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喃喃, “是他让你看住我的?” “嗯。不, 不是……” 叶梨想了想,又笑着问:“他是威胁你了?还是给了你好处?” 叶箜面色有些羞红,道:“我一介夫子, 能得什么好处!” 门口的白絮忽然叫, “好像来了!” 叶箜急着叫, “六丫头!你可记住了。” 叶梨却仰头,“我又没有病,既宫里选召,为何不去?” 叶箜还要继续劝,外面已经传来人声,白絮看着宫里的公公接近,有些不知所措,竟然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叶箜只得和叶梨迎了一行人进来,满脸笑着拱手行礼,“富海公公。” 富海公公是个白面富态的矮胖子,他看起来倒是很和气,看到叶梨有些不自在,还劝慰她:“叶六小姐莫担心,并不是进宫,只是去万煦山的别宫。若是进宫,当日可回不来,且得些时日呢。” 叶梨原以为是所有秀女一起进宫,现在听说是别宫,倒是生出一些忐忑。但看到一旁叶箜仍暗暗给她使眼色,大抵是希望她装病拒绝,想到那张盛气凌人的脸,反一声不吭,默认下此事。 听容嬷嬷说,宫里选秀,一般是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五品以上官员之女,尚未婚配者。这次给正明帝选秀,却是放宽了。比如叶府,不说五品,上一代里压根无人入仕,竟然入了三位,马上及笄的叶梨,十四岁的叶芷凝,刚刚够十三岁的叶芷渝。 不过,据说也不止是叶府,京畿附近有名有姓的人家,都入了初选名册,共计约有三千名。 叶家三姊妹跟着富海公公坐马车走了,叶箜却忽然想起来,对大老爷道:“怎么觉得不是宫里的马车?” 大老爷也猛地回想起来,不过立时又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还能作假?富海公公给看了宫里的铭牌的。” 叶梨却不知道马车有什么不同,她与叶芷凝、叶芷渝一起坐在马车内,颇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们二人也有些紧张,因而,三人皆是一声不吭。 万煦山,正好在京城和妙峰山之间,其上赏月宫,乃是宫里贵人们避暑渡寒之地。一旦下了马车,进入赏月宫,处处就显出皇家气魄来,叶家姊妹三人,皆有些战战兢兢,芷渝都不由牵着了芷凝的手。 叶梨更是心生惶恐,她本就很少见人,这辈子参加过几回宴会,已是勉力支撑,才未逃走。到了这样陌生的地方,又见伺候的宫人随地侍立,面目严肃冷淡,心里早发了慌,踩在地上走路,都觉有些踩不实。 她又暗暗默念《清静经》,总算是冷静了一些,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叶芷凝姐妹。她一直屏息低头,跟着富海公公走,竟是没留意身后的人。 富海公公见她忽然脚步迟疑,暗暗往后觑,笑着道:“另外两位小姐,说要去净手,叶六小姐先进去等吧。” 前面就是一个大殿,叶梨只得跟着进去,富海公公安置她坐下,也出去了。叶梨不由往外张望,盼望着芷凝芷渝快些跟来。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听着却不是芷凝她们的,叶梨一闪念,竟是忽然盼望,这个脚步声,是李茂的才好。他虽然负她,迫她,她亦恨他,怨他,却是她唯一不怕的人。或许也是,她已经被他夺了一切,倒没别的可担心了。 叶梨的心口随着脚步声起起落落,慢慢沉了下去,却也松了一口气。 这脚步声不是他。他即便是脚步踩的很轻,也与这个步伐不同。 脚步顿了一下,是跨过了门槛,叶梨不由看过去。因着来人背对着她,面容看不大清,隐隐,就似是兰九。 乌黑水瞳蓦地放大,人亦抬脚往前半步,微微仰头,亦是迷惑,亦有惊喜。 “你就是,叶家六小姐?” 来人迎上来几步,笑着开了口,是男子的声音,却比兰九更多了几分慵懒。 叶梨也看清了他的面目——并非是兰九。只是他身材纤细,面色苍白,微微羸弱之气,与兰九有几分相似。 叶梨忙应:“是。” 又暗暗打量他的衣服头饰,忽然想起来容嬷嬷曾说,“这样的明黄色,也就道观仙人和皇宫里的圣上用的。” 她试探着唤:“圣,圣上?” 来人点点头,更走近些,细细看着叶梨。 叶梨立时羞臊,低头躲避,心里生出些悔怕来。 但是正明帝也只是看了看她,就自顾走到座位上坐定,又对叶梨道:“你过来坐着,既然来了,我与你说说话。” 他说起话来,亦有些气弱,又让叶梨想起兰九来。她一愣神,就下意识顺从,走去在正明帝桌案另外一侧坐下去。坐下去,又猛地觉得不妥,就又站起,立在一旁。 正明帝并未勉强,只是又望着她上下打量,叶梨不自觉往桌子一侧退了一点,希冀被桌子挡住些。 还好正明帝收回一点目光,免了她手足无措,才问:“你的名字,为何和叶家其他小姐不同?” 叶家小姐,皆是按着芷字排,尚未出生,就已经按序拟好了名字的。叶梨当日回府,也曾有人提起此事,不过又不了了之。 对于出身和家事,叶梨虽已不想去期待什么,却总归是觉得有些自卑,微微红脸,不知如何解释。 余光里,正明帝又在盯着她看,她愈发低了头,不敢回视,只觉时间凝滞了一般,非常难熬。 惴惴过了许久,正明帝又开了口:“你可愿意进宫?” 