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晚昼抬眼看清陆谨之的神色后,后面的话硬生生止在口中,片刻后晚昼郁闷地耸拉着脑袋,闷声道:“好,有事公子记得放信号弹。” 肖倾迈步正要走,陆谨之却拉了他一下,道:“师叔等等。” 他转身进了里间,过了会抱着一件貂毛大氅出来搭在肖倾肩上,语气温柔似水:“清晨露重,师叔身子没好透,莫要染了寒风。” 肖倾笑了下,在清早的晨光下明媚刚好,魅意勾人:“多谢。” 晚昼:“......” 两人策马在竹林小道,很快到了竹林深处的那座小筑前,已经有很多肖倾的属下将小筑团团围住,其中也不乏有受了重伤的,肖倾扫了一眼,大概了解了黑影人的武功在什么程度,这才迈步率先进了小筑里。 院子侧中的青石桌上还放着没织好的绣活,看样式应该是个小孩的肚兜,他有些疑惑,这里是黑影人的地盘,为何还有女人孩子? 正想着,就听屋内传来一声女人的呻.吟,肖倾面色一变,快步走过去一脚踢开房门,撞飞的尘灰中,一名少女被脱光了衣服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身上遍布许多残忍的伤痕,几乎将她染成血人。 看到进屋的男人,少女颤抖地闭上眼,脸庞划过一行清泪。 肖倾立刻脱下大氅披在少女身上为她遮身,并将塞在她嘴里的布条取出,心软得一塌糊涂:“胭儿?” 胭儿浑身都疼,她不断颤抖着,原本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不知因何原因被洗去了,露出的小脸同扶桑若木的幻境里一样,秀丽清美,笑起来的时候一定特别好看。 但胭儿或许,十几年也未曾笑过了。 陆谨之也走了进来,将门关上,阻隔外面的视线。然而门一关,微弱的晨光也随之被关在了外面,屋子内阴暗得近乎压抑。 肖倾等胭儿平静下来,才轻声问道:“这十几年的痴傻,是你装的吧?” 胭儿不说话,脸上的泪水却流个不停。 过了半晌,她才哑声道:“我装疯,卖傻,脸涂着丑极的胭脂掩盖面容,每夜跑到街上去唱姑姑的歌谣,就是想,或许有一天小公子会遇着我,我好将那些事讲与他听。” 因为害怕会有人寻到她逼问小公子的下落,她一装就是数十载,但她又怕小公子不知自己的身世遭人利用,就夜夜在街上反复唱着姑姑的歌谣。 陆谨之蹲在她身边,只是胭儿已经再无力睁开眼看一眼这缭乱的世界,她哽咽道:“当年若不是我的愚昧,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她怪自己,当年没第一时间辨出宁桓,让姑姑错失了唯一的救赎。 肖倾静静听她说着,紧紧握着她浑身唯一完好的双手,她的手指因为疼痛而颤抖得厉害。 肖倾问道:“那颗记录你们过往的影珠,是宁桓从你记忆里取出的吗?” 胭儿声音很微弱,但还是回答了他:“当年姑姑死后,我带着孩子在扶桑若木里到处寻找此前见过的那名道长,找了许久,终于找着了,道长自我记忆里提炼出了影珠,将它戴在小公子的脖颈上,就是为了让小公子长大后知道自己的身世。” 陆谨之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极为隐忍的痛色。 胭儿咳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娇小的下巴,她心肺俱碎,就算此时用灵力修复,也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是因为陆谨之的主角光环,胭儿遵照这个世界的人物设定,一五一十交代了前因后果。 肖倾很想问她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对一个被追杀的人那么死心塌地,但他握着胭儿越渐冰凉的手指却问不出口,胭儿闭着眼叹息道:“我当年就在想,若是能为姑姑怀里未出生的孩子缝一个长生肚兜,就好了......” “那时候我抱着那么小的孩子,却不知道这就是永别。” 胭儿语音落下,再无生息。 少女依然拥有着十几年前的容貌,阖着的眼睫上泪光闪闪,就连到死都带着遗憾,到死都不知道,她曾经抱着的婴儿,此时就在她旁边,眉宇痛苦地听她说起曾经往事。 隔了很久俱寂的时光,直到太阳高挂,阳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肖倾才低声问道:“为何你不跟胭儿说,你在?” 陆谨之垂着头,声音特别轻:“我依然觉得不真实,师叔你知道吗,我当了十几年的陆家二公子,这几个月接连打破陈旧,跟我说,其实我不是。” “如果我不叫陆谨之,那我......应该是谁?” 肖倾将胭儿轻柔地放在地上,用大氅将她盖着,打开门走了出去,晨曦照着他半张侧过来的俊美容颜,对他道:“你是上清门承缘宫宫主傅明秋之徒,是我的师侄。” 日光倾城,温度正好,有风拂过,轻柔正好。 - 南疆国的瘟疫来势凶猛,王室拿不下陆谨之,高层便纷纷打起了接班人羽裳公主的主意,但他们的要求都被权力至高者尤阿普给驳下了,就连国王开口都无济于事。 毕竟昭司享受的是万民敬仰,轻易动不得。 于是这天夜里,肖倾收到下属带来的一封血书,是羽裳想尽办法,才托人周转来的。 肖倾看完,默默放在烛火上将血书烧了,坐在窗下吹了会风,才对下属道:“你布置人手,去接应她吧。” 属下迟疑道:“如此主上岂不是得罪了南疆昭司?” 肖倾偏过头看他,冷笑道:“南疆国就要没了,哪来的昭司?” 于是自家属下就带着一脸崇拜敬畏的表情,办事去了。 肖倾很熟悉这个表情,当年在云锦城的时候,万花楼的老鸨也是这副模样,还以为云锦城的风波全是他一个人搅弄出来的。 