “没事,你不重的。”像是为了佐证自己还有大把力气,那人加快了脚步,甚至在崎岖的山路上纵跃起来。 他被颠得哭笑不得,暗道原来征原军士兵都这么要强啊。 后来他就放松了下来,任由那人背着他行军,直到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出现在前方。 “行啦,这下该让我自己走了。”他说。 “我能背着你跳过去的。”那人说。 他被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吓了一跳,道:“你不能——” “我能。” 在他的竭力反对下,那个倔头倔脑的家伙开始助跑、起跳、凌空飞跃…… 伴随着骤然而至的失重感,叶行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陷在陆赫城的胸膛与办公桌之间的夹缝里,姿势相当古怪。 陆赫城低头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眼前之人的脸庞与十年前那个沉默又倔强的征原军新兵渐渐重合。 十年时间,淳朴腼腆的少年长成了坚毅沉稳的男人,青春期抽条的瘦长身形变得健硕遒劲,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深邃幽暗的双眸,凝望着你的时候,仿佛正凝望着全世界。 或者说,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这人长得其实还挺好看的,叶行言想。 陆赫城扶起叶行言,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的脸不放,不由伸手蹭了一下面颊,忐忑道:“你没事吧?” “唔,没事。”发觉自己失态,叶行言赶紧扭了扭脖子,装作活动关节的样子,“我睡了多久?” 陆赫城瞄一眼墙上的挂钟,“二十多分钟。” “抱歉啊。”叶行言伸手抹了一把脸,“刚刚实在太困了。” “你去外面睡吧。”陆赫城再次提议。 “不用,我睡好了。”叶行言摇头,瞥见陆赫城面前的桌上还是那张密道草图,便问:“看好了吗?” 问话的同时,他又朝陆赫城贴了过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因为刚睡醒,体感有些冷。 对方身体一僵,略略往旁边避了避,这会儿叶行言睡够了,头脑比较清醒,当即就察觉了陆少帅的不自在。 他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坐直身体,打算当做无事发生。 陆少帅僵着身体坐那儿,看起来像是还在研究那张密道草图,口中却提起另一件事:“叶行言……你是不是已经定亲了?” 又来。 这执着的台词。 虽然搞不懂这人为何如此在意这些事,但作为已盖章认证的最好朋友,叶行言自然愿意耐心奉上一个解释。 “你说那些星光石是吧,那都是为我妹妹买的,她就要成年了,需要备些首饰。至于我,不怕陆兄笑话,只要我还在金翎军一天,只要周延仲还觉得我有利用价值一天,我的终身大事就只能不上不下的悬着。” 说完,他又在心里补充: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我会比你先结婚,搞不好过个几年,你孩子都满地跑了,兄弟我还是孤家寡人呢。 闻言,陆赫城身形震动,他转头看向叶行言,嘴唇抖了一下,嗫嗫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叶行言失笑,“因为点破了我在帝畿的尴尬境况吗?那又不是你的错,怪不到你头上。” 说话间,他突然心念一动,问:“那你呢?你定亲了吗?” 陆赫城像是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惊慌否认:“没有!” “为什么?我记得你应该比我大几岁吧。”叶行言不客气地追问。 其实陆赫城定没定亲这件事前面某个轮回他们简单谈起过,这次叶行言就想问问为什么。 经过这么多轮回,他对这人的评价已经有了大幅提升,讲义气、重感情,相貌也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家世背景更是没的说。 这么好的男人,不抓来当妹婿可惜了。 虽然上上个轮回尝试推销叶初嘉失败,但他还是想搞清楚这人单身的原因。 云汉帝国男性的平均初婚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除了一些特殊情况,大部分人都会在二十五岁左右成婚,再不济结婚对象也该定下了。 叶行言属于特殊情况,他的问题不是父母双亡,而是身份尴尬。 许丞防备他找了得力的岳家做靠山,以后想要争夺白岩军,而周延仲还在观望,没决定如何安排才能更好地利用“叶训庭的儿子”。 陆赫城与他不一样,这人家世显赫,父母俱在,没道理一把年纪还打光棍。 ----
