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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桌上，一本二十年前出版的《物华风物志》静静地躺在那里，叶行言用手指在那有些磨损的封面上画着圈圈，一圈一圈又一圈，仿佛永远解不开的线团。 动作停止之后，他陷入了长时间沉思。 上午10点40分。 翊卫营第三中队的队长范义斜眼睨向不请自来的同僚，“你来这里做什么？” 好似没有接收到范队长的恶意，对方怡然自得道：“迎接内阁诸位大人呗。” “阅兵彩排不管了吗？”范义背手打量这人，“你这是玩忽职守啊，叶队长。” “多谢范队长关心。”叶队长笑呵呵道：“现在是彩排间隙，不妨事的。” 两名金翎军少校针锋相对的时候，曦曜市长封百年第一百次提醒工作人员注意仪容和体态，他一点都不想参和前面那两人的交锋。 那两位皇城帝畿来的军官都是有后台的，哪位他都得罪不起。 当车队在街道尽头出现的时候，封市长立即大声喊：“来了来了！” 上午10点45分，李琦护送内阁车队抵达曦曜市长官邸。 首相大人的座驾停稳之后，封百年赶紧迎上前去。 林玄群下了车，先是对封百年说了声辛苦，然后向范义颔首，最后视线落到叶行言脸上，他笑了起来，“行言也在啊，好好好。” 林首相伸手拍拍叶行言的肩膀，感慨道：“这次会谈也是训庭的夙愿，明日他虽不能亲见，但有你代替他在现场，也算可以告慰亡灵了。” “多谢大人挂念，先父泉下有知，必定万分欣慰。”叶行言微微躬身，“相信这次会谈成功之后，云汉能够扫积除弊、气象一新。” “会谈只是个开始，”林玄群收回手，笑道：“不过只要有了这个开始，云汉未来可期。” “是。”叶行言虚扶着内阁首相往官邸内走去，口中道：“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推动云汉迈出这第一步，大人功在千秋。” 林首相摆摆手，“我所做有限，未来还需要你们年轻人多多努力。” 叶行言当即表态，“晚辈定当自勉，不敢懈怠。” 内阁诸人一路舟车劳顿，刚落脚的当口自然是不适合待客的，叶行言帮忙搬了些行李，很快就识趣告辞。 不过他没白来。 他搞清楚了分配给谢文杰的房间在哪儿——书房旁边的小休息室。 这是谢处长自己要求的，市长官邸的主要卧室都在二楼，但谢处长喜欢一楼，哪怕睡沙发也愿意。 叶行言为谢文杰搬了行李过去，感慨道：“委屈谢处长了。” “我委屈什么。”谢文杰笑。 他戴着一副镶金边的玳瑁眼镜，看起来斯文有礼，是典型的学术型官僚风格。 叶行言认真道：“为了促成这次会谈，各方都付出了极大努力，尤其是内阁的诸位。” 谢文杰挑了挑眉：“看来你对这次会谈期望很高。” “是的。”叶行言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历史大势如此，谁也无法阻挡，云汉若能以这种温和有序的方式完成变革，自然是国家之幸，人民之幸。” “说得好。”谢文杰拍手道：“我也同意这对云汉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场会谈，希望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你所谓的“付出”是什么，你所谓的“值得”又是什么？ 叶行言在心底腹诽，面上依然挂着微笑，“时间不早，我该告辞了。” 走出市长官邸，他回望绿荫围墙内的白色建筑，然后原地停驻了良久。 谢文杰住的那间休息室他曾经进去过，在第二个轮回。 当时他向这位内阁顾问请教“最不希望曦曜会谈成功的是谁”。 谢文杰泡了一壶曦薇，问他“为什么问这个”。 他说“我预感到有人要破坏这次会谈”。 对方跟他扯了一大堆国内国际形势，笑着宽慰他，道“曦曜现在就在你们翊卫营的掌控下，你担心什么呢”。 如今回想第二个轮回的失败——28日凌晨发现密道入口，上午阅兵开始前核爆——叶行言茅塞顿开。 发现密道入口这事应该只有金翎军内部知晓，没道理半天不到幕后黑手就得到了消息，而且做出了提前引爆那颗摩洛弹的决定。 现在看来，那回“泄密”的可能正是自己。 上午13点30分。 阳光透过修剪得宜的树木枝丫，在窗台边缘照出星星点点的光斑。 曦曜议事厅的临时指挥室里，叶行言大剌剌地躺倒在办公椅上，双腿架着桌面，手里把玩着一支铅笔。 旋转、接住、旋转、接住，细长的笔杆在手指间灵活飞舞。 啪！ 接住那支铅笔，将尾端放在嘴角咬着，叶行言微微摇头。 不搞清楚谢文杰身后是不是还有人，以及那人的身份，这个轮回很大可能还是要做无用功。 因为裴显那个不屑的神情，他不得不排除掉了嫌疑最大的周延仲，同样的，霍顿也被排除了。 能够站在谢文杰身后的，只会隐藏得比谢文杰更深…… ----
