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沉那半边身子估计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然而一路过来,谢停云看向他的伤处,却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雾遮在了破损的血肉上方,也亏得宁沉穿了一身玄色打底的衣裳,血迹打湿衣裳的痕迹并不明显,伤处又被刻意遮盖住,这么看过去居然看不出什么受伤的迹象。 以至于这么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人察觉到宁沉身上居然也是带着一身骇然的伤。 阿朝看见他直接打横抱起一个身量和自己差不多的成年人,也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没什么事。 宁沉不肯配合,村长却不惯着他这坏毛病,直接自己上手,捏住了宁沉的手腕脉搏,宁沉居然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没有挣开。 村长摸了半晌,皱了眉头,略感棘手地嘶了一声:“……高阶魔族?” 宁沉:“……” 不是吧,这什么医术,连什么种族血脉都看得出来? 村长放开了宁沉的手腕,摇头道:“治不了。我们这边的药草太低级了,根本没什么作用。” 然而饶是如此,村长却还是冲着抱了药草出来的阿朝说道:“把魔气那一筐的全背出来。” 阿朝嗷了一声,跑过来放下了要熬给谢停云的药草,随后又噔噔噔地跑了回去,直接背出来了一个半人高的竹篾篓子,里面放着的都是一整筐沉甸甸的干药草。 宁沉从那堆药草里闻到了很杂乱的气息。 他只认出了灵力和魔气,还有一些混杂在其中的,宁沉压根没见过。 这时听见村长说道:“看看伤,藏起来了?看样子不轻啊,得处理一下。” 宁沉嫌麻烦,于是说道:“不用。” 村长收容过许多受伤的村民,也见惯了很多不配合治疗的患者,此时见宁沉毫不配合,于是冷了脸色,一巴掌拍在宁沉的后背上,冷冷哼道:“别以为自己境界高就随便造,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的身体——快点!” 宁沉:“……” 宁沉被拍得莫名其妙,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于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家那些破草药不是没用吗,看什么看,就那点小伤,一会就自己愈合了。” 村长又是一巴掌糊了过去,“你小子是要去当顶梁柱吗,一张嘴这么硬?” 宁沉:“…………” 好烦呐!好讨厌没有边界感的老头!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宁沉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但是眼前的村长一身瘦削身故,脚估计还伤着,宁沉根本没法动手。 阿朝这个时候就聪明了,他偷偷拽了谢停云的手,小声说道:“哥哥,你劝劝?我猜他听你的话。” “……”谢停云无奈地笑了一下,也压低声音说道:“我猜他不听。” 说罢,谢停云却还是伸手,将所剩无多的灵力都放了出去,覆在了宁沉伤到的那半边身体。 灵力甫一碰到了宁沉的魔气,便逐渐无声地消融着宁沉身上的魔息,将后面狰狞骇然的血肉露出了冰山一角。 虽然那点灵力很快就被魔息吞噬殆尽,但是村长也还是看见了宁沉那半边身子的伤口。 这种伤势绝对称不上小伤,村长一眼就看见了,神情微变,恨铁不成钢地又糊了宁沉后背一巴掌,冷冷气道:“臭小子。” 宁沉:“……” 受不了一点。 村长说完就拄着拐杖一点点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里,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宁沉憋着火气又不能对村长这个老人家发,只好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重重捶了一下谢停云手边的桌面,把谢停云面前的茶都震得洒了不少。 谢停云终于被吸引过目光,他回过神,看见自己手上被溅到的茶水,也没生气,好脾气地用阿朝递过来的布帛擦干净了。 宁沉面无表情道:“你们修士都是观世音转世么,这么爱管闲事?” 谢停云:“……” 这“歇后语”莫不是跟村长现学现用的。 谢停云心下莫名好笑,也没跟宁沉一般计较,说道:“并非。” 宁沉奇道:“你不是最盼本座死了最好的吗,怎么现在还要多嘴,配合着外人给本座看伤?” 谢停云学乖了,他也学会了宁沉那一套死不认账的做法,气定神闲道:“魔尊大人不要自作多情,你若死了,我不好向师长交代。” “何况,还完欠你的那一条命,我们还有许多纠缠不清的帐没算呢。” 宁沉往后靠了回去,哼道:“既然知道纠缠不清,那还有什么好算账的。” 不过,为什么是不好向师长交代? 宁沉和谢停云之间的爱恨情仇两人自己私下解决就算了,何至于扯上什么师长长辈们。 这一点,谢停云却是没有回答。 他垂下眼眸,盯着宁沉扣在木桌上规律叩响的修长手指略微出神。 抛开原来的身份不谈,谢停云如今是人族圣子,是修真界如今最有希望成就的大能苗子,注定要承担着打破天界人间壁垒的责任。 谢停云从在这个世界降生开始,到如今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 所有的经历都在塑造着他,谢停云不得不承认他其实也无法把这里当作一个游戏。 他和魔尊天骁如今看着有多和谐,甚至能够和谐地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互相拌嘴,可两人都心知肚明,灵魔二者之间天然就存在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他们生来便是宿敌,注定要为了彼此的立场互相博弈。 天骁杀了他,可以让早已式微的修真界再遭重创,而谢停云若是杀了魔尊,便能够借着他的魔心炼出破天门的天剑。 而此时,两个未来注定要死生难见的人窝在昏黄灯光下的小屋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甚至有人连找茬都还只是捶桌子震出点茶水撒别人手背上。 有点威慑力,但不多。
