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睿臣转头看,讶异愣了下才开口:「受伤的是你吧?」掌掴的指痕印在白馒头般的圆脸,鼻孔处有凌乱暗红的血渍,勉强扬笑外露的牙缝间残留血丝。 范维夏说话大舌头就是拜脸上那记巴掌所赐。 「我没事,不痛。」馒头脸微笑,得意地继续道:「他们抓你、拿黑色的布套你头,我有抓住那个人用力咬他,咬很用力,帮你报仇!」范维夏说得义愤填膺、眼睛发亮,搞不清楚状况的他验证了「无知是谓勇」的眞理。 范姜睿臣皱眉,不知为什麽看见他的笑容、听见他的话就觉得生气。好像只有他在怕,对于范维夏帮他报仇一事完全没有感激之情。 「叫你不要跟着我,你偏要跟,活该。」范姜睿臣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一面墙上有个狭长的气窗。 「你在干麽?」 翻白眼。 被绑架还能干麽? 「想办法求救。」 「你不怕吗?」 「怕什麽。」范姜睿臣说完还多加一声嗤,表现自己的淡定从容。 「你好勇敢……他们为什麽要抓我们?」 小小的得意涌上范姜睿臣心头,就是面瘫看不出。 「要钱。」 「我只有五十块,你呢?」范维夏板着小脸,很认眞。 「……」开玩笑的吧? 「你有多少?都给他们,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对吧?」 「……」他是说眞的。 「……他们要用我们跟大人换钱,很多很多钱。」 「很多是多少?」 「……好几千万。」范维夏皱眉,陷入深深的困惑。 「很多钱?」原谅小一生没有千万的概念。 「……可以买很多麦当劳,堆得像……阳明山一样高的麦当劳。」上周才校外教学,应该有印象吧? 范维夏震惊了。 「这麽多!」白馒头歪着脑袋想了想,露出惊恐的表情,凑近他身边,板着圆脸小小声地说出自己的结论:「我们被绑架了。」 「……」范姜睿臣有点明白邹明艳常对他说的「只长个儿不长脑」这句话是什麽意思了。 「为什麽要绑架我们?我们家又没有钱。」 「你爸很有钱。」 馒头脸继续他充满问号的表情,对于自己是范家人一点概念都没有。 笨蛋,怎麽说都听不懂。范姜睿臣打量着气窗,窗太高,自己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等。 范姜睿臣决定放过自己,走到床边抖抖被单,确认床铺还算干凈,范姜睿臣踮脚爬上床,背对范维夏躺下。 不要怪他为什麽反应如此淡定,甚至在被绑架的当时一点挣扎都没有。 一切都来自邹明艳的指导。虽然有人说是他的神仙教母、有人说是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但对他来说,更贴切的是—— 可怕的鬼婆婆! ****** 「不要挣扎!」 邹明艳假扮歹徒,抓准不会窒息但很痛苦的力道勾勒住小孩脖子,一点都没在客气,口气凶恶:「再动我就勒死你!」 范姜睿臣咬牙,指甲陷进邹明艳勒脖的手臂,发现邹明艳也收紧勒人的力道。 她是来眞的! 对死亡的害怕让范姜睿臣不得不乖乖听话,放松全身肌肉,任凭邹明艳勒他。 「很好,就是这样。」邹明艳松开手,扳过他身子面对自己。 「现在的你就像西游记里的唐三藏,所有的妖怪都想吃你的肉、啃你的骨,绑架这种事对今后的你来说会是家常便饭,所以……屁孩不要当自己是超人,打不赢就认输,收回错误的抵抗先保住命,平安归来再说。」 范姜睿臣皱眉,小小的脸上写满愤世嫉俗。 他才六岁,久病的妈妈才带他搬回娘家,爸爸立刻迎进新欢……与其说是新欢,不如说是旧爱,否则不会有大他一个月的哥哥范哲睿——听说,他出生就按照范家祖谱的排序,以「睿」字辈取名…… 换句话说,范家人早默许他的存在。 他不知道妈妈病况突然加重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只知道没有人站在他这边,除了邹明艳。 母亲的后事因为有她争取,不至于草草了事;但—— 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 「你乖,过来。」邹明艳招手。 范姜睿臣倔强别过脸,不看她。 最讨厌她了!如果不是她,妈妈不会伤心难过、不会嫁给爸爸;没有嫁给爸爸就不会生下他,更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他不会这麽不快乐! 同样是六岁,别人可以开开心心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想哭想闹想玩都可以,为什麽他就不行! 「因为你是范家和姜家联姻的产物。」邹明艳残忍地点出事实:「你是姜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姜家又是范家汎亚集团最大的股东,偏偏这笔财产被你妈交付信托,受托人是我……不要怪你妈,如果不这样你死得更快,虽然现在这样也没多好,至少你能活到二十五岁,至于二十五岁之后……看你本事。」 姜文翡的信托说宽厚也苛刻。如果受益人范姜睿臣二十五岁前不幸早逝,财产全数捐做公益;满二十五岁但能力不足以操控整笔信托的财产,几十亿的信托财产将由邹明艳掌管,范姜睿臣可以做个庸庸碌碌的富二代,一辈子衣食无虞,直到老死;倘若他有能力,财产全数记入他名下,成为姜家眞正的继承人。 