第56章 开窍 陆赫城于感情之事上开窍得比较晚。 他是那种从小听话的小孩,长到十几岁都没有叛逆过。 十五岁的时候,他加入了征原军第一师团的青年营,一边参与新兵训练,一边接受军官学校的老师开小灶,累得没有多余精力想东想西。 十七岁的时候,他的一位教官被派去参与全军素质大赛选拔,问他要不要参加。 他同意了。 彼时他并不知道那是个会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第一眼见到叶行言,他就觉得那人很特别,当时单纯的脑子里并没有“一见钟情”那个词,他一直以为那叫“一见如故”来着。 想起母亲多年前的那句玩笑话,他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应该能比普通朋友更进一步。 至于后来的日夜思念、牵肠挂肚,则是因为对方遇到了困境,而他无能为力,因此那些歉意、愧疚和懊恼才会堆积起来淹没了他。 或许只有确定叶行言过得很好,那种日思夜想的状态才能消除,他一厢情愿地想。 后来,事情果然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了。 二十岁的时候,他加入了第十三特勤营。 特种作战部队训练任务非常重,加上那时候叶行言在云汉总参军事学院读书,似乎一切都很顺利,所以他想起那人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那年冬天,他休假回家,母亲跟他提起他的婚姻大事,说已经在为他物色未婚妻人选。 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叶行言,想起那句“如果是个姑娘,就定下给你当媳妇”,然后莫名其妙地憋闷起来。 以为时过早的理由回绝了母亲,他决定结束休假,回特勤营驻地去。 出门的时候,家里的警卫员追出来,交给他一份来自帝畿的秘密信函,那是征原军派驻帝畿的情报部门发过来的。 三年前,陆大帅曾令帝畿联络处收集叶训庭遗孤现状,要求定时写报告汇报。 后来大帅自己可能都忘了这事,那位情报主管却还记得,每到年末就会自动往霄晖城寄一份报告。 陆赫城带着那份报告去了驻地。 队里大部分人都在休假,营区里冷冷清清的。 当时他已经是一支作战小队的指挥官,有自己的独立宿舍,进屋放下行李,正打算拆开信函,就听到隔壁传来奇怪的声响—— 家具的震动和压抑的咒骂,似乎是两人在干架。 当年进青年营,陆赫城用的是陆舜的化名,除了直属长官,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后来进特勤营,却是用本名陆赫城,因为这时候他需要在军中积累声望,彰显陆大帅虎父无犬子的家族传承。 大帅长子的身份让他在特勤营里得到了一些特殊待遇,比如特别苛刻的选拔条件,特别严格的晋级考核,以及困难重重的融入过程。 那时候特勤营的营长郭承林真的很不想收陆赫城。 特种部队的性质决定了特勤营训练艰苦、任务危险,一个不好,就会弄出非死即残的场面。 大帅长子,去军团司令部学习指挥、研究战略不好吗? 来特勤营做什么? 这位小爷要是有个好歹,责任谁担得起? 然而不管是从身体素质、军事素养以及考核完成情况来看,陆赫城都是同一批士兵里的翘楚,郭营长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留下了他。 少帅既然留下了,那就不能再为难,反而要帮忙造势才行。 当然,陆赫城自己的表现也是无可挑剔,于是在立过一场大功之后,他被拔擢为一支行动小队的队长。 队员们对于陆赫城的能力也是服气的,只是鉴于其少帅身份,相处起来始终有些放不开。 时间回到那个冬日午后。 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疑似有人打架的动静,陆队长决定过去管一管。 隔壁住的是他手下的两名老队员,进队时间比他还早,以往那两人关系很好,也不知今天为什么闹起了矛盾,作为队长,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他过去敲了一下门,问:“喂,你们干什么呢?” 室内立马安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声响都是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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