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反驳着,嘴巴却有点发麻,他舔了一下唇,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卓森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哥叫我就只是‘卓森’‘卓森’,就像陌生人叫我的名字,和叫小叔的区别那么大……你们今晚喝酒了?只有你们两个吗?好玩吗?哥看起来是个清纯大学生,但和叔叔那样的人也很玩得来么,就那么有意思吗?” 一连串的发问,听得易时陆头昏脑胀,还有什么叫“清纯大学生”……这些说的都是什么话。 易时陆正襟危坐,打算和卓森说点什么:“卓森。” 刚起了个头,卓森的轮椅就快速来到他的身前,他紧紧盯着易时陆饱满红润的唇色:“喝的什么酒?” 真是不按常理出牌,怎么又问到了酒?易时陆没跟上卓森的思路,只能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卓凯先生开的什么酒,圆形的瓶子,呃……大概这么高,商标好像是红褐色的。” 他一边说一边笔画着,表情过分正经。 卓森看着他这副样子,慢慢察觉到了什么,笑了:“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虽然嘴上说着没醉,但其实已经醉得很厉害了,真可爱。” 易时陆停止回想酒瓶的模样,干笑两声:“我没醉,我说真的,我还能走直线,像这样。” 易时陆把两根手指头立在桌上,示意了一下如何走直线。 卓森按住了他的手,眼里带着精光:“我还没喝过酒呢哥,是什么味道的?我还挺好奇的,真想试一试。” 易时陆义正言辞地拒绝:“你不能喝酒,对身体不好,而且我这里没有酒……不过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的,你还小,不能喝。” 卓森盯住了易时陆的唇:“就尝一小下也不行吗?” “一小下吗?”易时陆想了想:“就抿一口尝尝味道的话……也许可以,我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偷偷喝大人的酒,还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干……” 易时陆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他的嘴唇被人衔住了。 有一些白色毛发扫到了易时陆的睫毛,他禁不住闭起眼睛,缩了缩脖子。再睁开的时候,野兽般的红色眼睛就在他眼前三厘米外,连里面如同龟裂土地的纹路,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冰冷的唇离开了,卓森满意地看着易时陆:“还不错,哥,我是说酒的味道,我只抿一下,你知道的。” 易时陆大脑短路地看着他,皱了下眉,他想站起身,但没能从椅子上站起,反而向前栽去。 易时陆是个几乎不喝酒的人,他也没想到自己喝完之后会困得这么快。 “我有点晕,”易时陆把头抵在卓森的肩上:“借我靠一会。” 卓森没动,任由他靠着,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没过多久,他听见易时陆均匀的呼吸。 “睡着了吗?”卓森小声问。 朦胧中听见有人问自己话,易时陆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声“还没有”。 窗户开了一点缝隙,风吹进来凉飕飕的。窗外是漆黑宁静的夜晚,没有仲夏夜蝉鸣,也没有雨水破土的声音,滨城的冬天是最无聊的。 卓森说:“以前都是哥睡前为我读书,今天就由我来讲童话故事怎么样?” 也不管易时陆听没听见,他换了一种语气,像那种站在陷阱后诱人进入的邪恶生灵,妖娆美艳,嗓音磁性动听。 “这个地区有很久的历史,至于具体多少年,我忘了,但反正一百年肯定是有了。后来上个世纪被建成了别墅区,被我的家族买了下来。老房子多少都带着秘辛,很多人不知道这里有地下防空洞……以前人用来躲避战争、躲避屠杀,那么现在的人会用来做什么呢……好吧,我也不知道……不过叔叔和我说过,他小时候在这里玩冒险游戏的时候去过那个神秘的地方,入口就在……我忘了……我也想去冒险,可惜我身体从小到大都不好,真羡慕叔叔……” 卓森贴在易时陆的耳边,一字一句,讲得格外有耐心。 在他看不见的视角里,易时陆缓缓睁开眼睛,冷静又清醒。 片刻之后,他又重新闭上。 “这算什么……故事,你在……骗我吧……”易时陆大着舌头,说得迷迷糊糊。 卓森粲然一笑:“没有骗你哦,可能是我讲得不太好吧……长大之后叔叔也不太给我讲故事了,他不喜欢我提起这个事,所以很多情节我也快忘了……你睡着了吗?” 这次他没听到易时陆的回答,易时陆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卓森慢慢将手放在易时陆的背上,就像在拥抱着他,手指滑过易时陆嶙峋的脊骨,摸起来宛如玉石。 易时陆真瘦,比他还要瘦。 卓凯明明给他开了高昂的工资,可易时陆每天看起来还是过着清苦的学生生活,像个苦行僧。 卓森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然后他从轮椅上站起身,把易时陆放在了床上。 易时陆面色潮.红,古怪地嘟囔了一声。 卓森听清了他的话语,他在说“卓凯先生”。 “这样不行啊哥。”卓森听见了自己嫉妒的声音,有锋利地爪子在他的心脏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印子,却还是止不住痒。 “你得叫我的名字,”卓森轻声说:“要叫‘卓森’。”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回应,看起来是真的陷入了香甜梦境,噙着淡淡的、如烟的微笑。