肖倾:“......” 或许原身有时候也想过洗一洗自己身上的黑锅,但由于太根深蒂固,连属下都坚信他的人设,是以,放弃了。 肖倾出了门,敲了下隔壁的门,迟迟没人回应,他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周惟居住的房间。 自从胭儿的事发生后,陆谨之总是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有时候瞧见了,也是深更露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脸色苍白的,问他,只是笑也不说。 而在这期间,陆谨之的黑化度也如愿以偿,增加了5%,目前85%。 越到后面,肖倾发现黑化度越难增加,一时有些发愁,走到最后的时候,应该用什么办法来提升黑化度? 周惟这些天已经醒了,肖倾刚走到门前,就见周惟打开门出来,见到他一愣,尔后微笑唤道:“师父。” 肖倾扶着他坐到太阳下的藤椅上,询问:“恢复得怎么样了?” 周惟温声道:“好多了,师父若是赶着离开,不必考虑弟子。” 肖倾“嗯”了一声,陪他聊了一会修炼的事,以及询问他将《御灵之术》学得怎么样,周惟老老实实回答,偶尔提一两个问题,两人气氛和谐。 翻到某一页,周惟手指顿住,指着书上那段内容,问道:“师尊,这上面说蚀骨之毒是灵海的死敌,这天底下也有毒能对灵海造成损伤的吗?” 肖倾微微倾身看了眼,表情冷了下来:“这些事你不要琢磨,只需知道那是害人的东西就可。” 周惟见他神色有异,便茬开话题说起其他事。 直到一名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前不远处,肖倾慢悠悠起身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修炼的事不必操之过急,你自己看着办。” 周惟乖巧地点头,目送肖倾走远,才起身回了房间,面无表情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放进水盆里搓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剧情或许在文里写不出来了,当个彩蛋写在作话吧。 楚秋萍的小徒弟宁桓,喜欢他的师父,当他抱着师父与大师兄的孩子,为了掩人耳目,才跟云渺结伴同行,对外称是道侣。 他们撒了很多慌,比如说是师兄妹之类的。 宁桓在感情上是个二愣子,否则也不会让他的大师兄将师父骗走,所以这个二愣子也会不知道,一个女子放弃自由,捆绑在他身边的原因。
第79章 南疆国都内, 有一个规模很大的斗兽场,此斗兽场内奴役了八百多名奴隶,以人与猛兽厮杀来博得彩头。 肖倾经过一番易容后, 混进国都, 走在街上却感觉不到太多被瘟疫侵袭的动乱, 百姓依然安居乐业,只不过眉宇间多了些紧张与愁苦。 祭祀大典结束后, 南疆昭司便将受染群体与未受染群体隔离开了,是以南城区的人还感受不到太多的痛苦, 他们或许只将这场瘟疫当做了普通的虫瘟。 来到那座地下斗兽场, 肖倾接过侍童手里的面具戴在脸上,由早已候着的管事领着去高一层的看台。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 斗兽场依然不乏寻求刺激的富家子弟, 趴在看台上往下面砸银子,一边砸一边叫嚣:“干它, 干它!干赢了这些都是你的!” 拥挤的过道上有人抬着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人借过,他们也依然没施舍一点目光,仿佛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而肖倾则观察到,被抬在担架上的人因太过拥挤, 手臂从白布里垂下, 外露的皮肤下面仿佛有很多虫子在蠕动。 是得了虫疫之人。 斗兽场内爆发出闷雷般的掌声, 肖倾抬眼看去,只见场上的奴隶使劲勒着老虎的脖子,用拳头狠狠砸向老虎的太阳穴, 砸出的血溅在他狰狞的脸上,激起了看官的血气,漫天的碎银子便砸了下去。 奴隶脸上那一晃而过的,是泪水。 管事在他面前点头哈腰,试探道:“仙长可要赌一把?” 肖倾冷冷看了他一眼,管家吓得一哆嗦,正要跪在地上求饶,肖倾便已越过他往前走了。 他腰上配着王室的令箭,在场之人无一不恭敬让道,脸上配着讨好的笑,未了偷偷抬头打量他,在底下小声嘀咕,揣测来者的身份。 而某座高楼上,正有一名黑金劲装的少年倚栏而坐,仰头灌了一壶烈酒,低头瞧见人群里那抹纤尘不染的白衣,微愕。 侍立在他身后的弟子问道:“公子可要邀他过来?” 少年放下酒壶,抹去红艳艳嘴唇旁的水渍,收回凝视白衣人的目光后,眼底一片寒霜:“不必,尤阿普来了吗?” 黄衣弟子回答了一句什么,少年便起身进了一帘之隔的厢房内。 那方肖倾上了看台,见一位彩衣翩跹的少女赤脚坐在围栏上,玉白的双脚悬空,一晃一晃的,脚腕上的金玲随之叮当作响,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来,嫣然一笑,道:“这次多谢子倾哥哥了。” 看台很高,风很大,吹得那一身彩衣如同蝴蝶翩舞,肖倾取下面具,抿着嘴笑道:“谢我救你出来去送死?” 羽裳双掌一撑,轻盈落地,她将缭乱的额发勾在耳后,轻声道:“生路与死路,这就是我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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