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幸存的人这才恍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们真的守住了。 宁沉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到看见猎晶首领彻底咽气。 身后骤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哭泣声,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从中来,总之情感十分充沛,宁沉耳膜被刺了一下,他偏了偏头,这才后知后觉耳道中有粘稠温热的感觉。 宁沉默然片刻。 等到短暂的欢呼过去之后,便是打扫战场。 那里有他们死去的同修们,有他们顶在前面的长辈们,或许还有谁的爱人道侣。 宁沉站在原地看了不知多久,等到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这才迟钝地低下头。 他看见自己指尖被另外一个人伸出指尖轻触着,温吞的灵力从宁沉指尖勾出魔息,同其交融缠绵。 说来也真是神奇,灵力这种东西,对于宁沉而言就是个扎嘴又难吃的玩意,但是谢停云的灵力就不一样。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大概是一种吃冰的口感,冰含久了会同样会扎嘴,但是那种凛冽的冰感总是让宁沉异常上头。 谢停云却蹙眉看着宁沉,沉默不语。 谢停云手中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几颗晶莹剔透的魔核,他把魔核递到宁沉手中,宁沉指尖的魔息不为所动,只有谢停云用自己的灵力将其卷着送入宁沉经脉时,宁沉才会给点反应。 魔息要反应好久,才把谢停云的灵力连着魔核一同卷着吞掉。 宁沉在意识到谢停云在旁边的时候,若无其事地低声说道:“你现在居然还有灵力剩余?” 谢停云可没有掠夺天赋,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浸透,浑身几乎就没有一处好的干净的地方,宁沉甚至都没敢伸手去揽他。 他们两个身上一样狼狈不堪,谁也笑不了谁。 最后看来看去,宁沉只好谨慎地圈着谢停云的手腕,那里除了一点溅上去的血迹之外,看不出有什么伤势。 哪知谢停云却道:“宁沉。我不骗你,你也别瞒我。” “……” 宁沉默然,随后低声道:“嗯。” 他言简意赅道:“你师父和那两位师叔呢?” 谢停云眼神一黯,说道:“道辛师叔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道明师叔和师父……”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得下去:“已经提前显出了老态,可能、可能所剩无多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所剩无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宁沉停顿片刻,随后盯着谢停云的眼睛说道:“回流云宗了么?” 谢停云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对来,他问道:“我已经派人提前将师父师叔护送回去了……怎么了?” 宁沉低下眼眸看着谢停云,哑声说道:“送我回去。” 谢停云瞳孔微缩。 宁沉以为他没听懂,只好俯下身来,轻轻贴了一下谢停云的侧脸,低语道:“……是你不让我瞒你的。等会我若是有什么异常的反应,你不要害怕或者担心,过一会就行了……可以么。” 谢停云心口像是被重锤了一下,连呼吸都开始滞涩起来:“宁、宁沉……” “停云,”宁沉强硬地打断了谢停云接下来的话语,随后缓了嗓音,低低说道:“听话。” “……” 谢停云意识到了什么,眼眸陡然酸涩。 乘风在那一瞬间出鞘,安安静静地悬停在两人的脚边。 谢停云抚着宁沉的手都在抖,喉间堵塞半晌,涩然道:“这么快?” 宁沉低头看见乘风了,于是跟着谢停云踏了上去,笑了一下,说道:“没事,还能陪你一段时间。” 谢停云倏地闭上眼睛,肩线微微颤抖着。 拾狸宗的弟子们正在打扫战场,看见宁沉和谢停云这么快就要走了,不由得惊讶地大喊道:“谢道友!魔尊大人!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们宗主可说了,得留你们到庆功宴结束呢!” 宁沉背对着他们,懒洋洋地说道:“行了,好意心领,本座就不去了,晚点让停云替本座来一趟。” “……” 拾狸宗的弟子们浑然不觉地大喊道:“好哦!那谢道友到时候记得来啦——” 谢停云没应声。 乘风载着两人沉稳地飞在半空之中,鼻端萦绕不去的浓重血味和刀光剑影的战场都逐渐远去,他们二人此时身处云端,身旁没有任何人。 宁沉看着他颤抖的背影,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你能不能快点把身上的伤治好。我想抱你。” 谢停云再也忍不住般转过身来,蓦然伸手,紧紧拥住了宁沉。 那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 宁沉像只终于吸到猫薄荷的大猫,异常安心地把下巴搭在谢停云的肩上。 他们胸膛贴着胸膛,于是宁沉能够感受到逐渐难以压抑的震颤和发抖。 谢停云抖着嗓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是不是对师父和师叔们做了什么?” 宁沉坦然道:“嗯。” “我就是,”宁沉顿了一下,随后说道:“不想你难过。” 