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的眼睛,沉了下去,越来越暗。 手上的身体变得轻盈,十七的身体开始解离,有一些蓝色的荧光从他的身体里分化出漂浮在空气中,像无生海里的那些灵魂析出的东西一样。 易时陆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在看到那些荧光碰到他的手指就消失的时候,他重新将手垂下。 十七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中完全不见,易时陆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易时陆想了想,站起身,又栽了下去。 世界昏暗前,他听见了二号惊呼的声音和陆为谦说的:“愣着干什么,把人送去医院啊。” 一阵急匆匆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之后,楼道里恢复了寂静。 平静的镜面上涌动出一阵水波纹式的纹路,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抓住了一把未散的蓝色荧光,拖入镜子里。 镜子里的世界重回平静。 …… 时间按照它自己的步伐节奏流动,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人。 大半年过后,生活走上正轨。很多事情都在平稳的,正常的进行着,也有很多事情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演播大楼里不知道是谁提起了这个话题:“你们谁看了昨天的财经频道,有时陆哥,那西装穿得那叫一个精神,发型做的真不错,看起来可比在我们台里工作的时候稳重多了。” 有人接话,带着一点羡慕色彩:“那可不,以后要再见他就得在各大新闻频道看见了,企二代就是企二代,来我们这里工作就是来体验生活的,嘴上说什么梦想啊感情啊的,最后还不是都要乖乖回到家里继承家业。” 小刘撑着下巴:“不过真的很奇怪啊,时陆哥半年前突然辞职,一点预兆都没有,之前他明明很喜欢这份工作的。” “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啊,人家拎得清。几千块的工资和亿万的公司,这种选择题谁都能选的出来吧。” 小刘嘟了嘟嘴,看向盛玉朗:“盛玉朗,你说,时陆哥到底为什么辞职?” 盛玉朗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抬头敷衍的笑了一下:“这个我猜不出来,不过你要再不把流程发给我,下午开会就赶不上用了。” 小刘伸了个懒腰:“行行行,苦哈哈的打工人只有我自己,真羡慕时陆哥啊。” 盛玉朗埋头在文件中,偶尔目光一瞥看见旁边易时陆的老工位,已经被一个新来的主播占据了。 他有时也会恍惚地想,明明感觉易时陆很喜欢这份工作,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 企业峰会上,易时陆刚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二号也紧跟着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轻声说:“科林今天中午的飞机,回华盛顿。” 有摄像机扫过,易时陆露出官方笑容,在摄像机经过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淡去,轻声问:“‘接待’的人都安排好了?” 二号:“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他下飞机了。” 易时陆说:“好,谢谢。” 二号促狭地笑了一声:“说什么谢啊,我可是你哥,再说我也没帮什么忙,就是帮你盯着那个老东西而已。” 易时陆没有再回应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曾经最讨厌这种场合的人,现在也变得足够游刃有余地应付。以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易时陆,现在也能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二号有时候觉得易时陆变得太多,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他只是觉得易时陆好像没以前自在开心。 二号看着正式活动结束之后易时陆和某位前辈聊得格外投机,连他都有点插不上话。 前辈满眼欣赏地对易直表示:“两位公子年少有为,我得跟易董学学怎么教育子女。” 易直故作谦虚却难掩自负:“年纪到了,他们自然就开窍了,我这个小儿子,以前要多不省心有多不省心,这半年突然做出了点小成绩,你也别夸他,要不然他尾巴就翘上天了。” 寒暄之后,又约了午饭,一直待到下午才坐车回去。 车上二号看了眼发来的消息,对易时陆说:“已经在飞机上了,我们的人也跟着。” 易时陆看了看窗外,深冬,天空开始飘雪。车窗又雾气,易时陆用手擦干净。 擦了擦,他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二号:“我之前听说过一个说法,忘了是谁说的了。” 二号愣了一下:“什么?” 易时陆:“下雪的时候,做错的事情都能被原谅来着,你听过没有?” 二号老实地摇了摇头:“没听过。” “没听过啊……”易时陆用手敲了一下车窗,发出清脆声响:“那就算了。” 二号看了看易时陆,他消瘦许多,面颊有一点凹陷下去,易时陆琥珀色的眼睛看着落在窗户上的雪,看它们沾在玻璃上。 二号说:“时陆,他不会怪你的。” 易时陆顿了一下:“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怪我。” 二号眨了一下眼睛:“你那么喜欢他,他怎么会忍心怪你。” 易时陆笑出了声,有点讽刺,琥珀色的眼眸看着二号轻轻晃动:“哥,你说话真好听,我都快要信了。” …… “……本次航班将在东京转机……” 听着空少的播报,科林不舒服地调整了一下位置。 没过多久,穿着制服地空少推着酒水走过来,面带微笑:“教授,请问你需要喝什么?” 科林没好气地说:“随便随便。” 空少:“那就给您一杯……红茶?您看可以吗,教授。” 对方叫了他两次教授,让科林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你见过我?” 空少的笑容越来越深,嘴巴几乎要裂开到耳根,他把脸越凑越近,超出了正常人的安全距离,直堵在科林的眼前。 两眼的奇怪间距还有腥红的唇让人看了就无法忘记。 “你不记得我了吗?教授,我可是非常、非常地挂念你。”他舔了一下唇。
