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山川草木于无处不在的鬼气中寂灭凋零。 看到大地上有龟裂的像是趴伏着巨大蜈蚣般的深深的疤痕。 整个世界都好像被那代表死亡和不详的黑雾所笼罩。 冷寂。 安静。 悄无声息。 云端之上, 沈星河沉默地看着大地上的一切, 暗红的凤眸中, 点点微光像是被飓风肆虐的烛火, 眼看着便要熄灭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沉鬼气中。 眼前却忽然被几根温凉莹白的指节所覆。 有人扣着他的后脑, 轻柔地把他拥进一片洁净的雪色。 苍穹之上, 有微弱的月光自云舒月肩头散落,坠入沈星河失焦的眼中。 “不要再看了。” 有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脑后、背后不断有人在轻轻拍抚。 沈星河安静地趴在师尊怀中,半晌,终于疲惫地闭了闭眼,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之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只有眼前的师尊才是唯一的真实。 大地上的一切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沈星河有那么一刻,竟开始怀疑这世界是不是只有他和师尊还活着。 再多的,他什么都不敢想。 不敢想柳前辈、摇光、万剑宗的大家,也不敢想白灵犀、白秋和飞羽集千千万万的鸟儿。 不敢想大家是不是还活着,也不敢想他们是不是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死亡。 但他并没有欺骗自己太久。 沈星河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不能接受现实的人。 他抱着云舒月深吸了好几口气,像是想从师尊身上汲取些力量,最终却仍舍不得离开这个温凉的怀抱。 最后到底还是仍停留在这里,低声说道,“……师尊,大地上的一切,都被那些鬼气吸干了。” “和宇文珏之前的做法一样。” 话一出口,沈星河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之前没说话时好像还忍得住,声音出口后,那些后知后觉不断上涌的怀疑、恐慌以及巨大的不安,仿佛也紧随而来,倏然染红了他的眼眶。 他紧紧攥着云舒月的衣袖,颤抖地问云舒月,“师尊,您说……他们还活着吗?” 云舒月稳稳抱着他。 许久都没有回答。 …… 乾元王朝位于天屿大陆中南,是屹立万年不倒的顶级修真世家。 两人抵达乾元王朝时,远远地,沈星河便看到云端之下有辉煌的灯火在闪烁。 自十万大山一路肆虐的森寒鬼气像是遇到了屏障,堪堪止步于乾元北境之外。 自乾元北境一路向下,大大小小的城池中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声鼎沸,火树银花。 浓重的烟火气息直上云霄,让沈星河都忍不住有一瞬恍惚。 仿佛自鬼域重回人间。 但他很快又看到乾元北境外遮天的无边鬼气。 尚未回暖的心再次落入幽咽沉冷的冰湖之中。 …… 沈星河和云舒月并未在路上停留,很快抵达位于乾元王朝最南端的边城丹枫流火城。 与北境一样,丹枫流火城外同样有阴寒的鬼气在虎视眈眈。 之前在云端时沈星河便已注意到,乾元王朝的所有城池上都有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防护结界,这些城池能在那无处不在的鬼气中安然无恙,正是那防护结界的功劳。 出人意料的是,以沈星河如今合体期的修为,竟都有些看不出那结界的深浅。 询问云舒月后,师尊给出的结论竟也是,若想在不惊动那结界的情况下直接入城,有些麻烦。 沈星河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师尊如今已是大乘尊者,这护城结界竟连师尊都无法轻易规避,设下结界的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也是大乘期? 不过,提到规避,沈星河立刻便想到连天道都能规避的“蜷云”,也不知道“蜷云”能不能也规避过这防护结界,让他师徒二人能悄无声息地入城。 不怪沈星河如此谨慎,实在是崇光界如今的情况太过诡异,乾元帝尊符熄又是他和师尊前世的仇敌。 乾元既然能设下这么多连师尊都无法直接规避的防护结界,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最关键的是,乾元王朝当初可是全大陆通缉过他和师尊。 当年在丹阳秘境中,即将消亡的泉弦曾神色奇异地唤过沈星河一声“小师弟”。 容烬死前,也曾莫名梦到过前生的记忆。 还有与七杀联合在望月峰设下“诛仙灭魔阵”,明明接触不多却企图置他们于死地的沈卓。 以及疯了一样吸光全魔域生命力,即使在战争中也不忘针对他师徒二人的宇文珏。 宇文珏沈星河并不知晓他是否是受了谁的教唆,但沈星河其实早就怀疑,沈卓是不是也从何处得知了前世的事。 不然像他那样心机深沉,极懂得明哲保身的人,本不太可能对他和师尊下杀手。 而若沈星河的猜测为真,那么,前世同样对师尊犯下不可饶恕罪孽的乾元帝尊符熄,以及药王谷主花沉,是否也同样知晓了些什么? 非常时期,沈星河并不敢轻易去赌。 这样的感觉,沈星河已十分熟悉。 