叶梨吓了一跳。她听容嬷嬷说,宫里选秀,人多的很,因而觉得,她不过是不起眼的一个,说不定初选就被筛掉,却不防竟是就这么站在正明帝面前,又听到这么直接的问题。 可是,她才是见正明帝第一面啊。 抬头飞速地扫了一眼,双手握拳,忽地有了主意,道:“我,我其实已经有婚约,只是,只是尚未去官府备案,因此,因此进不得宫。” “哦?” 正明帝仍是盯着她看,似乎她的脸长得颇有趣味。 “和谁家的婚约呢?” 叶梨咬住了唇,她实实不想认下那个贼人,可是,她却是高估了自己,不该为了赌气认下选秀。 她迟疑着,面色忽白忽红,终于还是咬牙道:“奉国将军府。” 正明帝突然轻笑,才起了声,却又咳了起来。 这咳嗽声又让叶梨想起兰九,她立时抬头,关切地看了眼,目露担忧。 正明帝咳嗽不止,叶梨倒是忘了害怕,急忙跑到一旁桌上,想拿了茶壶倒水,摸了是冷的。想叫人送来些热水,往外走,却不知该叫谁,而且。这宫里的人,怕不是她能随便使唤的。 她只得又走回来,望着仍在咳嗽的正明帝道:“您,您要不要喝些热水?” 正明帝终于止了咳嗽,却咳得满脸涨红,他轻声道:“送些热茶热水来。” 很快,便有人端了盘子进来。一盘是茶水点心,放在了叶梨这边的侧桌上,另外一盘子,端给了正明帝。 正明帝从上面拿了一个药丸,放进嘴里,又端了水喝了口,再拿了手巾轻轻拭嘴。 他行事做派,真的和兰九甚是相像,更多了几分贵气和坦然。 叶梨又想起兰九,暗暗叹息,脸色郁郁。 这时,外面却响起一些人声,辨认了下,有宫里公公的,还有个俏生生的女声。正明帝听到,立时站起,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叶梨独自站在殿内,忽然也想去净房一用。不过她不敢擅自乱闯,又不见任何人,只得往外走,看看方才送茶进来的宫人还在不在。 走近门口,并不见人,却看到殿前,正明帝正拦着一个穿着榴红衣服的小姐,看他的身形神态,倒似每回李茂惹怒了她,低声下气哄着时。 那小姐却不依不饶,全没对着圣上的谦恭,他们闹得近了,声音都清晰可闻,叶梨下意识往一侧墙后躲了躲。 “卿卿!玉卿儿……” 正明帝压低了声音,抓住那位小姐的手,叫的切切又缠绵。 那位小姐噘着嘴,娇声娇气道:“我倒要看看,你偷偷见她,是想如何?” “我能如何?我能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我难得出宫,不过是……不是我……” 正明帝说着,声音愈发压低,又整个抱住那位小姐,揽着她往旁边走。 他们已经转过身,叶梨大着胆子探身又看了一眼。却瞧见正明帝极为亲昵地把那位小姐揽在怀里,并用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抚摸。 叶梨心里惴惴,忙退回桌子旁,假装没有离开过,又往四面看,担心哪里藏着宫人侍卫。 过了许久之后,一直不见正明帝,只有个宫人进来,问叶梨可有什么需要。叶梨问他叶府另外两位小姐在哪?可已能回府中?他却什么都不知,只让叶梨等着。 天色黄昏,正明帝才又出现,他满脸歉意,道:“倒是不好留小姐在这里过夜,我先让人送你回去吧,改日再请你入宫。” 他依然神色坦然,说话和气,全无什么高高在上的逼迫感。 叶梨欲言又止,往外走,却扫见拱门处,隐隐有个石榴红的身影。 叶梨归家时府里已经关了门,燃了灯,虽一日里未做什么,却觉很是疲惫,匆匆洗漱过就上了床榻。叶梨却做了噩梦,这噩梦与往日的“噩梦”不同,是真的可怖又可怕。 梦里面,叶梨似乎被人追杀,她拼命跑,却看不见也跑不动,眼看追兵将至,她吓得几乎哭了出来,大喊着求救,“阿茂!” “小姐?小姐?你叫我?” 叶梨缓缓清醒,睁开眼睛,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白絮趴在床边。 她忙起身,白絮又道:“三老爷在等小姐呢,坐在院子里,我给上了茶水的。” 叶梨慢慢洗漱,想着昨日的事和三老爷的来意,又忍不住想,若是在进宫和李茂之间选择,她会选什么…… 三老爷见了叶梨出去,立时站起,迫不及待问:“昨日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说,你并未和凝儿他们在一起。” 昨晚她们倒是一起回来的。芷凝在马车里便问了,“你去了哪里?” 叶梨对三老爷,亦说了同样的答案,“就是在一个屋子里喝了茶,并没做别的。” 三老爷又问:“可有见到圣上?” 叶梨犹豫了下,摇了摇头。 “本来若能进宫,亦是好事情,不过……” 三老爷欲言又止半天,挥手让白絮和容嬷嬷去了落雪院门口,又叫了叶梨进了屋子,才压低声音道:“今上年幼继位,唉……”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今上和现今的慈安太后,并非亲生母子。当初先皇薨了后,慈安太后才把今上接了回来,登基上位。但因今上才十来岁,又未在宫里长大,就立了议政阁,这些年,皆是议政阁和太后主事。” 他看叶梨听的认真,面色好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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