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缓慢倾身,上半身从镜子中穿出,镜面在腰间变成柔软如丝绸的东西,一半在镜中,一半在镜外。 他的唇落在易时陆的额头上,就像一个封印,易时陆一下愣住了,一堆话堵在口中说不出。 十七…….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但十七现在真的好像阿拉丁神灯,从灯中游走而出,倾身朝向他,违背人类常识般的神秘生物总是……会带有一种叫人恐惧与神往的魔力。 最重要的是,十七落在他额头上的吻好似那么隐忍虔诚,易时陆怀疑是自己太急迫而产生了错觉。 “我什么也不会对他们做。” 像给予承诺,十七淡淡说着。他的面容没有任何变化。 易时陆向后退了一步:“好,那个……” 他脑袋空白,想不出要说什么。 十七并没有催促,认真看着他,耐心地等待他把话说出来。 憋了半天,易时陆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你刚刚在盯着我所以应该知道吧,苏婉清是喜欢女生的,她有女朋友,我们俩取向都不是对方那种。” 几乎是话一出口,易时陆就开始懊恼。 他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听起来就像是在解释刚才的什么一样。 易时陆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脑子地再次开口:“我也不是在解释什么,我只是不希望你对此有所误会……” ……他这个蠢货! 易时陆在心里骂自己,这样听起来更像解释了好吗。 他干脆什么也不说了,颓然站在原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继续在心里骂自己没脑子。 十七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伪装出来的笑,他的笑意从眼底很深的地方透出,带着点宠溺。 “我知道。” 易时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快点回去吧,不要被人发现了。” 不顾十七的反应,易时陆脸红着推开门向外走,听到背后的十七和他说让他就在奶茶店不要乱走,温崇礼会来接他。 从洗手间出来,苏婉清事情还没忙完,在把表格录入进电脑里,连头发都用发夹夹了起来,显得很干练。易时陆倚着墙壁又等了她一会儿,苏婉清才抬起头看他:“终于搞完了,今天本来应该请你吃饭的,但我女朋友要来,下次再请你。” 易时陆抱着手臂看苏婉清取下头上的发夹:“我还以为你开这个店就是玩玩,没想到这么认真。” “必须要认真啊,我可是在很认真的计划未来。在没有家里的帮助下,我和阿苗两个人要怎么生活,这些都要做好安排。” 未来。 是啊,易时陆认真的想,他和十七的未来要怎么办,他们俩人的…… 奇怪,为什么会想到十七,真可怕! 易时陆脸色骤变,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坏了,幸好这时候一个穿着牛仔裤画着淡妆的女孩推门而入打断了他,苏婉清高兴地接过女孩的背包:“今天来得比平时早。” 女孩说:“教授赶飞机,提前下课了,有客人?” 苏婉清亲近地搂住女孩的肩膀,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看着易时陆挑了下眉:“就是我昨天和你讲的,和我相亲的人。” 女孩笑了笑,伸出手:“那我们认识一下吧,我是苏婉清的女朋友,阿苗。” 易时陆对她们的坦然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伸出自己的手:“易时陆。” 阿苗向着易时陆的手握过去,可预料中的触感没有碰到,她诧异低下头,看见了对方的手指变得苍白透明,而她自己的手穿了过去。 “你……你的手……” 易时陆循着阿苗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变得模糊不清,几乎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没有触感,物体可以随意穿过。 没有知觉,他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就好像,彻底消失了。
第70章 镜中人(二十五) 他们两人都愣了神,苏婉清在旁边看着,觉得莫名其妙,凑过来:“怎么回事?” 她看过来的时候,易时陆的手指已经变回了原样,不复透明。 易时陆握住了阿苗的手指,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你好。” 阿苗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吐槽了自己一句:“我可能是上了一天的课眼花了。”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易时陆很明确的知道这不是用一句“眼花”就能带过的事情。 他的手刚才…… 易时陆快速抽回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将手向后藏了藏。 幸好这时候温崇礼的车在门口停下了,易时陆同苏婉清告了别快步走出奶茶店。 坐到车上易时陆才泄露出自己的慌张情绪来,他坐在副驾驶伸出手来看了又看,是正常的,没有再变成透明的模样。可他还是忍不住之间发颤,把手指握在手心中变成拳,从心里到指尖都透出一股凉意。 温崇礼没发动车,看着他做出这样不太寻常的举动,像是明白了什么。 “颜色变淡了吗?” 易时陆看向他:“你也……是吗?” 温崇礼神色不变,似乎这种事情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先是指尖,然后是整只手,最后是手臂……颜色越来越淡,每次发生的时间越来越长。从镜像人出现的那一刻起,这就是注定的结局。