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指间近来愈发鲜艳的红线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云舒月,这世上总不可能事事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天地寂静。 掌心之下,沈星河快速抽离手腕的动作在云舒月眼中无限放慢,仿佛一粒粒被风吹散即将消逝的沙。 云舒月忽然想起,当初第一次发现指间那根因果线被粉色晕染时,他曾一度否认自己对沈星河生了心思,还想过,若有朝一日,沈星河寻到心动之人,他定会放下那微不足道的心动,真心祝福这孩子。 甚至,直到片刻前,云舒月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此刻,在心头那股窒闷因沈星河的动作而愈演愈烈,以至于让云舒月都感到一丝疼痛,他忽然明了,对于沈星河,对于这个因他而来,一直以来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孩子,他根本不可能放手。 雪色长睫翕张,云舒月叹息似的笑了下,缓缓放开了沈星河的手。 那昙花一现般的笑极短,若不是沈星河的目光一直落在师尊脸上,一定无法察觉到。 心头那些瑟缩惶然因那转瞬即逝的惊鸿一笑微微一滞,在沈星河因惯性想要继续向后退远离师尊时,腰上忽然一紧。 眼前蓦地一花,撞进一片温热的雪色,沈星河下意识用手抵挡,垂头一看,果然看到蝉不知雪正牢牢缠在自己腰间,正是把自己拖到师尊怀中的罪魁祸首。 沈星河顿时有些不自在,连忙放下抵在师尊身前的手,微微后仰想拉开与师尊的距离。 脑后却忽然被一只熟悉的手轻轻按住,按进师尊怀里。 头顶很快响起师尊略带冷意的声音,“星儿如今已是化神,想要掳走他,无异于天方夜谭。” 与此同时,沈星河识海中,君伏也沉声道,【你如今已是化神。】 重叠在一起的两个声音,让沈星河微微恍惚了一瞬,下意识在心中重复,【……是了,我如今已是化神。】 在全崇光界,如今跻身化神之人拢共也才十人。 修至化神之上的更唯有师尊一人。 所以,即便是巅峰时期的沈若水,或是宇文珏亲至,也根本不可能轻易击败沈星河。 【所以……我根本不可能被掳走。】 【……也不会……成为师尊的弱点和累赘。】 想明白这些后,沈星河推拒的双手忽然就卸了力气,紧绷的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 心脏还在激烈跳动,情绪大起大伏之下,沈星河微红的眼眶忽然就有点绷不住。 他连忙把脸埋在师尊怀里,偷偷蹭去不受控制溢出的水意,手指也缓缓覆上师尊的腰,收紧再收紧。 虽然早知道这对师徒关系很好,平日在人前便时常有肢体接触,但这样亲密地抱在一起,多少令柳狂澜和沈若水感到意外和惊讶。 因知晓云舒月心悦沈星河,柳狂澜在短暂怔住后,很快便恢复平静。 沈若水则在定定看了全身心依赖云舒月的沈星河半晌后,缓缓抬眸,看向仿佛丝毫不觉这样有哪里不妥的云舒月。 通透如沈若水,自然轻易便看出了这对师徒之间的不对劲。 他也看得出来,在自己那番话后,沈星河的情绪曾经过一番激烈的波折。 那时虽不清楚沈星河在想些什么,沈若水却看得出来,沈星河很不安。 但那些不安,却轻易被望舒仙尊安抚了。 看来沈星河与望舒仙尊之间的羁绊,远比他原本所想的还要深刻复杂。 他微微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短暂的惊愕和担忧,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既然望舒仙尊如此重视沈星河,一定会好好护住这孩子吧。 如此,他倒也算是不虚此行。 捧着茶杯轻抿几口微微烫嘴的回灵茶,一直压在沈若水心头那些深重的对于沈星河的担忧,终于削减了几分。 许久之后,沈星河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坐回原本的位置。 脑中恢复清明后,沈星河立刻意识到沈若水之前那番话透出的另一重意思,“如果我没有会错意,你之所以求见师尊,实是为了……把这件事告知于我?” 沈若水闻言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知道沈星河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沈若水很快又道,“我知道你或许并不信我。” “但当年沈轻舟于我有恩,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孩子被宇文珏迫害。” 沈星河:……! 虽然实在不应该,但这一刻,沈星河还是忍不住小声对君伏嘀咕,【嘶……这沈若水……该不会也是我爹的桃花之一吧……】 这个念头一出,沈星河忍不住认真观察了沈若水一番,这才明白为何沈若水从昨天见面起,就一直用那种仿佛看自家小辈的温和目光看他。 沈星河:麻了。 这一刻沈星河十分想把他那不知道在哪个世界浪的爹薅出来,问问他当年到底招惹了多少人?! 要知道,当年沈若水晋升化神的时候,沈轻舟可还没出生呢! 后来他爹失踪的时候,也不过出窍期。 所以他爹到底是怎么帮到那时已是化神大能的沈若水的?!还让沈若水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背叛宇文珏,就只是为了来告知沈星河这件事! 