就像当初他和师尊九死一生渡劫成功,双双晋升,逃离丹阳秘境后却发现外界已倏忽八百年,原本沈星河以为甩开一大截的敌人们进境飞速,同样渡劫成功,让沈星河连放松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如今他和师尊好不容易再次渡劫成功,一个合体一个大乘,明明只离开两百年,归来时却再次面临几乎颠覆整个世界的巨变—— 不知道那无边鬼气究竟从何而来,不知道藏在暗处都有哪些修为如何的怪物,本以为足以傲视崇光界的修为再次扑朔迷离,让沈星河只能谨慎再谨慎,不敢有片刻放松。 尤其是,若飞羽集还在,那些鸟儿如今大多应都是生活在乾元的城池中。 沈星河想先看看它们,如今都过得如何。 沈星河心思百转时,云舒月已把“蜷云”分成两部分,一份仍留在自己腕上,另一份同样指甲大的白团子,被他送至沈星河耳畔,与那串雪白的叶片穿在一起,坠在沈星河颈侧。 如沈星河所想,能规避天道的“蜷云”同样能规避丹枫流火城的结界。 戴上那一小块“蜷云”后,沈星河很快发觉自己和师尊的气息被完全隐藏了,仿佛空气般轻易穿过了丹枫流火城的结界,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他们经过城门的守卫时,守卫的目光也丝毫没落在他们身上。 这倒是省了沈星河和云舒月许多功夫,因为他们一个青发红眸,一个白发银眸,容色又都倾国倾城,特征实在太过明显,若不刻意变幻外表,只一眼便会被人认出真实身份来。 偏偏丹枫流火城内还禁止修士动用灵力,“蜷云”真的帮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并不只是丹枫流火城,一路行来时,沈星河发现乾元王朝如今所有城池都已禁制修士在城中动用灵力。 从前丹枫流火城是因为凡人修士共居,为防修士伤人这才定下禁止动用灵力的规矩。 但如今整个乾元王朝都是如此,细思下来还真有几分诡异。 进城后,沈星河很快带师尊去了丹枫流火城内的凌云台。 但曾经起九层高台的繁华之地,如今却已成了数十户吵吵嚷嚷的普通人家。 沈星河在那里驻足良久,静静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很久都没有说话。 其实对于丹枫流火城中凌云台的消失,沈星河并不如何意外。 因为这一路行来,他在其他乾元城池中一样未看到凌云台的踪迹。 沈轻舟曾把凌云台开遍崇光界许多地方,在他骤然离去后,凌云台在夜枭手中继续发展,又扩张到了更多城池。 至两百年前沈星河去魔域前,乾元王朝的每座城池中都已屹立有凌云台的九层高台。 但现在,乾元境内已再无一处凌云台的踪迹。 糟糕的事沈星河今天已看了太多,对于凌云台的消失,除了遗憾,他反而没太多感觉,只想知道,白灵犀他们如今是否还活着。 他扯着师尊的衣袖,走遍了凌云台旧址附近的所有街巷,终于在一家人堆得高高的柴垛后,找到一个隐蔽的羽毛标记。 顺着那羽毛的标记,他们又逐渐找到更多羽毛标识,最终寻到一处门口立有两只石狮的陈旧宅院。 有啁啾的鸟鸣声不断自院墙内传出。 沈星河听了会儿那鸟鸣声,之后轻轻叩响了大门上的铜环。 “谁呀——” 门内传来一阵远远的询问。 伴随着细微的鸟叫,很快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那声音沈星河虽只听过两次,却依旧认了出来。 他倏地攥紧师尊的衣袖,喉中一阵干涩,竟没能说出话来。 “吱呀。” 大门很快被人从内拉开。 如今已是深夜,那人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敲门声唤醒的,微眯的红眸中尚余几分困倦的惺忪。 但在看到门外身姿挺秀,青发如瀑的绝色青年时,那人却蓦然红了眼眶,仿佛被定身了般僵在原地,神色恍惚地望着沈星河。 直到被手提鸟笼中的小肥啾狠狠啄了一口,白灵犀才蓦然回过神来,神色激动地抹了把眼睛,嘴唇开合数次,才终于吸着鼻子低声开口,“您……” 声音出口后,白灵犀忽然激灵了一下,警惕地望向四周,尤其关注附近的屋檐、墙沿。 细细看过几遍后,白灵犀这才勉强露出笑容,声音却愈发低了,对沈星河道,“您快随我进来。” 把他这些反应都看在眼中,沈星河心底沉了沉,很快随白灵犀步入宅中。 …… 白灵犀很快把沈星河带到了书房。 他的神色十分激动,明显有许多话要说,却始终像是在顾虑什么,直到给沈星河上了茶也依旧没有开口。 想到白灵犀之前在门外时看向四周警惕的神色,沈星河多少猜到他是在担心说话不方便。 他立刻碰了碰耳畔的“蜷云”,同时通过契约的印记传音给并未解除隐身的云舒月,【师尊,能让‘蜷云’帮忙屏蔽一会儿这间书房吗?】 看白灵犀的模样,这宅子内明显也并不安全。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 沈星河很快看到有淡淡的白烟笼住了这间书房,连他们脚下都贴着地黏了一层。 沈星河这才对白灵犀道,“现在可以放心说话了。” 白灵犀闻言怔了怔,有些没反应过来沈星河的意思。 沈星河的目光却径直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问道,“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白灵犀是白发。 “还有,白秋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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