他占据你生活的时间越长,你消失的时间就会越短,从这一点来说,除非像我一样完全不在乎,否则,你们永远是对立的两端。” 易时陆沉默,恐惧如阴云布满他的心间,在平复几息之后,易时陆稳住语气问温崇礼:“那该怎么办?” 温崇礼笑了下:“我是没什么办法,但我能感觉到……二号是知道些什么的。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对我说出口,但他应该还是愿意给你一点提示和帮助的。现在回酒店吗?” 易时陆:“酒店我已经退房了。” 温崇礼:“那你打算去哪里?” 易时陆:“帮我找个没有镜子的地方吧。” 温崇礼想了想,木然地说:“我倒是有个去处,去吗。” 易时陆点了下头。 车开了很远的距离,从城市中心开向偏僻的贫民区。 几十年前的旧楼出现在眼前,它们早就被打上的红色的“拆”字,但这么多年过去,这片地方没有动新,就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 野狗与猫成群,在车辆驶入时它们受到惊吓,飞快藏匿进水泥砖石坍圮的地方。 易时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透过车窗向外看,感觉怪怪的。 温崇礼熄了火,让易时陆跟着自己走。易时陆就老实跟着他走进了其中一幢楼里。 旧得很,楼道窗户窄小,楼里散发着久不见阳光的霉味。还不太隔音,这里住的每一户里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能被楼道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温崇礼熟门熟路地走到三楼,从褐色皮质钱包中拿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家具整洁,看起来是有人定期打扫整理的。 温崇礼熟练地换好拖鞋走进去打开窗通气,回过头看见易时陆站在玄关出没动。 温崇礼:“进来吧。” 易时陆抬了抬脚:“要换鞋吗?” 温崇礼:“鞋柜第二层,有新拖鞋,你自己挑一双换上。” 易时陆换好拖鞋走进来,温崇礼给他倒好了一杯水,在一个漂亮的彩色玻璃杯里。 易时陆没忍住好奇,问:“这是哪里?” 温崇礼直接地说:“我家。” 易时陆:“你家?” 温崇礼清淡地笑了一下:“以前的,和我妈在一起时候的家。” 如果是小时候,温崇礼敢当着易时陆的面提到这些事,易时陆肯定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但现在毕竟不是小孩了,易时陆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也没碰玻璃杯里的水。 温崇礼怎么看不出来他心里的别扭。 他张了张嘴:“我妈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是易直骗了她……” “温崇礼。”易时陆冷漠地抬起了眼睛:“我看我还是离开这里吧。” 温崇礼摇了下头,说:“不说了。” 他站起身:“这里是我的房间,床单被子都是干净的。房子里没有镜子,二号出现之后,我就把这里的镜子都拆了。有时候我想躲清净,就会躲来这里。不过我刚给二号发了信息,他马上会过来,到时候让他看看你的情况。” 易时陆点头说好。 和温崇礼单独相处还是有些奇怪,易时陆打开电视,惊讶的发现电视只能收到几个台,还全是新闻,易时陆没见过这架势,又不好意思问,随意放了个新闻台当背景音听。 温崇礼看着新闻,顺手从果盘里挑了一个苹果,拿着水果刀削皮。 易时陆没看过温崇礼挽起袖子削水果的样子,他用余光偷看温崇礼,可是由于过于明目张胆很快被抓住,温崇礼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他:“别偷看了,吃水果。” 易时陆看了看一整个苹果,说:“我先不吃了。” 温崇礼笑了下,去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碟已经切成快的苹果,旁边放了两根叉子,说:“吃吗。” 易时陆:“……吃。” 温崇礼揶揄:“真不好伺候啊,小少爷。” 两个一起拿叉子吃着水果,谁也没再说话,听着电视声音嘴里嚼着东西,易时陆从刚才看见透明手指的恐慌中抽离了一些,放松许多。 直到响起敲门声,易时陆和温崇礼对视了一眼,温崇礼站起身去开门,从门外挤进一个身影:“你这约的是什么破地方,就算是背着易直做坏事也不用把我叫到这种破地方来吧……” “二号。”易时陆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 二号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弟弟,”他欣喜地叫起来,手忙脚乱的换鞋子嘴里念念叨叨:“都怪温崇礼,这段时间一直安排我做事情,我都没空多陪陪你,今天是你叫我来的?怎么了,想我了吗?” 二号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烈,脸上带着生机勃勃的笑意,易时陆还没来得及说话,二号连鞋子还没换好就连蹦带跳地往前,走了几步路的时间,敏锐地发现了易时陆的异常。 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然后骤起了眉头:“原来你到这个阶段了,怎么这么快?那个家伙可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竟然侵占你的生活那么多了。” 易时陆想了想,难得帮十七说了话:“可能是因为……最近他一直在代替我受罚。” “那怎么办呢。”二号走到易时陆的面前,看着易时陆的双眸中流露出怜爱之色:“无论是什么原因,再不采取行动的话,弟弟可就真的要消失了。” 易时陆眼睛微亮:“所以你知道让我不再消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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