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弃掩鼻,他抢走对方手里的烟,“悠着点吧,一会儿让伯父闻到,你又得挨训。” “好歹是大喜的日子,高兴点?” 表情放空,付泽垂着眼皮,没反抗,也没说话。 高兴?他的高兴大概都在上辈子用完了,时间地点皆和重生前一样,连宾客都大差不差,本该甜蜜恩爱的“新人”却两看相厌。 好像什么都变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说你,再不甘心也得拿出alpha的担当,”苦口婆心,赵哲劝,“我都替你打听了,你舅……霍野今天只派了秘书来送礼,正儿八经的好东西,应该没打算给你难堪,这样也好,省得旁人乱嚼舌根。” 付泽冷笑,“你以为他是好心?” 不过是变相警告自己,离许乐远些,最好一辈子别再见。 “难道你真想叫许乐舅妈?”恨不得把对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了多少水,赵哲无奈,“醒醒吧,他俩要是来了,你只会更难受。” 场面也会更尴尬。 “赶紧去看看沈青文吧,”稍微用了些力气,他推推付泽,“都要结婚了,把人家一个人晾着算什么事?” 付泽被念叨的心烦,只得进了屋。 房间里,亲密交织在一块儿的信息素让他多少软和下神色,沈青文却没等他开口,径直问:“霍先生不会来?” 不是霍总,不是霍野,不是霍家主。 更不是你舅舅。 而是霍先生。 这个同样在少年口中出现过许多次的称呼,忽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那层朦胧困住付泽许久的迷雾。 “你喜欢霍野?” 如同被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击中,铺天盖地的荒谬感淹没了他,“你居然喜欢霍野?!” “……”尽管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馅,但当沈青文透过镜子和付泽四目相对的一瞬,他便懂得,自己没有再否认的必要。 死寂般的沉默显然激怒了对方。 “所以你把我当什么?霍野的替身?还是更劣质的代餐?”双眼涨得通红,付泽嚷,“你答应我的求婚也是为了他?” 沈青文疑惑,却仍回答:“我们之间哪来的求婚。”对方同样念着许乐,有什么脸面指责他? “是啊,我们之间哪来的求婚。”仿佛一个突然被戳破的气球,付泽瞬间泄了劲,失魂落魄地踉跄两步,喃喃。 就像他从来不怀疑许乐割腕前对自己的喜欢,若沈青文当真全心全意地爱他,他又怎么会常常缺乏安全感。 嘲讽勾了勾唇,付泽转身离开。 沈青文:“时间快到了,你去哪儿?” “放心,证都领了,我肯定会负责到底,”凉凉地,付泽笑,“不过,既然是塑料夫妻,还装什么恩爱?” “沈公子长袖善舞演技绝佳,想必这订婚宴一个人也能应对。” 砰地一声。 休息室的房门被重重关上。 徒留脸色僵硬的沈青文坐在原处,狠狠将指甲抠进掌心。 * 付沈两家订婚宴闹出的乱子,并未在宋岫心中引起任何波澜,那之后,付泽和世界意识的联系彻底断开,万事万物亦摆脱原著的束缚,自然向前运转。 博士毕业的第三年,早早考下中医师执照的宋岫,用这些年积攒的诊金,开了家属于自己的诊所。 正式营业那天,判断时机成熟的霍野,终于向他提出了结婚的请求。 古往今来,AB或BO的恋情,多半不会被外界看好,可一年年过去,哪怕是最爱捕风捉影蹭热度的媒体,都放弃了拿这两人的关系做文章。 ——太稳定又太低调,写了也是浪费流量。 唯独那场奢华浪漫的海岛婚礼还算值得报道,鲜花簇拥,亲朋满座,宾客里有福利院的孩子,也有各行各业的大佬,保密性极高,除开霍氏集团官方账号发布的照片和宾客的私人微博,再没其他渠道的“生图”流出。 毕竟,一个是S市乃至整个华国的商业巨头,一个是近些年中医界声名鹊起妙手回春的许大夫,管钱又管命,谁想不开会得罪这两位。 尽管相爱时差了十几岁,但alpha普遍比beta更久的寿命,逐渐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将其中的差距填补追回。 霍野再度呼吸停止的那一秒,宋岫同样将自己抽离出小世界,【小十二。】 【下个任务。】 如果他没记错,四世界里的自己正沦落天牢。 去的快些,应该还能抢回半条命。
第91章 渴。 胸口像是憋着一团火, 烧得人又烫又痛,宋岫喉咙发痒,猛地咳了声, 舌尖立刻尝到抹腥甜。 昏暗中,鲜血的味道让他飞速清醒,睁眼,迎面而来便是堵黑黢黢的高墙, 污痕斑斑,不知有多少人曾发疯撞在上头; 四肢酸沉, 身下草席粗陋,栏杆外, 一名狱卒正倚着桌子, 在如豆的灯火下打瞌睡, 那是除开天窗泄进来的月色外, 唯一一点光。 刑部大牢。 宋岫想, 这专门关押死刑犯的最深处就是安静,听不到其他人被审讯拷打的哀嚎。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感慨这些有的没的,】飞快从系统商店买了吊命的道具, 4404催促, 【张嘴, 吃药。】 回溯前的任务是死遁,按原著走完一遭剧情, 这身体的底子早被一日日磋磨尽了,如今再想救,肯定要费大功夫。 唇瓣干燥得似要裂开, 宋岫艰难动了动,吞掉凭空出现在面前的“一团水”, 紧接着便是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咧嘴做着美梦的狱卒被惊醒,下意识想骂,却在青年瞧来的瞬间闭了嘴巴。 那是一双真正见过血的眼睛。 陆停云。 