不管哪个,他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但后者……还多一个命在旦夕的危险。 咬在范家人嘴里的肉,怎麽可能轻易吐还给姜家。 范姜睿臣的出生,就注定他这辈子的不平静。 「不要期待在范家找到温暖,小鬼,就算是你爷爷,都要小心;你妈会那麽早就过世,他有一半的责任。」邹明艳不客气地提醒范姜睿臣自己不是在父母期待下出生的孩子,而是利益结合下的产物,给自己赢来一道冰冷的视线。 就是这样,在范家,太多温情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心爱的人已经香消玉殒,她至少要保住她遗留的骨血。 「不甘愿,想报仇,就努力念书、努力长大,你会大,他们会老。拳怕少壮,等你拳头硬了,再让他们生不如死。」 范姜睿臣捣着疼痛的脖子,脾气未消,差点休克的冲击、害怕仍未褪去,他气自己瞻小,更讨厌邹明艳的张狂。 「第一个就是妳。」 「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邹明艳绽笑,整个人像朵夏季盛开的月季,明亮、艳丽,让人无法忽视。 ****** 「你在干什麽?」 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范姜睿臣翻身面对范维夏,就见一团白面团在气窗下的墙壁蠕动,忍不住好奇。 肚子痒用手抓就好了,干麽磨蹭墙壁? 「嘘……小声点,我在想办法逃出去。」范维夏郑重握紧范姜睿臣的手,「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 「……」馒头脸再认眞、姿态再硬……还是颗馒头。 「过来。」 「等一下,我快碰到窗户了。」 范姜睿臣看着范维夏还在地上的脚,不晓得他哪来的错觉。 「你乖,过来。」范姜睿臣不自觉学起邹明艳,抬起小手招人来。 范维夏转身,馒头脸皱成小笼包,软绵地抗议:「我是叔叔,你不可以这样跟我说话。」 「过来啦。」童稚的声音努力强硬。 「……叫叔叔……他们说你应该叫我叔叔。」好委屈,他是长辈的。 「侄子」生气了。 「你过不过来!」 「……」 「叔叔」放弃爬墙,拉拉磨蹭墙壁扯得过低的裤子,走到床边。 「干麽?」 「上来。」 「叔叔」轻松地一屁股就坐上床脚偏高的床垫,再度气到「侄子」。 不公平,没脑袋的人竟然长得比他高! 「你躺这边。」范姜睿臣拍拍靠墙那侧的床位。 「我躺外面……好……」 「叔叔」再度败北在「侄子」的威压。 「你好爱生气。」 「再说话我就不理你。」 露馅的小笼包闭上嘴,闷闷爬过范姜睿臣的身体,躺在墙壁和「侄子」之间,仍不忘自己身为长辈要照顾晚辈的责任,调整姿势侧躺将比自己小只的「侄子」搂进怀里拍拍,用他理解的方式安抚。 象是忽然陷入一个柔软的床铺,范姜睿臣很难说清楚这时的感受。范维夏让他想起床上那只和他一样大的泰迪熊布偶,不同的是,眼前这只有温度、会主动抱他。 「不要怕。」范维夏学大人摸摸范姜睿臣的头。 范姜睿臣无言,只觉眼眶酸涩,咬紧下脣压抑情绪,拍开头上那只又暖又软的手掌。 「是你怕!」 「嗯,我怕,但是有你在就不怕。」范维夏说着,拍抚怀中孩子的背,谨记得自己是叔叔要照顾小朋友,忘记自己是更小的朋友。 「睡吧。」 范维夏的拍抚让范姜睿臣怔忡,上一个对他这麽做的人,是他母亲,也一直只有他母亲。 怔忡间,听见五音不全的歌声: 「乖乖睡……我宝贝……窗外天已黑……」 感动瞬间碎裂。范姜睿臣傻眼,他只是不想范维夏一直闹,惹坏人生气,为什麽变成这样? 但不知为何,范姜睿臣没有再拍开他的手。 绝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一时惊讶,还有始作俑者睡得太快,让他来不及抵抗这种怪异的感觉。 规律的拍抚与歌声乍停,范姜睿臣听见小小的鼾声。 要哄别人睡的人自己先睡着了……搞什麽东西! 这次回去,他不会再挑食拒喝牛奶,范姜睿臣暗想。 一定要长得比范维夏高!他发誓! ****** 相较于被绑的肉票因为意外的插花小鬼让整个绑架案有点走味,邹明艳这边获知消息的反应才叫正常。 火红的身影快速穿越等待指令的下属,来到自家公司的中控室。 「他们抓走目标之后,中途两度换车……是行家。」邹明艳冷笑。 「他们未免太低估这个城市的监视器覆盖率……沿线的监视器书面调集了没!」 计算机前的人员紧盯传送率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 「全到了!已经切换到荧幕上。」 十几台荧幕瞬间切换,从范姜睿臣的小学开始沿路监视器画面,百无一漏。 邹明艳看着画面,视线紧盯厢型车穿梭巷弄的路线,从银灰色到白色又换成蓝色,车子一路朝西离开市区。 「范家那边有没有什麽反应?」 「……何芳君接的电话,范家和到目前还不知情,范家人也没有动静。」特助浑厚的声音如是道。 「这就有趣了……」邹明艳露出玩味的表情。 她会说还是「不小心」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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