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昭眼前的黑暗消失了,他的头顶突然出现了刺目的明光,耀眼得让他睁不开眼。 明光逐渐柔和,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幽昭头顶传来。 “这是什么?很鲜艳啊。” 幽昭猛地睁开了双眼,明亮的上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红色花朵的海洋,而在这片海洋上有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此时的视觉由下往上,越过了无数鲜红的花朵,落在了花海边的白衣男子身上。 幽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凤凰了,他与宣君有关的记忆仍旧停留在曾经幼年与少年时,多年前他曾经偶遇过一次凤凰,那时白凤擦过天边的模样,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花海边那个陌生的身影正朝着他看来,银白色的眼眸是幽昭无数次梦中见到的样子。 “这是幽潭旁边的花海……它们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它们花海。”——这是那个陌生的男声。 随后凤凰笑了,他垂眸看过来:“……倒是像血一样。” 幽昭这才明白他依附的视觉是什么。 他现在大概就是花海下掩埋的尸骨。 即使知道这是假的,但是幽昭仍然贪婪地望着凤凰的笑容。 他此时应该愤怒的,应该不安的,应该惶恐的,因为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与龌龊已经被暴露在阳光下,但幽昭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不想反抗。 那血红的花蔓突然疯了一般生长,紧紧地攀附缠绕在凤凰身上,猩红的色彩勒住了他雪白的衣袍,一点点割开繁复风流的外壳,露出他劲瘦而肌理优美的身躯。 红色的花蕊绽放在素白的躯体上,就像是他们见不得人的欲望终于得偿所愿,把神龛中的玉像摔碎,将枝头上的新雪玷污。 那双银色的眼眸终于能倒映出他们的影子了,幽昭在其中看见了无边的猩红花海,以及花海下腐烂了一半的可怖尸骸。 那个陌生的声音又开口了,这一次他的声音终于不再漫不经心。 “你想要,得到他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朝阳白凤鸣三十 封印破碎 那个声音询问:“你想要得到他吗?” 幽昭在黑暗阴郁的地底,听到这个问题后终于从怔忪中惊醒。 “你是魔物吧?从魔界来的畜生,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幽昭垂首,不再看着花海上那抹被赤色缠绕的白影,他抱元守一,稳定心神。 大凶的卦象指向的原来就是这里,幽昭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他多少猜到了什么。 为什么这只魔物会这样询问?只能是因为他也见到了凤凰。 既是因为愤怒,愤怒于魔物的痴心妄想;也是因为绝望,绝望于他沉溺在魔物的幻境里,竟然差一点就要迷失在其中。 得到?多么傲慢的词语。骄阳恣意,但怎么可能有人追得上烈日呢?凤凰是应运而生的神兽,不论是谁都只配仰望而已。 而且我所憧憬的,我所仰望的,我所魂牵梦萦的……难道就一定要得到吗? 幽昭在幼年时就遇到了凤凰,他的命运因此改变,得到了修炼的法门,学习着玄武的推衍,直到最后登上了王座,完成了身为一个奴隶子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复仇。 幽昭的内心中永远都留着一块角落,那里摆放着母亲惨死的尸身,卑微的出身于压抑的幼年是他无法彻底摆脱的梦魇。 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定位成了泥土中扎根的杂草,成为君主后也不过是长成了树木,这样的他,怎么有资格对凤凰提出哪怕些许要求呢? 早在最初的邂逅时,凤君就成为了幽昭的神灵,他只是期望着,凤凰能有一天停歇在他的枝头。 片刻就够了。 ————— 推衍出与魔族有关的大凶,缪宣实在是放不下心来。 与魔族有关的事情太容易让他联想到通道封印,而一旦通道封印破碎,凡间与魔界就不得不链接在一起,从而导致无数动荡。 魔息与灵息就像是截然相反的两种能量,它们的存在方式和频率是截然不同的,它们触碰在一起虽然不会爆炸,但引起的连锁反应是持久且不可逆的。 对习惯了灵息的生灵来说,魔息其实是一种毒,反之亦然,当然不是没有克服的方式,但是这造成的后遗症也是既麻烦又漫长。 更要命的是魔界的魔息浓度不亚于灵息在凡间的浓度,两者触碰引起的倒灌很有可能改变灵力幻境,混杂在一起的能量不再精纯,这甚至会导致许多生灵的灭亡。 缪宣必须要想办法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凶”。 魔界与凡间之间的通道有上百个,而四海八荒又广阔无边,缪宣一次巡回需要花费数十年,他刚结束了一次检查,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有冥晶在倒是能解决问题,直接看到魔界的境况总能推测出问题所在,但是冥晶不是那么好拿到的,即使是当年玄武为缪宣寻找冥晶也是机缘巧合 缪宣在这百年里也去好几次北方的冰川,然而他一次都没有找到冥晶。 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先把嘴糟糕的情况纳入预防。 缪宣朝猰貐的宫殿而去。 