第48章 他看上我了 下午4点30分。 叶行言走出故园大门，唐全殷勤地跟在后面。 “如果我的同僚们也对星光石感兴趣，还要麻烦唐会长。”叶行言道。 唐全笑眯了眼，“这怎么会是麻烦呢，叶少校愿意照顾生意，小可高兴都来不及。” 双方依依惜别后，叶少校坐上了自己开来的汽车。 车辆还未发动，远远便看到大道尽头有支车队呼啸而来，算算时间，应该是征原军代表团来了。 想到上个轮回终结时的场景，叶行言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他还记得当时陆赫城的泪水滴落在上面的触感。 再有下一回……叶行言想，他要死在那人看不见的地方才好。 其实从内心来说，叶行言挺想立即赶到行宫酒店去，想办法见陆赫城一面，就算不进酒店，蹲守在行宫大道上，也能等到那人出来。 不做什么，就是打个招呼。 不过……摇了摇头，他否决了自己刚冒出来的想法。 还是算了吧。 这个轮回他要专心对付谢文杰，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位陆少帅为好，正相反，晚宴上见到那人，态度还要更克制些。 2479年9月27日，下午6点42分。 陆赫城站在酒店花园餐厅二楼的露台上，面前是喋喋不休的梁祺。 二殿下颇为亢奋，一边指点花园景色，一边述说曦曜风土人情，有些表现欲爆棚的架势。 陆赫城全程淡漠以对，但丝毫不影响这位二殿下高昂的兴致。 “若非封市长介绍，我可买不到这么好的星光石……” 正兴味索然间，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声线清晰，干净明朗得仿佛清泉流水。 陆赫城不由自主转头，看向正在拾阶而上的两个人，当然，他的视线中心只有那名身姿挺拔的少校军官。 那人穿着深蓝色的军服，衣物崭新挺括、身形纤秾合度，在满园火树银花映衬下，完美得好似画中走出的人物。 同行之人说了什么，那人点头笑道：“是的，根据唐会长的建议，我选了可以制作整套首饰的数量。” 然后，大概是发现了楼梯上方有人，那人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同行的矮胖中年男反应慢点，还在絮叨：“叶少校叫人将那些星光石加工成珠宝，用来送给心上人，必定极为妥当——” 心上人？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陆赫城身形微震。 “陆少帅，这位是曦曜的封百年市长，这位是金翎军翊卫营的叶行言少校。” 那人与同行之人上了二楼，梁祺开始热络地介绍起来，“这位是此次会谈征原军方面的代表——陆帅长子，陆赫城上校。” “原来是陆少帅，久仰久仰。”中年男说。 “陆上校。”那人收敛起笑容，向他行了个军礼，态度异常恭敬和礼貌，显然已经不认得他了。 “封市长，叶少校。” 他漠然地应付了中年男的问候，忍着心口的抽痛，冷脸对那人回了个军礼。 然后，用尽全身的意志力，他移开了视线。 后面的宴会中，他陷入混乱的纠结，忽而在内心喝令自己要拿得起放得下，忽而又无法遏制地将目光移到那人身上。 座位斜对面，年轻的金翎军少校坐在那儿，态度谦和而低调，只有偶尔下垂的眉眼，会微微带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味道。 明亮璀璨的灯光，衬得那人面如冠玉、俊美无双。 真好看。 比十年前好看，比照片上好看，比幻想中好看。 可对方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彻底失去了痴心妄想的资格。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那人的眼眸转了过来，斜飞的剑眉微微上挑，挑得他心脏骤缩，只觉满堂华彩瞬间失去颜色。 他狼狈地别开了头。 十年暗恋，一夕破灭。 理智知道应该放下了，但感情还是做不到，如果能做到，就不会有那十年。 叶行言总结出了一个规律： 如果他表现得完全不记得陆赫城，对方就会冷着脸，显出生人勿近的倨傲，而如果他主动一点，只要一点点，陆少帅的冷脸就会立即化冻，那双幽黑深峻的眼睛里也会燃起小心翼翼的期盼。 虽然此刻这人表现很正常，跟第一个轮回差不多的样子，但叶行言知道对方心里肯定对自己很失望。 有那么一会儿，他都有些心软了，觉得喊对方一声“陆舜兄”也没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宴席中，陆赫城的视线再也没有回到他身上，让他想朝对方使眼色也做不到。 晚宴结束，他送走周大帅，照例以值夜的名义去了议事厅大楼，照例在大楼值班室抓到一帮打牌的士兵，然后照例没收赌具并勒令那些人赶紧去巡逻。 这天晚上，临时指挥室里间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大叠纸牌，叶行言挑了几张喜欢的花色，在上面写写画画。 草花3给梁祺，事实证明，二殿下在整场大戏里处于最底层，拿不起更大的牌面。 黑桃A给裴显，面冷心黑，又武力值爆表，用这张牌最合适。 红桃A给谢文杰，把牺牲全城三十万人说得那般轻描淡写，绝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最后是一张小王，黑白线条描绘的小丑手舞足蹈，仿佛正在嘲弄所有人。 不是周延仲，还能是谁？ 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与威信的人，才能参与这场阴谋并让其他人信服，要知道裴显可是连周延仲都瞧不上的。 那么，曦曜城里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与此同时。 “少帅、少帅。” 行宫酒店，征原军下榻地二楼公共起居室，征原军少帅正被他的副官唤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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