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想要一个答案。 介意什么呢? 谢如溪问得没头没尾,意思却有几种含义。 你介意阿姨给我介绍对象吗? 还是介意我没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顾勉说:“算不上介意,但你这么苦恼,我又不想阿姨给你介绍对象,所以……” 谢如溪听到前面,心里抱怨,觉得这人真过分。 可听到后面,心情又飞扬起来。 “为什么不想?” 顾勉说:“我在追求你,如溪哥。我不想喜欢的人,被别人拿着锄头在撬……” “你没哄我?”谢如溪打断他的话,话在“质问”,指尖却悄悄勾紧、搅动。 他面容泛着柔意,眸光闪烁,思绪繁杂万千。 理智的我说,嘿,这人又在哄我。 感性的我说,啊,他说“喜欢的人”。 “没有。”顾勉说。 他凝视谢如溪,不知是不是接触久了,居然能猜出几分对方现在的心思。 怪有意思的,还有点……可爱。顾勉淡淡地想。 “嗯。”谢如溪眼尾弯弯,心里还是充盈着喜悦。 他想,无可救药的我,听裹着蜜糖的话,竟连苦心的莲子一同咽下去了。 谢如溪开始自怨自艾,自己说考虑一星期,真的有意义吗? 小勉肯定觉得这个人……很矫情吧。 他心情忽然沮丧,酸涩难言。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木桌嗙嗙作响。 “哼!别和我提你给我介绍的那杀千刀,可害惨我女儿了!油头粉面的兔儿爷,呸呸呸!”黑衣大爷白发苍苍却抹着发胶,眼神炯炯,气如洪钟,脸上的条条皱纹都写着不好惹。 旁白的圆脸大爷看着年轻点,脸颊堆着肉,不住讪笑:“哎呀,国建,实在对不住了,当时我也不知道那小子有这种癖好,后来知道了,不第一时间……” “等你发现,黄花菜都凉了。亏得我上心,火眼金睛,早早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不然等我女儿跳火坑了,哪还来得及?” 黑衣大爷呵呵冷笑,咬牙说,“那王八蛋的狗玩意儿,怎么就没死的池塘里?玩男人玩进派出所,做那些脏事,恶心死人的东西!!” 他又骂了几句,身旁知情的人都连忙劝说,怕大爷怒急攻心,有个三长两短。 “国建冷静啊,冷静,别气坏自己,多不值。” “就是就是。” “最后阮阮看清那人的真面目,为时不晚啊。” “对对对,为时不晚……” …… 而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都悄悄问隔壁认识的人,打探消息。 事情也很简单,就一个同性恋想骗婚,去相亲,恰好碰上黑衣大爷的女儿,两人见面聊得不错,成了朋友后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后来进展渐佳,打算确定确定关系时,人进了派出所,原因是嫖. 娼,嫖的还是个男人。 大爷有亲戚在派出所,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人都要炸了,恨不得砍死那骗自己女儿的王八蛋! 当时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闹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总算把黑衣大爷安抚下来。 黑衣大爷两手抱臂,冷着脸,又连骂几句,像突突的机关枪,最后气犹未消。 “……放在以前,同性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谁干谁就该吃枪子!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大摇大摆的昭告天下,没脸没皮!不男不女!就该遭人骂!” 谢如溪愣愣地看着那边,靠近顾勉的姿态不自觉远离,脊背僵硬,面色渐渐发白。 顾勉眉头微皱,立即注意谢如溪的情况。 隔壁坐着的大娘听了事情的大概,摇头晃脑,不停地说:“造孽啊,造孽啊,这好端端的男人,怎么去搞男人,还嫖. 娼、骗婚……” 谢如溪佝偻着背,唇色愈发惨淡,眼眸失神,垂在一旁的手,微微颤抖。 顾勉低低唤了一声,“如溪哥?” 谢如溪晃神,无意识地应道:“啊。” “你——”顾勉犹豫了一下,在桌底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他掌心的手发抖,触感凉得可怕。 像握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快要将人冻伤。 “我们先回房间吧。”顾勉下巴凑近,耳语,“别……” 嗒——极轻微的声响。 顾勉的手猛地撞到桌椅。 ——他被谢如溪甩开了手。 谢如溪神色惶然,局促地看了眼,嘴唇嗫嚅。 最终,他僵住身体,站起身,背影仓皇地上了楼层。 顾勉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沉默地思索。 几分钟后,他跟着谢如溪踏过的木板,离开大堂。 …… 叩叩叩—— “如溪哥,我可以进来吗?”顾勉敲门问道。 没有得到回应,里面好像并没有人。 顾勉不着急敲第二次,耐心等待。 “……你……进来吧。”房内的声音很轻,还有点模糊。 顾勉用钥匙开了门。 “不开灯吗?”他问,“人处在黑暗里,心情会更难过。” “不开。”谢如溪闷闷地出声。 “哦。”顾勉没有勉强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缓步走向声源处。 