这话说出来宁沉总觉得不妥,于是他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别误会。要不是你,我才懒得救那老东西,一天天的只知道拿木杖抡我。” “……” 谢停云深深闭上眼睛,近乎无声地说道:“那,道明和道辛师叔呢。他们可没有对你严苛以待。” “他们?” 宁沉伸手按住谢停云的后颈,偏过头去在他颈间蹭了蹭,心满意足道:“心情好,顺带的。” …… 谢停云直接在云风阁里落了脚,没给弟子们簇拥上来的机会。 云风阁的门一关,阁外禁制彻底升起的那一刻,宁沉脚下陡然一个踉跄,半身重量便压在了谢停云的身上。 偏偏他自己还没有任何的察觉,只觉得自己似乎就只是眼前一晕,再次恢复感知时,是那一滴温热的眼泪滴在脸侧的时候。 宁沉眼前已然彻底天旋地转,大变模样了,他颇为新奇地感受着自己被谢停云抱在怀里的姿势,随后抬头看着谢停云悬着水滴的下颌,说道:“我居然也有这一天。” 谢停云哑声说道:“你居然……也有这一天。” 一个大乘修士能够徒手举起一座山,更遑论抱起一个与他体型差不太多的成年男子。 这对于谢停云来说并不困难,只是宁沉总是那个习惯于保护别人的人,他一直都没给别人机会。 加上宁沉总是一点边界感都没有,在床榻上的时候但凡谢停云与他的想法有一点不合,比如睡床榻里侧外侧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宁沉每次都是一言不合把他抱起来丢进床榻深处,不给谢停云一点辩解的机会,因而谢停云压根没能找机会报复回去。 然而如今机会来了,谢停云却宁愿永远也不要。 宁沉按着太阳穴,那里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烙铁长针穿过一般,不间断升起猛烈的剧痛感。 他的体表已经开始渗血,血中蕴含着浓郁的魔息,那是被宁沉压抑了许久,终于压抑不住的结果。 宁沉这辈子都没感受过这种程度的头痛,到最后烦躁不已的时候,却发现被谢停云放进了藤椅里面。 宁沉微愣,有些迷茫和疑惑地抬眼看谢停云。 一般的流程不是要抱到床榻上的么,谢停云怎么不走寻常路啊。 出什么事了? 谢停云抬手抹去宁沉脸侧的血迹,他俯下身的角度恰好挡住了身后满是干涸魔血的床榻。 他眼神微黯,说道:“……铺了软垫,比床榻还要软,不是嫌弃你把血沾上床榻,你等我一会,行么?” “……” 宁沉头疼欲裂,他想了半晌没想明白,于是伸手把将要离开的谢停云拉住,随后一点点把人拽了回来,拖进了自己的怀里。 就在谢停云身形晃开的那一刹,宁沉看见了谢停云寝殿内,那张泼满干涸魔血,残破不堪的床榻。 那是宁沉之前被下了迷迭香沉睡不已,因为把谢停云体内的魔息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导致撑裂血肉经脉而涌出的魔血,当时宁沉没注意,现在他打眼一扫,才惊觉自己流的血几乎将整个床榻都浸透了,连地面上都滴了一大滩。 谢停云的床榻上甚至还有一个洞,那是不念贯穿他腹部的时候,顺势钉在床榻上造成的破损。 宁沉:“……” 宁沉有些心虚地把伏在他身上的谢停云圈紧了不少,清了清嗓子,说道:“不、不好意思啊,当时没注意。” 他从云风阁出去之后,把谢停云从血池里捞出来,然后发疯筑巢,把两个人锁在了魔宫里养伤,养完伤后光顾着把魔族大军打回去了,根本不记得一片狼藉的云风阁。 云风阁常年开着禁制,弟子们一般不会进来,也进不来,这里自然就一直保持着原样。 宁沉强盗惯了,此时虽然心虚,但依旧打算蛮不讲理,于是他完完全全地把人禁锢在怀里,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低声说道:“我就剩这点时间了,你总不会舍得和我计较吧?让我抱一会。” 谢停云强撑的脊梁陡然坍塌。 他收紧攀住宁沉肩膀的臂弯,无声哽咽道:“你没有错。我该说对不起。” 听到不会被计较把床榻毁掉之后,宁沉便放心了。 两人身上还带着污血,可是谁也没有在乎这件事情。 因为所剩无多的时间,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宁沉偏过头来,蹭了一下谢停云的侧脸,哄道:“谢停云,我都没向你提过什么要求,你这次能不能满足一下我。” 谢停云说不出话,只得点头,无声默认。 “停云,”宁沉这次格外认真地念着这个名字,说道:“我不想你看见……也不想你来动手。” “你说的,不要我瞒你,我们互相坦诚。”宁沉垂下眼眸,放松地说道:“我不想瞒着你、迷晕你亦或是关着你。作为交换,你也不要看着我……或者亲自动手。” 那样太残忍了。
第129章 来便是了。 宁沉静了半晌,说道:“他们魔化不完全,我能做的只是把他们体内的魔息全部转移过来而已,将近的寿命依旧无可更改,身体的残损也需要养很久,跨得过这一关便长命百岁,跨不过那就时日无多。你到时候……” 他还没说完,就被谢停云抬手按住了唇。 谢停云垂下眼眸看他,眼角还带着隐约的润亮光芒。 他声音有些哑:“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我们说点别的。” 宁沉依他言,噤了声,暗红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谢停云。 谢停云似乎是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低下眼眸,认认真真地用清洁法术把两人身上的血污一一洗净。 他抬手整理好宁沉的衣襟,袖口,衣摆,把不念刀身和上干涸的血迹擦净,随后收入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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