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言与他十指相扣,发现他的手心布满老茧,骨节粗大,早已不见当年的修竹之姿。 “我握疼你了?” “没有。”李子言用力回握着他,与他一同走进代州。 人长得粗糙了不少,心思倒是一样的细致,不亏是以八百兵士守城三月的小杜将军。 李子言这次是以劝降的理由来的,刘勰前方吃紧,若其余部队再被牵制在代州的话,战势就会变得对蜀国十分不利,故而老蜀王让他秘密前来。 杜明礼把李子安置到自己的帐中,抱着衣服出去洗了个澡。 这次的军帐比以前的小了许多,帐子里空荡荡的,连个桌子都没有,显然过得十分艰苦。 没一会儿,杜明礼就回来了。 他的脸早已没了当初的稚嫩,微圆的脸变得棱角分明,曾经清澈的眉眼变得深邃冷厉,眉角还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岁月终是在他身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看清杜明礼的一瞬间,李子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一样,冷意从心底蔓延至全身。 此时的杜明礼,像极了梦中那个踏着冰霜走过来的男人。 “你胆子真大,一个人都没带居然就敢来。”杜明礼像从前那样同他开玩笑。 ...... “你居然敢来。” “你抖什么。” “呵……你若想要的话,可以试着求求我……” ...... “阿言?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好半晌李子言才缓过神来,他笑着说“没事”,心底依然一片冰冷。 李子言在军帐中住了一晚,第二天杜明礼带着他在城里逛了一圈儿。 “我小时候每到过年都会回老家。”下午的时候,杜明礼带着李子言去了一个大宅子,这是杜家在代州的祖宅,“我记得小时候在树底下藏了压岁钱的,不知道还有没有。” 说着杜明礼就放开李子言去树边挖坑。 李子言看他徒手挖坑,就递了随身的匕首给他。匕首做得粗糙,似乎是一个半成品,但因长年累月的摩挲,手柄上的文字泛着温润的光,那是岁月的馈赠。 杜明礼看到匕首后一愣,露着虎牙笑了笑,带了些曾经的影子,“没事儿,别弄脏了匕首。” 不一会儿,他就掏出了一个瓷罐。 “这是你的......压岁钱?”李子言看着满满一罐子金银珠宝和一沓银票。 “嘿嘿,婶伯们每次给我压岁的时候,都说让我好好收着,将来娶媳妇用。”杜明礼用袖子将罐口擦干净,然后在附近的屋里逡巡了一圈儿,从柜子深处翻出床单回来往地上一铺,把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 李子言:【......】 045:【我酸了。】 杜明礼走到另一颗树下继续挖坑,像极了在埋骨头的大型犬。 “哇,好香。”杜明礼用力一拽,拎着另一个陶罐走过来。 “这不会也是给你媳妇儿的吧。”李子言问。 “猜对了!”杜明礼拍拍酒罐,半空的酒罐被敲得“咚咚”作响,“我听说楚国的人在女儿出生的时候,会埋一坛酒在树下。等女儿出嫁的那天就会挖出来请众人共饮,因此被称为女儿红。所以就替我未来的媳妇儿酿了一坛。” 李子言觉得这不是一坛酒,更像是一坛陈年老醋,“那你现在挖出来做什么。” 杜明礼俯视着他,嘴角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隐去眼中的情绪复又爽朗的笑了起来,“嗨,都是小时候不懂事。”说着,他把一地的东西裹成一团,背到肩上,拎着酒罐就要往回走,“现在整天在外边打仗,谁知道明天还喝不喝得到,倒不如今天和你一起喝了。” 杜明礼本能地想要牵李子言的手,但想到手上都是泥土又收了回来。 李子言装作不知道,笑着同他开玩笑:“你的酒要是酿的不好喝,我可不会给你留面子的。” “那不能。”杜明礼说,“我还没喝都闻到它的香味儿了,指定是天下独一份儿的好喝。” 那天晚上的女儿红,大部分都被杜明礼喝了。 喝到大醉的时候杜明礼趴在桌子上哭,借着酒意说了许多不应该说的话。 他说,阿言,我爹娘都没了。 他说,阿言到底是不爱我的,对吗? 他说,阿言对不起,我没办法不恨你。 他说,我对不起爹娘,因为我没办法不爱你。 他说,阿言,我好累啊。我坚持不下去了。 李子言心情复杂地坐在一旁,他看着曾经嚣张无畏的青年潦倒摧折,看着他充满了冷厉之气的一张脸,既心酸,又忍不住遍体生寒。 为什么他会和记忆中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有可能只是巧合吗? 现实中的自己,是被这个人杀死的吗? 酒醉的杜明礼浑然不知,仍在低声倾诉。 他说,独孤辰克扣他们的粮饷,派来的监军到处找茬。可他们还是要守着代州,守着国门。 他说,独孤辰无义,澜国的百姓却是无辜。 他说,阿言,你们蜀国破城的时候,可以放过我代州百姓吗? 李子言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俯身在他湿润的眼角轻轻落下一吻,再抬头时眼神中尽是寒霜。 ----- ---- ![https://pic.imgdb.cn/item/652fd785c458853aefa049d1.png](__1ac9cd97-8c68-4d88-ae2b-4f80eb10e77a__)
