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呢? 他今日扯着九千岁的名头,吓走了茭白,可对方怕的显然不是他,而是那位残暴不仁,视人命如草芥的九千岁。 好像人人都有靠山,抱着个大腿, 才能在这深宫中混个风生水起。 乌憬怀揣着这个念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日照旧清醒下床,洗漱完喝完一碗没味的粥。 因为昨日没睡好,精神不济地来到御花园后,他找了处地方坐下来,抱膝睡下。 今日当值的不是燕荷,是另一个他不面熟的宫女,对方把他带过来后就不知道去哪了,只叮嘱他别乱跑,就待在这个角落里。 宫人们不允许乌憬去敞亮的地方玩,例如歇脚的长亭,过路的大道,都是不给进的。 说是怕冲撞了往来的贵人。 前日那个浅水池平日也是无人会去的,哪知不知怎么被下令填平了。 乌憬今日穿得衣衫有些薄,青色的外衫显得他露出的肤色异常润白,入秋了,他有些冷,睡梦中也不禁缩了缩身子。 若不是要维持人设,他早就回去睡了。 耳边虫鸣鸟叫声不绝,他睡得也心烦意乱,等熟悉的男声响起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趴在这?” “过来。” 是昨天那个人。 乌憬梦中惊醒,恍恍然看过去,对方今日依旧一袭鹤补朝服,立在远处,红袍堪堪垂地,正半弯着身,对一只趴在泥草上的小黄狗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指尖微曲。 拂尘依旧像昨日一样,低着头陪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爷,这小畜牲瞧着像会反扑一口。” 那人浑然不在意,很是有兴致地道,“昨儿一只猫,今日一只狗,这御花园怎的这般热闹。” 那只小黄狗微微起身,向那只手走过去。 乌憬这才看出那只小狗竟是断了一只腿,整半截都翻折了过去,只能拖在地上,一拐一拐地向前走。 拂尘,“怕是上天晓得爷要出宫,在这下朝路上给您添趣解闷儿。”他怪道,“竟还是个瘸的,您离远一些,免得沾上晦气。” 宁轻鸿微微抬手,做了个手势,“不打紧。” 乌憬就看着那个人像昨日一样半蹲下来,伸出手将那只一瘸一拐的小黄狗抱了起来,也不嫌脏,抬起那断掉的一截腿,仔细瞧了瞧,一寸一寸很有耐心地摸过去,“怕是折了好些日子,血都干了。” 那只小黄狗方才还戒备得满眼虎视眈眈,现在被那人抱起来,却安分得不行,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到整个身子似乎都在抖,像在害怕什么,喉头都“咕噜咕噜”地叫。 狗是最有灵性的, 定是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 乌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他心里却诡异地冒出了一个念头,一个他昨夜睡前思来想去也不得解的念头。 拂尘,“倒是个可怜儿的。” 宁轻鸿笑,“也还算乖巧。”他想了想,“拂尘,去太医院一趟。” 拂尘有些意外,赔笑道,“爷到底是个心善的。” 宁轻鸿摸着那只小狗,“瞧呢,还在抖。”他似笑非笑,轻声细语道,“这狗都比人要机灵。” 拂尘霎时晓得自己说错话了,紧紧垂下眼,屏住呼吸,“那爷还去吗?” 宁轻鸿将那只狗放在拂尘怀里,“去,为何不去?” 那小黄狗一到了拂尘怀里,霎时就不抖了,瑟缩地拖着那条残腿,蜷在太监手上。 “它伤得这般严重,总归要治治的。” “是与不是?” 拂尘连忙应“是”。 这人看上去还挺善良的,爱惜小动物,还很大方,也不知道这根大腿好不好抱。 但乌憬又想了想, 喜欢猫猫和狗狗的怎么会是坏人呢? 于是在宁轻鸿转身离去时,身后突然响起少年试探又大胆的一声,“你……” “你明日还会来吗?” 作者有话说: 乌乌:他一定是个大好人
第4章 怪哉 谢谢哥哥 宁轻鸿背回身,跟少年天子仰眸看他的视线对上,他顿了顿,一时神色难辨。 只是面上还是带笑的。 拂尘垂首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他怎么记得这位新上任的天子以前尤其怕千岁爷,今日躲在一旁撞见他们了,竟还会主动出来叫住主子? 怪哉。 乌憬尚且还不会看人眼色,但也觉得这人盯着他不出声有些怪异,他心下隐隐不安,近乎要后悔自己开口叫住人了。 宁轻鸿却问,“怎么不继续躲了?” 他声音很轻,语气温和,听着如春风过耳,乌憬险些就回应出声,幸好张嘴的那一刻他猛地回神,佯装听不懂,真像个痴儿一般,抓着自己没得到回答的问题不放手。 乌憬又问一遍,“哥哥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宁轻鸿没应,他招了招手,做了个手势,“去,拿盘昨天的糕点过来。” 乌憬的眼睛一下亮了。 拂尘,“是,爷,那这小畜牲?” 宁轻鸿接过来,“无妨。”他抱着那只小黄狗,看拂尘匆匆退去。 乌憬眨了下眼,“糕点?” 宁轻鸿有一下没一下摸着那只小野狗,很有兴致地道,“给你的。” 乌憬还在问,“好吃的糕点?” 宁轻鸿应了声。 