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诡异的现象只持续了约莫十多息时间就消失了,窗户上的影子便恢复了正常。 这是完事了? 吱的一声,窗户在这时推开了一线,所有人神情都是一凝,群殴的动作已蓄势待发。 结果没要多久,那个影子从窗口消失了,烛火熄灭,脚步声也渐渐远去。 走了? 直至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好一阵儿,季缺才站了起来。 这一次,薛长老选择用她的小青灯。 季缺这把尺子剑,目标太大。 小青灯散发出了清冷的光辉,将四周的情况照亮了一点点。 季缺看着眼前这口水缸,再次掀开了盖子。 这一次,那张怪脸浮在水面上,嘴里不断发出怪异的呢喃声。 这声音一出,季缺生出了整个房间变成了水池,自己则成为了其中一条怪鱼的错觉。 不过随着他体内真气一流转,这种怪异感一下子消失不见。 这时,季缺注意到了,木盖子内壁上有东西。 那是一卷嵌在木盖子内面的竹简,他用小剑将其翘了出来,发现上面刻着字。 这竹简看起来很旧了,上面布满了霉菌一般的斑点,但不知道是什么竹类做的,在这种潮湿的环境下居然保存得很完好。 竹简上的字体部分已经模糊,但依旧能读出上面的意思。 这上面记载着陈寒石的部分生平,云雪宗天才弟子,得宗主孤辛看重,将会继承他的衣钵。 难道这缸里长满了鱼鳞的人皮是陈寒石的? 老实说,这和之前那种鲤鱼皮有点像,只是更像人。 难道一张皮被蜕下后,依旧没有死,靠这种古怪的方式存活着? 这段粗略的生平最后,是这样一句话——“今后你将以他的身份开始生活,但你要知道,你是孤辛,最开始的那个人,最末端的那口缸里,才是真正的你。”。 这一刹那,季缺四人全都起了鸡皮疙瘩。 季缺想起了外面长廊里的那些牌位,近乎每一个上面都写着“孤辛”的名字。 难道每一口缸里都是云雪宗前任宗主孤辛? 季缺忍不住用剑光一照,这一次,他才彻底看清,这张脸下面确实是一张皮。 一张人形的皮,只是上面长满了暗沉的鱼鳞。 这张人脸张开了嘴巴,再次“呼救”,季缺没有迟疑,将木盖子重新盖在了上面。 紧接着,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他打开了旁边几口水缸,发现盖子上都有类似的竹简,记载着孤辛各个时间段的生平。 而那种似鱼非鱼的人皮陆陆续续冒了上来,薛长老头皮发麻,总觉得它们真的和上一代祖师孤辛有点像。 她没见过孤辛,却看过他的祖师画像。 薛长老将这感觉说了出来后,季缺赶紧回到了最外面的那三口水缸,阅读起了上面的竹简。 这些竹简记载的生平皆和陈寒石有关。 三口缸里,有两口冒出了“人皮”,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什么,薛长老和罗老头儿总觉得和陈寒石很像。 因为他们见过陈寒石,薛长老甚至和他打过很长一段时间交道,知道那种干瘦的感觉是一样的。 从这里看去,这一只只水缸罗排在一起,看起来宛若一座座排列整齐的坟墓。 不,甚至可以说它们就是坟墓,刚好和外面那些牌位对应起来。 季缺看着这口水缸竹简上陈寒石的部分生平,大概猜到了一件事。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陈寒石,外面活着的,不过是陈寒石的躯壳而已。 真正活着的,是孤辛。 陈寒石的师尊,云雪宗的上一代祖师孤辛。 按照薛长老的说法,孤辛祖师活了快五百岁,可以说是云雪宗历史上,除初代祖师赵连月外,活得最久,最惊才绝艳的存在。 很难想象,数百年前受人敬仰的云雪宗上任祖师孤辛,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活到现在。 如果陈寒石是被他替代了的话,那加上陈寒石的这三百年寿元,那就是八百年了。 他靠着蜕皮和替代陈寒石,活了八百年? 这时,这最外面这口水缸暗沉的水面一动,猛然钻出了一张脸。 这张脸上的鱼鳞明显要少很多,依稀可见是个干瘦的男人。 看见这张脸,薛长老忍不住说道:“陈寒石。” 这张脸就是陈寒石的! 特别是下巴那里的那条疤痕,近乎一模一样。 这张脸长大着嘴巴,吐出了两个字——“救我。”。 声音滑腻得让人头皮发麻。 季缺没有任何犹豫,盖上了盖子…… 最后,他将视线放在了最后一口水缸上。 那里,是所有竹简最后一句话指向的地方。 那个“最初的自己”。 这便是陈寒石的秘密,准确的说,是孤辛的秘密。 幽暗的环境内,最后一口缸里传出的声音最为明显,让人心底发毛。 如果这便是云雪宗最大的秘密,季缺只觉得这个秘密真是阴暗得可怕。 他想了想,看了薛长老他们一眼,握住了最后一口水缸的盖子,提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义击的冲动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最后一口水缸。 那里,是所有竹简尾部都提到的地方,那个有关孤辛“最初的自己”的终点。 当季缺将那水缸木盖提起的瞬间,薛长老身上小青灯的光芒便将其中的景象照亮。 这口缸里的水要比之前的那些缸里的浅不少,季缺只看了一眼就生出了一种窒息感。 