第17章 村长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手中拿着几卷干净没有用过的纱布和一个捣药柱。 阿朝非常懂事地从桌边下来,开始整理抱过来的一堆药材。 他先是一堆堆地分好,然后再全部放进不同的陶瓷瓦罐中,随后把两人要用的药分别放在了谢停云和宁沉面前。 找好宁沉和谢停云的药之后,阿朝又去自己之前背着的药篓里面扒拉出好一堆药草出来,放入最后一个陶罐里面。 阿朝今天出门采药,就是为了医治村长的腿。 村长单独把宁沉的药罐留了下来,再从谢停云的药罐之中挑出几味外用的,之后便把两个陶罐交给阿朝,把他打发出去熬药去了。 村长直接把宁沉陶罐里面的药草全部倒了出来,铺在桌上一株株地清点,数完之后把它们都放了回去,加了点清水用捣药柱将药草捣出汁液来,端着药罐走到宁沉身边,用命令的口气对宁沉严肃地说道:“放出来我看看。” 宁沉:“……” 宁沉为了自己的后背不再被糊巴掌,不得不忍气吞声地撤了身上的魔气。 从腕骨边缘,沿着手臂线条往上,肩颈,半腰,再到长腿的外侧,全部都被剧烈的摩擦擦出了血肉绽开的效果,有些磨损严重的地方甚至都还可以看见森然的白骨,把老人家看得直皱眉。 就这种伤势,右边身子稍微动一下都得牵连到大片的伤口吧,这臭小子怎么一路都风轻云淡毫无异样的? 村长一看见不肯配合的伤患就忍不住生气,他重重哼了一声,手上熟练地用纱布沾水轻轻擦拭伤口沾着的染血沙石,擦干净之后把方才捣好的药汁一点点敷了上去。 也不知道那些药草都是些什么东西,捣出来的汁液居然是近乎墨黑色的,那些墨黑色的汁液甫一接触到宁沉的伤口,谢停云就看见宁沉神情微微一变。 “……” 宁沉自己的呼吸都被痛得停顿了好几秒。 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才堪堪忍住自己的表情没有失控,村长往他伤口上滴了多久的药汁,宁沉就忍了多久想要把那一罐踹翻的想法。 村长一点点把药汁滴在了宁沉所有的伤口处,一滴也没浪费。 那些墨黑色的药汁中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魔息,一接触到宁沉的伤口,便被宁沉经脉内暴躁涌动的魔气一口吞掉,伴随着这个过程的逐渐推移,宁沉的伤口居然真的愈合了一些,起码能够看见白骨的地方如今已经被新生的血肉覆盖住了。 村长家里的存货就这么多,全部用完了,也就没了。 村长那个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全程的表情比宁沉还难看,嘴里一直在碎碎念:“你们这些臭小子们就仗着自己年轻气盛境界高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种伤口万一感染了,比这还要痛十倍,还极其容易被其他气息侵入。都这样了还不肯配合治疗,怎么想的?” “……” 宁沉已经没有力气开口骂人了。 他低着头,另一只完好的手按在太阳穴上,手背上青筋爆起,落下的一片阴影遮盖住了大半的神情,只能看见一条紧抿的唇线。 阿朝母亲跟着阿朝去帮手煎药去了,这里只剩谢停云一个人坐在宁沉旁边,对他侧边的伤口看得清清楚楚。 谢停云的眸光在那处可怖的伤口上停顿半晌,神情晦暗不明 在无情鬼裂缝中下坠的全过程,宁沉承受了所有的接触面。 就现在这个伤势而言,宁沉当时估计还是用魔息凝过保护罩来减少摩擦,不然就他们那个下坠速度和接触时间,平常血肉都能直接被高温烤焦。 村长简单地用现有的药材处理完宁沉的伤口,这才把桌上用过的纱布收拾掉,叮嘱道:“十二时辰内不要沾水。” 宁沉遮着半张脸,耳边都是嗡嗡的,压根听不清老头说什么。等他缓过那一阵剧痛之后,冷汗都从鬓侧流了下来。 村长收拾完一个不听话的伤患之后,开始处理谢停云的伤势。 谢停云左胸前的旧伤最为严重,然而不久之前他伤口处残留的魔息已经被彻底清除,此刻伤势只待慢慢恢复愈合就行,其余的只是一些灵力损耗过度的后遗症罢了。 谢停云自忖自己的伤势如今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既然守住了经脉没有被魔息侵入,那就基本相当于没什么大碍了,接下来只是恢复和时间的问题。 他见村长拿起新的一卷纱布放在他面前,又开始捣起谢停云的药,转头看了看宁沉的惨样,沉默了一会,小声说道:“村长,我可以不用外用的药吗?我只有一处伤口,很小,而且里面的魔息已经全部清除了,剩下的基本没有威胁。” 还没等谢停云开口,就见低着脸的宁沉像是被什么关键字触发了一样,欻地一下抬起了头,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重重拍在了桌面上,咬着牙冷笑道:“不行,你也得用。” 谢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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