跟昨日不一样,他似乎对这位少年天子有了一些兴趣,微眯着眸,半笑着打量着人。 宁轻鸿,“想吃吗?” 乌憬点点头。 宁轻鸿慢条斯理,“是吗?微臣怎么记得陛下不爱吃甜食?” 乌憬张了张唇,下意识道,“陛下是谁呀?” 他刚一回过神,面色就有些发白,心跳也乱了,差一点就露馅了。 幸好,幸好燕荷私底下也会叫他陛下,他身为一个小傻子,都会问“陛下是谁”,但下一次燕荷还是会这么称呼他。 除非实在生气才喊他小傻子。 宁轻鸿没再出声,他淡淡垂眸,看着身前一枝娇艳欲滴的洛阳牡丹,仿佛兴致都被这朵花吸引了过去。 明明这人神色还是温和的, 乌憬却觉着对方堪称喜怒无常,头一次警觉了起来。 没过多时,拂尘就端着盘糕点回来了,矮身行礼,“爷。” 宁轻鸿看他一眼,“这牡丹倒是称得上国色天香,移一株回府里。” 拂尘应了声“是”。 宁轻鸿又动了下指尖,做了个手势。 乌憬愣愣的,瞧见拂尘下一瞬就端着那盘糕点向他走来,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双手捧到他面前。 他第一次享受这待遇,一时回不过神,却心知肚明,这太监真正恭敬的不是他,而是身后的那位主子。 方才拂尘回来时,只对那人行了礼,却全然视他这位陛下如无物,奴才如此,自然能窥见主子是何态度。 对方刚刚唤他“陛下”,着实可疑。 乌憬脑子转得飞快,但下一瞬,就听见拂尘道,“陛下,且拿着罢。” 少年天子怔怔地抬手接过来,“给乌乌的吗?”他仰首看向一袭红袍之人。 宁轻鸿淡笑,“好吃就多吃一点。” 乌憬看着对方摸动怀中小黄狗的指尖,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这人似乎将他当作了什么黏上来的小动物,觉着有趣。 没兴致了,又抬抬指尖,随便赏点什么,哄两句,想把他打发走。 全凭心情如何。 乌憬不贪多,能得一盘糕点,也是极高兴的,他接过来,见拂尘退回那人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慢慢离去。 他突然开口道,“谢谢哥哥!” 宁轻鸿步伐一顿,微微侧首回眸。 少年天子正抱着那盘不值钱的糕点,弯着笑眼,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开心得不行。 “哥哥再见。” 宁轻鸿笑笑。 等走离御花园,往太医院直去时,拂尘想着讨趣话,道,“天子这两日怎么瞧着亲近爷许多。” 宁轻鸿拎起那只在他怀里叫都不敢叫,疯狂在抖的小黄狗,只说了四个字,“倒是有趣。” 拂尘又问,“这小畜牲医好后要抱回府里养着吗?” 宁轻鸿随口道,“扔了吧。” 拂尘低声附和,“也是,免得脏了府里的地。” 待会儿在太医院包扎后,他就唤个贤孙儿扔回御花园算了,拂尘想着,主子也不过一时之兴,若当真带回府里,估计没两日就死了。 太医院院判活了半辈子了,见遍达官贵人,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在九千岁跟前,战战兢兢地给一只狗包扎后腿。 他速度飞快。 宁轻鸿只不过饮了半盏茶,这“呜呜”叫着喊疼的小黄狗就不吭声了,显然伤口被处理好后舒服了。 拂尘看了眼千岁爷,见主子不动声色,静静瞧着茶雾,便自作主张上前抱住那只小黄狗往外低头退去。 刚出殿门,宁轻鸿就吩咐道,“去养心殿唤个人过来。” 拂尘立即应“是”。 拂尘一出到廊下,守门的小太监就极有眼色的上前恭维道,“安总管可是有何吩咐?” 安拂尘将那只小黄狗递过去,“给这畜牲喂点吃食,放回御花园。”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找个这几日伺候过天子的人过来。” 那小太监连忙应,“是,爷爷吩咐的事,小的们立刻去办。” 安拂尘皮笑肉不笑,“万不可惊动他人。” · 养心殿 乌憬在御花园蹲着吃完那盘糕点,毁尸灭迹之后,午时之前,就被今日在他身边当值的宫女带回去了。 午膳还是一碟没油水的青菜。 他吃完就睡了会儿午觉,等到了下午,却没看到本该当值的燕荷,按理说这个时辰,燕荷早就来叫醒他了。 可今日却破天荒的没个人影。 没人管着他,乌憬不用装疯扮傻,乐得自在,他把今日装糕点的那个瓷盘用帕子擦干净,然后塞进了龙床底下。 小心翼翼地跟昨日那个碟子叠在一起。 一直到傍晚,乌憬才瞧见端着晚膳过来的燕荷,跟前几日没什么不同,还是这么难吃。 燕荷看着这小傻子皱着眉头,闷闷不乐地吃完,才道,“今夜早些睡,明日得去趟御书房。” 乌憬自顾自地吃,装作没听见。 燕荷看这傻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气道,“好心劝诫你一句,你这傻子还不听。” “明日见了九千岁,可不能失了礼数大喊大叫,否则阎王爷来了都救不了你。” “叮——” 乌憬挖饭用的银勺倏然撞上瓷盘,他装作是不小心的,小心地用帕子擦了擦溅出来的汤水。 燕荷恨铁不成钢,“你听没听见?” 乌憬呐呐点头,“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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