之前那些水缸里的东西看起来似鱼非鱼,似人非人的,这口缸里的东西也是,只是要黏稠很多。 那东西蜷缩在水缸底部,全身上下长满了灰败的鳞片,一张脸上更是长满了带着眼睑的鱼眼,有的鱼眼甚至还在往上张望。 一下子被这么多只眼睛注视,季缺有一种发烧的不适感。 他只能从那些眼睛和鳞片间的一些人类毛发身上,确定这东西曾是张人皮。 或者说,它曾是孤辛最开始的那张皮,只是被遗弃在了这里。 这东西太恶心了。 这水缸看起来也要比之前的那些滑腻许多,发现季缺他们后,这张皮不禁在水缸中游动起来,显得很兴奋,带起了一阵鳞甲刮过缸体的细碎声响。 这水缸的木盖内侧没有竹简,只有一排排殷红的字体。 “我是孤辛。” “我真是孤辛!” “记得看笔记,记得看笔记啊!你是孤辛!” “我是孤辛?” “不,我不是,你骗我,你这恶心的怪胎。” “笔记,哪里有什么笔记?我到底是谁?” …… 这里没有孤辛的生平事迹,也许孤辛为了记住最初的自己,写了一份很详尽的笔记。 只是后来,笔记丢失了? 从这些血色的字迹可以看出,对方的情绪很不稳定,明显带着疯狂和恐怖的意味。 这样看来,陈寒石,也就是孤辛的这种“续命”方式并不完美,除了需要蜕皮,留下这一堆恶心的皮外,还可能会丧失不少记忆。 这也是陈寒石喜欢闭关的原因之一? 如果那本笔记真的无法找到的话,那真是一件挺微妙的事情。 人如何存在,除开一个躯壳外,最为重要的锚点便是记忆。 那丢失了最初那份记忆的孤辛,还是孤辛吗? 这也是他变得越发疯狂,这般渴望成仙的原因? 他清楚记得那面山壁上“开炉,成仙!”的扭曲字体,就像是他内心的投影。 想到这里,季缺只觉得这地方真的挺变态的。 变态得恶心。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孤辛能靠着这种方式活了八百多年,很有可能和他炼那种邪丹有关。 也就是说,他的每一次续命,每一次蜕皮,皆会有无辜的人因此死去。 那些人大部分是云雪宗的弟子,也就是孤辛的徒子徒孙。 靠着徒子徒孙的性命苟活到了现在,这种怪物偏偏能道貌岸然的活着,从遥远的八百年前活到现在,还是别人眼中不可或缺的正道领袖。 想着这八百年里两代惊才绝艳的宗主都属于一个古老的灵魂,靠着吃人丹、蜕皮活到现在,在场四人都忍不住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恶心感。 特别是薛长老,因为他最喜欢的徒弟就是其中的牺牲品。 她甚至能想象出,孤辛在每次用人器官练成那诡异的丹药,服下后像蛇一般蜕皮时的场景。 好一个名门宗主,好一个北地正道领袖! 薛长老手一移,最后一个水缸的木盖盖上了,那滑腻腻的东西便被隔绝在里面。 之后,四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惊肉跳的同时,确定了他们的想法。 这是他们必须要杀死的东西。 薛长老说道:“待会儿如果需要我自爆时,你们躲远点。” 三人不禁有些困惑的看向了她,她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不用这么看我,其实这么多年,我活得很不痛快,这次至少想为死去的徒弟痛快一次。” 罗老头儿说道:“薛妹子,不至于,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等会儿我们并肩子一起上,怎么可能输?小季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他是五境,老夫就不是五境了?” 说着,他就带头往外走去。 之后,四人出房间,走入了那放着不少牌位的走廊里。 走廊里阴风阵阵,四人一边走过,一边将那些牌位一一按倒,带出啪啪的声响。 信心和战意是一种很重要的东西。 宁红鱼之所以能越境杀敌,除了天赋异禀外,还因为她的自信。 别人遇到境界比自己高的对手,首先想到的是自保和逃,而宁红鱼不同,她想的是如何干掉对方,只要敌人死了,自己就安全了。 结果干着干着,就成了习惯,以及她的名号。 以季缺对修行境界浅薄的认知,他知晓境界是一名修士实力高低的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却不是全部。 就像游戏里的角色等级,当然是越高越好,可这并不代表你等级高就永远会赢。 影响战局的因素很多,比如天下第一的高手因为太倒霉忽然被天空落下的靴子砸死了呢? 更何况他们不是单挑,而是群殴。 正义的群殴! 当那些牌位被一一按下,四人的信心和战意都在水涨船高。 身为正义的伙伴,污他们耳目的,污秽人间的丑陋东西,都该除去! 特别是看着走在前面的罗老头儿,以及一点也不发憷的后辈季缺和宁红鱼,薛长老一时觉得都回来了。 她年轻时有过的,后来却失去的那些都回来了。 侠气依然在! 而季缺的心境也在发生变化,他仿佛又看见了领悟《义学》时,当晚梦见的那个高大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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