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却知道远远不止中暑,因为生辰即额娘的祭日,保成小小年纪心事便很重的,这也是为什么明天便是额娘祭礼,苏辰还跑出来。 他想给保成做个小蛋糕,宫里没有他需要的如今在山上就可以摘到的树莓、覆盆子,这一类浆果。 他今日出来,主要就是买各种山野水果的,不过出宫后就在路上遇到要来厂坊的表哥,才一起过来看看。 沙岗地村建在一片高地上,出村不多久是低洼的田地,本来这田里的禾苗就很稀疏,待整个村庄的主力都给苏辰做粉饼,这些地便直接撂荒了。 这片田地是京中贵族圈占的,沙岗地村的村民们则都成了他们的佃户,然而现在的佃户和土地的绑缚性并不强。 他们说不种了,还真能就不种了。 田地背后的八旗贵族一开始听说这个消息,就放话说要叫村里的人好看,待得知他们是被苏辰雇走做活儿。 那家伙直接找上察岱,表示愿意把这一片三百多亩田地都送给苏辰。 苏辰没有白要,按照现在的市价,把村外这些田地买了下来,他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以后厂坊可能还会扩展,多置地产没毛病。 只是当他接过来这些地,想着现阶段不能白撂着,种些高粱蔬菜都可以,那时候村民们才跑过来跟他说,村外的田地都不肥了。 自从被圈占了田地之后,村中有些资产的都往南方搬了,剩下他们这些赤贫的,不得不转换上头的“地主”。 但旗人并不懂耕种,他们这片儿的主子还喜欢乱插手,没几年好好的肥田都成了贫瘠的瘦田,粉饼厂开设之前,村子里每到春冬都有饿死的小孩子呢。 苏辰没办法,只好将这些地白着,打算秋天的时候上一些牛粪、鸡粪深耕一遍。 关于种地,他懂的便也只有这么多了。 因着沙岗地的例子在前,苏辰再出城就跟农人打听田中情况,发现自从旗人圈占之后,京畿的田地撂荒不少。 这些事百绪千头的,只接触到其中小小的一端,苏辰都为他阿玛发愁。 村外有一条不那么宽阔的浅浅小河,河岸边载着桐柳,村里的妇人都在这里洗衣淘米,也只有叶子卷卷的大中午没有多少人了。 但这不经意看去一眼,却发现刚出村是还没有一人的河边现在正蹲着个人洗衣物。 看背影,挺眼熟的。 察岱顺着表弟的看的方向,说道:“那是你带回来的那个牡丹,她现在改了个名儿,叫国香,可能和村里的女人们格格不入,没人和她一起往来。” 迟疑片刻才接着道:“也可能是长得好,一些个男人喜欢往她身边凑,搬抬东西帮个忙什么的,因此即便咱们对她的出身隐瞒的很好,依然有人在背地里说她是做那个的。” 苏辰只问道:“她自己呢,能适应吗?” 察岱:“她倒是挺有几分只管做自己的事独劲儿,也不见有什么失落伤心,那粉饼压花数她她压的最整齐。” 哦,那便不用管了。 看到因为现今社会弊端而沦落困境的人,苏辰愿意伸出一把援手,却并不想免费当爹,个人的生活还需个人过。 兄弟两个说着话就进了城,西直门里面有一个卖乡野果子的地方,距离苏辰当初和阿玛弟弟卖红薯的那条街不远。 早晨出城前,苏辰就先来了这边,叫一个挑着满满两筐各种山野莓果来卖的大爷给他留一些。 进城之后便绕弯,来拿野莓果。 不想刚拿了各种野莓果往回走的时候,在这条街便遇见个熟人,是上次卖萝卜的那个汉子。 这人听到马蹄声先躲在路边,一抬头却也认出苏辰来,愣一会儿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苏辰看他前面的手推车上用翠绿的槐树叶子,盖着一片白花花的东西,翻身下马到跟前问道:“大叔,你这次卖的是什么?” 汉子笑着扒拉开一片绿叶子,道:“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长在咱们村口的,和那槐树一模一样,开着的却是白色的花,去年我们摘来做饼子吃,竟然很是香甜。今年夏天见它开的热闹,便摘一些来到城中卖卖。” 苏辰拿起两朵,放到鼻子边嗅了嗅,很熟悉的槐花清甜味,这就是据说到乾隆朝才传到国内的洋槐吧。 不想现在就有了。 “怎么卖的?”苏辰问道,他打算买几斤。 “我这个筐,一筐子十文钱。”汉子拿起上面扣着的一个竹筐,说到价格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怕被骂奸诈。 苏辰什么都没说,只道:“给我装一筐吧。” 汉子给按了结结实实的一筐子,然而苏辰手边没有装东西的袋子,把筐子给买走吧,接下来人家的生意还怎么做? 再说他一打开荷包才发现,出宫之前叫复康装的铜钱已经在买野莓果的时候,花差不多了。 “你这一车我都要了多少钱?”苏辰问道。 汉子惊讶,劝道:“这个槐花不能单吃,又不能隔夜放,你全要了吃不完岂不全扔了?” 回家肯定还得挨打,尽管如今看起来这小孩的家境不像他之前猜的那么差,但白扔钱哪有不挨打的? 苏辰笑道:“没什么,我家里的人多,三两处分一分也就没有了。” 见他说的肯定,另一边的大孩子没有阻止,汉子这才道:“你全要就便宜些,这一车给我二百文钱便是。” 苏辰再次道:“带车呢?” 汉子:…… “我这手推车好几年了,不值钱。”他真不想欺负小孩儿。 苏辰道:“便按二手车的价格算。” “那好吧,”汉子想了想,说道:“这些总共一两银子。” --- 下午申初,西华门的侍卫正要换班,就看见早晨只带一个侍卫出宫的辰亲王回来了,早晨给辰亲王牵马的侍卫同僚,现在手里推着一辆经常在外城的出入城门口看见的,手推车。 手推车上洁白、清绿,这颜色在明亮的阳光下跳跃着,竟十分沁人心脾。 侍卫们见了礼,因辰亲王经常走西华门出宫,在这里轮班的侍卫都比较熟悉他,便有一个人笑着问道:“王爷这是买的什么,像是槐花,颜色却又不对。” 在宫门口值班的侍卫家世一般都是很普通的旗人家,非是五谷不分的子弟,能认出来这是槐花并不奇怪。