第15章 1.14小将军:安。 第二天,李子言再次不告而别。 昨晚酒醉的时候,杜明礼已经说明了誓死不降的决心。他又何须多言? 杜小将军喝醉的时候,从来都是倒头就睡的,哪有那么多话。 李子言还没到蜀国的边境,就遇到了一堆流寇的袭击。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刘勰的手笔。 他本以为刘勰会在进入蜀国之后动手,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迫不及待。 千钧一发之际,刘护军带着一小队人马神兵天降,秘密将他送到蜀国境内。 李子言看到了守在远处的杜明礼,那人在夕阳里茕茕孑立,见他望过去刹那收回了目光。李子言心虚复杂地拱手同刘护军道谢,带人扬长而去。 确认安全之后,李子言带人住进了客栈,他吩咐人准备些清淡的食物就回了房间。 行李包袱比他来时重了许多,应该是杜明礼给他准备的零食干粮和零钱盘缠。 他在热水桶里泡了半天才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又爬起来去拆自己的行李。 金饰,玉器,银票...... 全是杜明礼从祖宅挖出来的东西。 李子言对着一床的东西枯坐整晚,翌日启程之前,便将所有东西扔给了方四。 “主人,这要如何处置?” “找个地方,全埋了吧。” — 从此以后,李子言每三个月都会收到一个“安”字。 从上等的宣纸,到普通的白纸,到一块形状随意的羊皮。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勰步步紧逼,直捣澜国王都。杜明礼坚守着的城池从五座变成七座。 王都沦陷的那天,处处哀嚎,士兵们杀人放火,肆无忌惮。 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一队士兵走进王城西南角的小院子。也没人知道,他们恨入骨髓的祸国妖妃,死的悄无声息。 姬若水死后两个月,老蜀王被迫休养,太子刘勰代理朝政。 不管李子言怎么阻挠,男主毕竟是男主,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杀手锏。 登基那天晚上,刘勰年少时给姬若水画的画像不知为何铺在了床上。 他愤恨至极,找人拿来火盆扔了进去。 那天晚上,他梦到了两人年少的时光。 梦醒之后刘勰的脸色非常难看,像是刚从地狱爬回来的修罗一般,把周围的宫女们吓得几乎不敢喘息。 “恭喜王兄喜登王位。”李子言一大早就等在了殿中。 刘勰黑着脸不理他,他现在破澜国,登王位。动动手指就能碾死这只可恶的臭虫。 “有个人,我想您会想要见上一见。”李子言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无所知,依旧脊背挺直,从容贵气。 刘勰想要拒绝,却隐约觉得他确实应该与那人见上一面,否则会追悔莫及。 李子言见他神色松动,叫人把那人带了进来。 “是你。”刘勰瞳孔骤缩。 “太子殿下。”被带上来的是姬若水的陪嫁丫头思君,她看到刘勰就开始哭泣,“殿下,小姐日日等您,想您想的好苦啊。” “胡言乱语!”刘勰走过去将思君踹翻在地,蹲下去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她帮着独孤辰暗阴我,害我差点丢了性命,后来竟然还敢写信向我求饶?不过是一个贪慕虚荣、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贱人罢了!” 思君被掐地满脸通红,挣扎间竟趁机拔出头上的簪子刺向刘勰。 刘勰眼疾手快,当时捏碎了她的手骨,将人掷到墙上。 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思君痛苦地趴在地上恸哭,“小姐自小苦恋于你,嫁过来后更是日日以泪洗面。就因为你的一封信,小姐偷跑出去差点被独孤辰掐死;也就因为你的一封信,小姐忍辱负重讨好独孤辰,就是要给你传递军机情报!你说你会来接她的!你说你破城的时候会娶她为后的!可你薄情寡义,竟然派人去鸠杀小姐!” 思君哭的撕心裂肺,牙齿都要咬出血来。 刘勰早就认定了姬若水的背叛,认为她为了讨好独孤辰假意诓骗自己去澜国救她,意欲杀他。在他眼中,姬若水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荡妇,思君口中的话全都是邵言教给她的谎话。 对,谎话! 若不是谎话,那他对姬若水的利用,对王后鸩杀姬若水的纵容...... 刘勰身形踉跄,随即大怒。大胆思君,事到如今竟然还敢联合可恶的邵言来诓骗他! “来人!来人!把这个满嘴谎话的贱妇关到死牢去!”他大吼着,企图用声量驱散惶恐。 思君被人带下去后,刘勰愤怒地摔了案桌上的东西,拔出挂剑抵到李子言脖子上,“你休想算计于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臣弟只是昨日去看父王时偶然知道了些什么而已。”李子言笑的从容,双指捏着剑尖将之移开,“王兄可以自己去查。” 说完就识趣地离开了大殿。 不过一天,刘勰的悔恨值就从0涨到了20,苏爽度也一个一个地开始增长。 045非常高兴,它仿佛看到了积分在对自己招手:【蠢宿主干得不错,苏爽度终于开始涨了,果然世人爱狗血!】 李子言也很满意:【真正的苏爽还在后头呢。】 没过两天,刘勰就带人把城西的乱葬岗翻了个底朝天。再之后不久,刘勰的大部分亲信都被遣出去找人了。 “你说...一个死了几个月的死人要去哪里找呢?”李子言看着冰棺中沉睡的美人,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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