先让猰貐约束妖族,帮助排查泄露,同时再去幽地寻找幽昭,让人族近期也不要乱跑,幽地岐山处有封印,他还得先加固一下那个地方,免得灾难爆发时脆弱的人族首当其冲。 天空中仍然有鸟族在求偶欢歌,但缪宣少有得有些烦躁,这种知道大难即将发生却不知道具体时间和内容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猰貐的宫殿早已经没有对缪宣的限制了,他隐匿了身形进入主殿。 缪宣掀开兜帽,即使是已经做了伪装,将发色与眸色变黑,他仍然用兜帽遮住面孔:“……猰貐,你在吗?” 大殿深处传来轻微的响动,随后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鸣响,紧接着脚步声传来,一个红衣男人大步跨入大门。 男人身材高大,桀骜的红发齐腰,眉眼异常凶戾,独属于凶兽的压迫感比他少年时更甚,他金红色的眼眸横过来,在看到缪宣时立刻不善地敛起。 猰貐:“你这是什么样子?” 缪宣:“?” 猰貐异常不满:“为什么把头发和眼睛弄成这种颜色?黑色的难看死了!” 简直就和人族一样。 缪宣就很无奈:“因为把身份亮出来很麻烦,你也知道现在是弱水的求偶季节了。” 满世界飞的鸟族假如发现了凤凰……缪宣觉得自己大概无法顺利走出弱水。 猰貐:“……” 猰貐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他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的想法,于是嘴硬:“红色也挺好看,既然你一定要换颜色,为什么不换成红的?” 缪宣索性把自己的颜色变回来,随后他正色道:“我的推衍之术卦象出现凶兆,也许会与魔界有关,我希望你能够暂时约束妖族,我还要去幽地看一看。” 猰貐这么一听也严肃起来,他知道凤凰的推衍传承自玄武,能推出这样清晰的结局那必然是严重的事态。 “魔界……是通道的封印吗?无法确定是哪一个封印或者哪几个封印对吗?”猰貐立刻联想到这里,“不能确定魔界内的情况……” 缪宣:“确实是如此,封印一旦破裂灵魔息混合殆害无穷,我在去往幽地后会再去北地寻找冥晶,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昆仑这片地区还需要你们多费心。” “等一等,你是要去寻找冥晶?就是你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手中拿着的东西?”猰貐伸出双手的食指,比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状物体。 缪宣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这个……我去过几次北地都没有找到。” “这东西……”猰貐了然,“那么我去吧,你留在昆仑。” 缪宣:“可是弱水——” “弱水又不是离了我就崩溃了。”猰貐不屑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天空,“那些鸟族整天叽叽喳喳什么都不干,让他们戍卫弱水怎么了?尤其是那只孔雀——这么多年了他也算有长进。” 猰貐看着凤凰,露出了自信的微笑:“你放心地去,我很快就会回来。” ————— 幽昭与玄魔的对峙,到底还是玄胜了。 即使是在百年前幽昭也不是玄魔的对手,更何况玄有着吞噬过无数魔物后得到的力量与神识,就算是缪宣在此,也不过和他维持一个平手而已。 但是玄也没有大获全胜,他压制住了幽昭,却不能像是“吃掉”自己的种子一样把幽昭的灵魂彻底吞噬。 幽昭的意志出乎意料地坚韧,再加上有人族君王的身份庇护,纵使已经被打压得不成样子了,在最后关头仍然留下了一缕生机。 作为代价,幽昭被压制在玄魔的识海深处,而他的身躯也不再抗拒玄的魂魄,最终成为了玄的一部分。 假如有人在此,他就会看到昭王闭着眼肃然立在神像下,他的额头上突然浮现出了黑色的晶石,流淌着神秘又美丽的光晕。 等到玄魔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神殿外的天已经亮了。 火焰只剩下灰烬,晨光柔和地撒入殿堂,照亮了娲神温柔威严的面庞。 玄缓步走下台阶,抬头望着狭小窗口外的天空,感受着自己崭新的身躯——这就是人族的身体,这就是凤凰最偏爱的种族。 玄追逐着凤凰的身影已经有百年了。 百十年的窥视和仰望,他一点点捕捉着凤凰的变化,内心的执念也越来越深,原本就是刻骨的感情,最后竟然成了灵魂的一部分。 玄靠着手中的冥晶四处追寻凤凰的踪迹,遥遥地望着他翱翔在天穹中,然而冥晶只能依附着其他生灵的视野,一年又一年过去,玄魔没有一次追上凤凰的身影。 他只能看着他不断远去,看着那双华美的羽翼一次次振开云彩,带着凤凰离开。 玄在最开始的时候是彷徨的,他知道魔界远远比不上凡间,凤凰离开是定局,但是他还是想看一眼凤凰,面对面地、亲口询问他。 问什么呢?玄魔自己也不知道。 在一次又一次地目送着凤凰离开后,玄的彷徨终于消失殆尽,剩下的是浓郁到了极致的爱恨。 爱是从来都不曾变过的眷恋,恨是渴求一个回眸都得不到的绝望。 他所以为最美好的回忆,在凤凰身上不过是随处可见的风景;他所期冀的停留,高立与云端的凤凰永远都不会知道。 爱也好,恨也罢,交织在一起像是烈焰灼烧,叫他永无宁日。 在这种时候,玄魔看着这个名为昭的人族,在内心深处竟然都有了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微妙嫉妒。 他能在昆仑山下诞生,身为脆弱的人族却能够陪伴着凤凰成长,能够得到修炼的法门,甚至在斩杀同族后也没有被凤凰憎恶——他只是被冷落了而已,凤凰仍旧在给予幽地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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