第54章 穷皇帝 苏辰说道:“这应该是西洋的槐花,比咱们自家的槐花味道好一些。” 这是能吃的? 侍卫们眼睛都有些突,辰亲王还真是和传言中一般爱吃。 花也要吃。 苏辰成功给自己“大才”的名声上,又添上一抹肯吃的不和谐色彩。 乾清宫,康熙还在和臣子们议着事,内阁、工部、户部的尽皆到场,商量的就是靳辅在四月份实地勘察之后,上来的好几封治河折子。 康熙的意思,尽量给河务上拨款,便是户部的地缝都扫干净了也要保证修河的钱。 户部一如既往的在哭穷,并以治河无用为借口推脱,说不如将治河的进程稍微往后打两年,至少等平三藩的战事结束了。 康熙想往他脑袋上摔奏折,如果能拖,他闲的非要在这个时候修河,黄淮烂坏,不仅危害两岸百姓,还会影响漕运。 漕运不能通畅,前线将士的粮草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说完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然后闭口不言了。 康熙看向工部:“在山西的水泥厂坊,可都顺利。” 工部尚书点头道:“顺利,但是,咱们刚刚成立的公路司,还要往城外继续扩修,这钱、” 朝廷实在是没钱,京城的四条城门主道路,也不过是为了皇上面子好看,最远修到的不过是十几里外的地方。 康熙说道:“先治河,路可以等。” 那好吧,工部尚书就忘说其实也没多少钱了。 他为难道:“那几个厂坊才建起来不到俩月,总共也没有二十万两的银子。” “有多少算多少,”康熙一言定了调子,“不够的,朕再筹。” 外面,苏辰躲着听了会儿,叹着气向御膳房去了。 打算来和皇上报备一声的察岱没敢偷听议政,见表弟离开,就跟着他一起过去御膳房。 苏辰对察岱说:“表哥,这些槐花我打算叫御厨蒸一蒸,你在宫里吃过再走,另外给姥爷姥姥捎些回去。差点忘了,还有二姥爷。” 小表弟这每次都得意外想起二叔爷的样子,让察岱绷不住笑了下。 忙碌而有秩序的御膳房内,小太监看见辰亲王,赶紧跑去通知正在做桂花糖的冷御厨,轻声喊道:“冷师傅冷师傅,辰亲王来了。” “嗯?”冷御厨一下子想起来,放下手里淡黄香甜的桂花糖就转身,眼睛迅速定位到辰亲王,解着围裙小跑着到跟前便是一礼。 “王爷,您要的那个蒸蛋糕,奴才已经做好了。” 想起昨天傍晚辰亲王过来御膳房就找白案师傅,冷御厨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辰亲王是经常来御膳房,但都是郑大厨那几个总厨接待,自己在远处能看到辰亲王面目的次数都少。 昨天,这位爷来了,说“我给你一个方子,明儿你给我蒸出来个盘子大的蛋糕,我有用的”。 冷御厨没见过这样的方子,蒸了两次出来的那蒸蛋糕才能看了。 苏辰把自己带来的莓果交给冷御厨,说道:“这个你给我先保存着,然后一半儿给我煮成果酱吧。” “王爷放心,一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冷御厨双手抱着竹篮子,笑着答应。 “不能让保成知道。”苏辰再次交代。 冷御厨保证,绝对不让人说出去。 这时候郑春喜才笑着过来,指着外面的一车雪白槐花,问道:“王爷,您带来的那些雪槐花,怎么处置?” 雪槐花! 这个名字好听,苏辰笑着道:“劳烦郑大厨给蒸一蒸。” “蒸?”郑春喜一个大御厨,他是完全不会蒸菜的,听都没有听过。 苏辰想了想,问道:“没吃过蒸菜?” 郑春喜头摇的拨浪鼓似的,笑道:“别说吃过,奴才听也没有听过啊。” 难道现在的民间还没有蒸菜?或者郑大厨出身比较好,才没有吃过蒸菜? 不过这不重要,苏辰说道:“把槐花清洗干净,控水,撒一层面粉拌匀,然后上锅蒸两刻钟,出锅之后和料汁拌一拌或者烧油加一点辣子炒炒也可。” 郑春喜认真听着,发现又是很简单的菜,应该是王爷以前在民间的时候吃的:“奴才知道了,王爷您就擎好吧。” 这调皮话说的颇有种民间饭馆的感觉。 苏辰笑着摆摆手,和察岱再去正大光明殿,阿玛和那些臣子已经不在了,一群小太监正在擦洗对着殿门的那把金色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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