第91章 镜中人(四十六) 一杯红茶被递到了科林的眼前。 浓稠的、深红的、散发着腥臭的液体在纸杯里摇晃着。 科林没有去接,多年的经验让他盯住了那张脸。 是谁呢。 他的大脑像吃了某种致.幻药物,眼前人的整张脸在光影中线条变得弯曲,形状的拼贴如同毕加索的画,科林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和那些东西打交道久了,没点胆量哪里敢做那些坏事。 科林慢慢观察四周,周围的人对他这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一点察觉,科林更加坚信,这不过就是那些生物弄出来的幻觉。 他冷静应对:“不用了。” “好的,教授。”对方轻声回答。 诡异空少没有纠缠下去,回答之后就推着车问下一个人。一切都很寻常。 科林默默松了一口气。 很好,果然是幻觉。幻觉是无法真正伤害到人的,那些被幻觉宰割的人都是因为他们的心没有抵抗恐惧的能力。 他自认为他具有强大的内心,只要靠近人群并且远离镜子,他就万无一失。 等到了美国,哼,他一定会把搞怪的东西揪出来处理掉。 在东京停留的两个多小时里,科林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他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等到再次登上飞机,他决定自己要睡一场十小时的长觉,这样差不多正好可以睡到下飞机。 科林带上眼罩,躺了下去。 航班从白天飞往黑夜,机舱里的旅客也都安静了下去。科林觉得自己睡着了,他听到了一道非常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地上行走,除了这道声音,周围一切都安静的可怕,他仿佛沉入了某片沼泽地,淤泥吸收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那个他完全不能忽视的。 有人来到了他身边。 “教授,”声音的主人亲切呼唤着:“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科林以强大的心脏应对,不声不响也不动,眼睛上蒙着的眼罩牢固遮挡外面的光线,他安稳地躺在自己的座椅上。 声音的主人遗憾地说:“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的,猜到我的名字,就放了你。” 科林略迟疑。 那个东西就守在他的身边:“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倒计时开始,3,2……” 倒数计时的声音伴随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时针的走针声,给本来平和的环境造成了一种紧迫的氛围。 科林的耳膜里出现一些刺耳声音,就是那种人们最不能忍受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声音。 一只冰凉的手指爬上了科林的面部,扯下了他的眼罩。 脸……比上次要清晰得多。 科林确定他脑袋里已经有答案了,但感觉和那个人又有点不太一样,比如肤色、颧骨、瞳孔……一些细微的地方有了改变。 “猜到名字就放过你。”那个声音又说了一遍。 周身的压力让科林逃无可逃,他的头皮麻麻的,身体泛起鸡皮疙瘩,他终于明白这不是他以前碰到的那些、用“无视”就可以躲得过去的幻象。 他以严肃的表情盯着那样一张脸:“名字的话,你是不是叫……十七?” 怪物的眼睛升起了奇异的光芒,窗外是墨色的云海,飞机跨越了几个时区,已经快要飞往夜色。 “答……错了。” 怪物兴奋地叫了起来:“你得接受惩罚了,教授。” 科林这才看见,他手里拖着的是什么东西,一把斧头,巨大的斧头,大到不能被轻易的拿在手里,只能拖在地上。上面有一些深红色的油漆——也许是油漆,也许是其他的,迸溅了一点点深红在纯白的袖口。 现在,怪物高高扬起他的手臂,遒劲的肌肉在白衬衫下几乎要破土而出。 他举起了那把巨型斧头。 “欢迎进入永夜。” …… “时陆,你是不是和陆家那个小子有什么过节,我看你最近的几次举动,全都是两败俱伤,这是在干什么?”饭桌上,易直把一份文件往桌子上一丢:“不要以为我老了,你们就能瞒着我,今天在会上我给你留面子……” “爸爸,”二号微笑看向易直:“爷爷都说了你可以准备养老了,开开心心地养老不好吗?” 易直从前没发现,今年才看出来他这个私生子的狼子野心,偏偏温崇礼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在背地里做了不少事,唯一庆幸的就是……至少是他儿子,是自家人,对他也算是留了点情面。 易直被他这一顶,没了吃饭的心思。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转身上楼,汪茜跟着追在他身后,还没弄明白情况:“哎呀你怎么又不吃饭,孩子们好不容易聚齐回家你就不能对他们有点好脸色。” 二号慢悠悠夹了一片笋片,放在易时陆的碗里,对他笑笑:“弟弟,冬天就是要吃冬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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