一时间,沈星河脑袋都大了,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若水,也不知道沈若水是不是想给他当另一个爹。 清楚听到他这些心音的君伏:…… 云舒月:…… 见沈星河越想越离谱,眼看着又要凭空给凤九重扣一顶绿帽,旁观者清的云舒月轻轻敲了下沈星河脑壳,很快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留在剑宗,应不止是为此。” 虽然察觉沈星河的目光有些奇异,沈若水却也并未多想,很快正了脸色,把宇文珏和幽冥鬼域的消息全数告知众人。 据沈若水说,宇文珏早在还未成为太一宗宗主之时,便已开始暗中研习鬼修之道。 宇文珏曾是太一宗一位太上长老之子,生来便身负金木土三灵根,若非是太上长老之子,此等资质连太一宗内门的门槛都入不得。 但他那位母亲爱子如命,曾遍寻天材地宝珍奇功法为宇文珏逆天改命,但及至天人五衰仍尚未达成,只压制住了宇文珏体内的金灵根,让他能像双灵根弟子那样修炼。 后来不知他的母亲做了什么,在她羽化前,宇文珏被她成功送入当时的太一宗宗主座下,继而成为其最宠爱的亲传弟子。 沈若水甚至怀疑过,那位曾被他唤作师尊的太一宗宗主,会否正是宇文珏的亲生父亲。 当年沈若水自升仙大会上拔得头筹,拜入太一宗宗主门下,成为宇文珏的师弟。 一开始,一切都很好,因沈若水是天品水灵根,再加上有太一宗的资源倾斜,沈若水的修为突飞猛进,很快便接连突破元婴出窍,晋升化神指日可待。 但就在此时,他却忽然失去意识,被宗主师尊关了起来。 天昏地暗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待他恢复清明时,才发现,自己体内竟少了一根肋骨,神魂之中也传来一股令人窒息的紧缚之感。 沈若水那时才知道,他的那根肋骨,竟被师尊炼制成了一把武器,即是后来宇文珏的成名武器——墨槐骨笛。 与花自栖说这些时的义愤填膺不同,沈若水说起这些过往时,轻描淡写得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 但沈星河很清楚,事实绝对比沈若水所说得要惨烈太多。 若易地而处,若经历那些的是沈星河,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他忽然看向身边的师尊。 想着,当然,如果是为了师尊,他一定能坚持活下来。 那沈若水呢?这些年来,他又是靠什么,如此坚定地活到了现在? “槐木通鬼,为至阴之木,后来我琢磨许久,才发觉,宇文珏修习鬼道的时间,恐怕比我入太一宗的时间还要早上许多。” 利用墨槐骨笛强行令沈若水签下主仆契约后,宇文珏开始变本加厉。 沈若水的天品水灵根对宇文珏来说是大补之物,在那之后,宇文珏修为突飞猛进,成功晋升金丹出窍。 与此同时,他和那时的太一宗掌门也不计后果地往沈若水身上砸资源,沈若水便是在那样耻辱的境地里,挣扎着晋升化神。 没过多久,那时的太一宗掌门便到了大限,宗主之位由宇文珏接手。 也正是从那时起,宇文珏开始频繁去往凡人之地,令无数女子为其孕育子嗣,想要从那些子嗣中,挑选出资质最佳的夺舍容器。 曾短暂与沈星河有过几面之缘的禹天赐,便是宇文珏最终筛选出的容器。 没想到竟会从沈若水口中听到禹天赐的名字,忆及禹天赐当初想要染指他的事,对于他被宇文珏夺舍这件事,沈星河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不过,及至此时,沈星河才明白,当初禹天赐为何会被宇文珏养成那样又蠢又毒的模样—— 因为他对宇文珏来说不过是个承载魂魄的容器,所以禹天赐本人是何种模样,性格如何,对宇文珏来说并不重要。 不过,如果沈星河没有记错,禹天赐的资质并不好,不然当初宇文珏也不可能斥资甚巨从他这买重塑灵根的方子。 听到他的疑问,沈若水很快给出答案—— 禹天赐虽体内灵根驳杂,但他的出身却极适合修鬼道。 禹天赐的母亲是被宇文珏刻意养出的厉鬼。 为了养出那厉鬼,宇文珏曾杀了那女子全家近千人,并每日以血亲血肉浇灌那女子,让那女子在极度的恨意中受千刀万剐而死。 死后宇文珏又把那成为大凶之鬼的女子魂魄拘在一颗万年阴槐树中,迫那厉鬼为他孕育子嗣。 最终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剖腹挖出那厉鬼腹中的鬼子。 那鬼子便是后来的禹天赐,他身上的鬼气一直被宇文珏以自身血气为屏障,牢牢封印在禹天赐体内。 宇文珏养鬼子的事持续许多年,连沈若水都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只知道禹天赐是那些鬼子中最适合也最令宇文珏满意的一个。 唯一的瑕疵,便是禹天赐体内驳杂的灵根。 而这点瑕疵,最后也被宇文珏找到了重塑灵根的法子。 至此,沈星河才终于明白,宇文珏当初究竟为何近乎不计后果地斥巨资从他手中买下重塑灵根的方子。 因重塑灵根极度痛苦,禹天赐在灵根塑成之前便活活痛死了。 在他死后,他的身体轻易便被宇文珏夺舍成功。 没过多久,宇文珏鬼道大成,同时他杀害太一宗内数万弟子修炼鬼道,暗中窃取挥霍太一宗藏宝阁中天材地宝的事也被其他长老发现,太一宗再容不下宇文珏。 掏空太一宗的宇文珏趁机遁入魔道,并带走大批受其蛊惑的太一宗精英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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