第118章 噩梦者(十九) 快到学期的末尾,课外实践即将停了,系里的同学组织给圣西门福利院捐书,易时陆和几个同学负责拟订好书单送给院长审核。 开会讨论书单时易时陆总是分心,想起卓森。 这几天卓森看他的眼光很奇怪,如果说平时不爱接触人是内向的话,那么这几天卓森眼神的闪躲更像是……羞涩,偶尔偷看他的眼神欲语还休,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易时陆,”讨论组的同学不满地打断易时陆游离的思绪:“你下午负责把书单给院长送过去。” 易时陆收起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点头说好。 书单里列了十本书,易时陆背着单子和十本样书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院长斯文慈祥,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用老式钢笔把书单里的几本书都画上了圈。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这几本书更换一下。”她轻轻推了一下眼镜。 易时陆仔细看了看,院长圈出的五本书里有二本都是他推荐的,他略做思考:“您觉得这几本书不好吗?像这一本《漫歌》是著名诗人聂鲁达……” “不是不是,”院长笑着解释:“你们给的书单很好,能看出来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只是目前福利院的孩子都在16岁以下,大部分都在10岁以下,再加上这次捐赠还有数量限制,这些书单就没那么合适了。” 易时陆:“您的意思是?” 院长直言:“我希望可以把这几本诗歌替换一下,或者只留一本。” 易时陆:“孩子们不喜欢诗歌吗?” “很少,从图书借阅的情况来看,诗歌目前是借阅频次最少的,诗歌的阅读门槛相对比童话小说那些要高,不过不能一概而论,福利院里曾经也有过经常借阅诗歌的孩子,那个孩子比同龄的孩子心智成熟很多,现在已经从福利院‘毕业’了,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 院长笑笑:“考虑到实用性的话,希望你们能接纳我的建议。” 院长说得很诚恳,易时陆把她的想法反馈给讨论组之后,又在福利院干了一下午的活,赶在晚饭之前回到了卓家。 端着饭到卓森的房间,卓森在伏案拿剪刀剪着什么,像是在做什么手工。 听见门被打开的动静,回头朝向易时陆羞涩一笑,那笑容含羞带怯,像个小媳妇。 冷不丁被这么一望,易时陆身形一顿,故意装作没看清,将目光与卓森的眼睛交错开。 如往常一样,易时陆点清菜单:“今天的晚餐是白灼秋葵、葱姜捞鸡,蛤蜊汤。” 卓森放下手中剪刀,轻声说:“谢谢哥。” 易时陆放下餐食,无意中瞥见桌上摆放着一个东西,是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 易时陆沉吟片刻:“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吗?” “应该是陈老师的。”卓森随手拿起眼镜:“我前几天在草坪上捡到的,可能是他落下的,正想着要怎么还给他,昨天我还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叔叔让我给他,他说会还给陈老师。不过话说回来,眼镜这种东西也会弄丢吗……” 眼镜这种东西也会弄丢吗…… 易时陆看了看卓森,什么也没多问,只说:“我今天有点累,就不陪你一起吃了。” 看易时陆要走,卓森急匆匆地推着轮椅,费力地,终于拉到了易时陆的手。易时陆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的,卓森话还未说出口,就率先红了脸。 “我只是、想、想再确认一下。”几个字说得磕磕巴巴,面如红霞。手倒是拉得很紧,一副怕人跑了的样子。 易时陆疑惑:“确认什么?” 卓森抬头看他,又快速低下了头,握住易时陆的手也不由得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手心里泛起潮热。 “那天……那天晚上……我们不是……”卓森鼓足勇气:“我们不是亲了吗?我和哥。” 易时陆露出惊讶与慌乱的表情,想要甩开卓森的手:“什、什么?什么亲?卓森你、你在说什么?” 没想到易时陆会是这种反应,卓森在心中谨慎而认真地端详着他。 看起来不像是在推卸责任,易时陆也不是这种人,但现在他又表现得这么慌乱。 如果非要找个合理解释的话,易时陆似乎是真的……忘记了。 这样……更好了。 卓森的脑袋转得很快,一个新的主意立刻诞生。 他的眼眶里迅速堆积出泪水,红宝石眼珠在这种时候令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弱小的、被玩弄之后抛弃的兔子。 “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说……哥只是不想记得,因为讨厌我,不愿意对我负责?” 卓森说到了“负责”,听起来那一晚的事情不是可以简单翻篇的事。 易时陆窘迫不堪:“不是的,我是真的记不清了,我……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卓森试探着他还能回忆起多少:“那天晚上,你和叔叔喝完酒回来,夜里我去找你……这些哥都不记得了吗?” 易时陆沉默良久,认真回想。 “我记得你有来……问我酒的事情,还有……你还说了一个故事,好像是……防空洞。” 断断续续的话,试图拼凑出那一晚的记忆。 “但除此之外,”易时陆为难地看向他:“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哈,真幸运。 卓森几乎要从心底里笑出声。 “怎么能不记得……”他难过地看着易时陆:“其他都能想起来,偏偏最重要的一段不记得了。哥你……你亲了我……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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