听着斯斯文文,长相也漂亮,偏偏是个常年在战场厮杀的主儿,当然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先帝爷时,对方父亲犯了重罪,秋后斩首那种,据说也曾关在这死牢里头,虽未株连九族,到底断了后辈的科举之路。 想再出人头地,可不是只能在死人堆里打滚挣功劳? 按理讲,本朝律法再宽容,也很难让一个罪臣之子步步高升,无奈陆停云确实帅才出奇,又有当初的三皇子——如今的陛下求情作保,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屡战屡胜、一路坐到大将军的位置上。 先帝驾崩后,对方更是因从龙之功,得了“镇安”的封号。 然而,这有什么用?想起一个月前那场折了三万将士的败仗,狱卒重新壮起胆气,狠狠啐了声,“呸。” “卖国贼。” 陆停云通敌、险些将大靖山河拱手相送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曾经威风凛凛的镇安大将军,如今不过是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踢一脚都嫌脏。 宋岫懒得理会。 系统道具的药力无声滋养着他,几次调息之后,似被巨石压住的胸口终于轻快了些,让他能更清晰地思考。 陆停云,原著中用来衬托主角攻狠辣无常的倒霉男配,鸟尽弓藏最典型的写照。 年少时,对方也曾鲜衣怒马、倚桥红袖招,文采风流,色若春花,连先帝都笑言,要点他做下一次的探花郎。 但,未等陆停云参加殿试,他的父亲就先被砍了头。 昔日的天之骄子一朝摔进泥潭,帝王震怒,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替陆家说话,离京时,唯有三皇子景烨辗转送来了干粮与盘缠。 长亭外,遥望皇城,陆停云深知父亲冤枉,面对景烨,没半分好脸色,对方却未生气,而是向他坦言,自己对那把龙椅的渴望。 这终于让陆停云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三皇子景烨,生母卑微,只是宫中意外被临幸的绣娘,圣上儿女众多,又迟迟未立储,暗潮汹涌的党争中,对方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陆停云隐约能猜到这位三殿下的来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对方无非是想卖他个好结下份善缘,将来有一天,或许用得上。 可像他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将来呢? 未成想,景烨后面的举动,却出乎陆停云的预料,对方并未讲那些施恩的话术,也未鼓励他另谋出路,仅仅是叫自己好好活着,活到对方功成的那天,新帝必会为陆家翻案,不叫真正的忠良寒心。 陆停云当时只觉得可笑。 他们这两个在京中无权无势的边缘人物,竟在这尘土飞扬的小道边,光天化日、讨论那最尊贵的位置,若是叫旁人听到,不知是先治罪还是先捧腹? 偏偏在往后的日子里,许许多多九死一生的时刻,这句话都像一道咒语,“阴魂不散”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撑着他挨到下一个天明。 ——好好活着。 他还等着瞧那位三殿下的笑话。 一年又一年,苦寒边疆,昔日因长相备受讥讽的小卒子,成了统帅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境况稍有好转,便被有心人弹劾上奏,拿身世做文章。 陆停云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本也没打算挣什么功名,只不过情势所逼,背后又有一城老弱妇孺,若不踩着敌人的尸骨向前,倒下的便是自己,受苦的便是百姓。 他虽对朝廷失望,却仍记得双亲的教导、陆家的风骨。 但那一纸降职的圣旨竟迟迟没来,过了很久,离京城千里之遥的陆停云才知道,是三皇子景烨冒着惹怒天子的风险,替他求了情。 罚俸三月,禁足府中。 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陆停云真真切切、对权利生出了渴望。 再后来,边疆平定,他启程返京,于某个无月的暗夜,翻墙进了三皇子府。 来年春,先帝“因急症驾崩”,各方混战中,陆停云率亲卫杀出一条血路,以清君侧的名义,护“太子景烨”坐稳龙椅,继任新帝。 接着又在短短一年后,“叛国入狱”,等待斩首。 人生之曲折,是足以载入史册的程度,宋岫想破脑子也没想明白,一手将原主算计致死的景烨有什么理由希望重来。 难道是陆停云死后大靖亡国了?原主虽有才华,其余武将却也不是吃干饭的蛀虫,守成总做得到。 4404:【想多了。】 4404:【纯粹是主角攻自己发疯。】 跳出小说,从上帝视角看,陆停云堪称彻头彻尾的大冤种。 原著里的景烨,光风霁月的皮相下,是比先帝更甚的阴鸷多疑。 生母出身低微且不得宠,后宫又是最拜高踩低的地方,年幼时受过的欺凌,是景烨心头挥之不去的耻辱,他清楚自己比起其他兄弟,只能用一无所有来形容,所以便装出副醉心诗书的无害模样,仅在暗中游走,谨慎拉拢能为自己所用的筹码。 原主心心念念的长亭一别,于景烨而言,不过是场随手为之的戏码——陆停云文墨出众,平日又与自己无甚交集,只是送些盘缠,就算真传到父皇耳中,以他平日塑造的形象,最多挨两句训斥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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