因为木屋的单人房不够了,他们住的是双床房。 顾勉坐到自己那张床,堪堪边缘,长腿伸直,随意地搭在床头柜。 对面是谢如溪的床,被子鼓起小包,看起来盖得严实,没有一丝空隙。 “不闷吗?”顾勉问。 “……” “如溪哥是想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自己而闷死的人吗?” “……”谢如溪蜷缩在黑暗里,呼吸清晰可闻。 他不吭声,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唤道:“小勉,你说话真不好听。” 顾勉爽快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谢如溪翻了个身,到底从被子里出来。 他靠着床头,头挨住枕头,手臂抱着双膝。 “那个骗婚的男人,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才这么可恶。”顾勉说。 “是他本身是个人渣,所以才这么可恶,让人唾弃。” “老一辈人的观念难免会陈旧,对一些不符合世俗的事情,接受度低。” “那个大爷这么讨厌同性恋,除了自身观念外,还有对那个骗婚男有恶感,说出的话自然难听。” “你不用把这些话放心里,萍水相逢又不相干的人,以后都未必有机会见,你没必要去在意。” 谢如溪慢慢抬起头,屋内的光很暗,但并非完全不可视物。 坐在他对面的人,看不清脸,轮廓模糊,但说话不疾不徐,声音平稳冷静,叫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 “我……”谢如溪低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 “还是伤心难过。”顾勉接话。 “嗯。”谢如溪阖上眼,唇紧紧抿住,“而且,我觉得很自责。” 顾勉指关节微曲,摩挲虎口,“自责什么?” 谢如溪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说。 “小勉,我不想你走上同性恋这条道路了。” 顾勉扯了扯嘴角,“因为那番话?” “如溪哥,我并不在意。”他几乎不听外面的声音,只走自己想走的路。 谢如溪喟叹一声:“可是……我在意啊。” 趁一切都还没开始,趁现在还来得及。 他得做出决定。 寂静的沉默在房间内蔓延,窗台的玻璃猝然震动,被狂风击打着,发出骇人的声响。 嘀嗒嘀嗒——是外面的雨大了。 有那么一瞬间,顾勉看到了上辈子谢如溪的影子。 他心情有点烦躁,像有一股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他冷漠地说:“哦。” “如溪哥,你是胆小鬼。” 谢如溪长睫垂落,压着眼睑,将脸埋在膝窝里,肩膀绷得死死的。 他心里说,对啊,我一直是个胆小鬼。 做什么都踌躇不前,瞻前顾后。 爱情能让他奋不顾身,让他忘却恐惧。 …… 他因为爱情,不怕这些流言蜚语。 但他怕喜欢的人受伤害。 谢如溪呢喃,我是胆小鬼啊。 - 在山里的第五天,定下的旅游时间彻底结束,顾勉和谢如溪准备离开。 自从那天说完话,两人交谈的机会寥寥可数。 彼此像在什么恪守不成文的规定,谁也不肯率先搭话,除非逼不得已,也尽量几个字说完。 “嗯”、“哦”、“好”成了他们交流里最高频出现的词语。 “东西拿齐了?”顾勉把最后一件行李放进后车厢,手撑在上面,沉声问道。 谢如溪侧过头,“嗯”了一声。 顾勉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关上车盖。 他径直走前,动作干脆利落。 司机握着方向盘,在车内等待,前后的双闪灯不停闪烁。 后座的门开了一半,顾勉动作顿了顿,抬起头。 谢如溪像是没有注意到,反而率先上了副驾驶。 “你好,接下来的一路辛苦你了。”他和司机打了声招呼。 司机和气一笑,“你好你好,不客气哈。” 顾勉轻啧了一声,没说什么,打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第34章 谢如溪有晕车的毛病,坐车经常不舒服。 小时候很严重,连坐绿皮火车都难受,后来慢慢长大,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的,好了许多。 但如果晚上熬夜,第二天早起,晕车的症状就会变得严重。 鸣鸳山这一带风景区都是高山峻岭,路也不太平,车子走过有点颠簸,像硌着什么小石子。 但胜在司机开车技术老练,对这一带熟悉,少有急刹,车比较稳,坐得没这么难受。 谢如溪唇色微白,两手交叠,搭在大腿,时不时攥紧,好能缓解胃里的翻江倒海。 他今天坐副驾驶,倒不是怄一口气,不想和顾勉接触。 主要还是晕车难受,坐副驾没这么颠。 谢如溪按住胃,尽量放轻自己的呼吸,好让胃不犯恶心。 他后颈靠着座椅的软垫颈圈,头微仰,视线掠过后视镜,一怔,猝不及防和那双熟悉的眼眸对上。 谢如溪心脏微紧,本能般地移开目光,但下一秒,意识到对方并不会发现,便悄悄看回去。 后视镜的视野有限,只看到半张脸。 ——高耸的眉骨,漆黑的瞳孔,挺直的鼻梁…… 下框的边缘恰好断在那里。 谢如溪仗着顾勉看不见,便一动不动地盯着。 他看着看着,可能注意力被转移,突然没这么难受。 泛白的指骨悄然松懈,重新搭回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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