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没有江折意带着他买年货,没有江折意热情地准备除夕夜的晚餐,也没有他的各种仪式感,虞明清才发现有多无趣。 这时他才恍然明白,仪式感这种东西,才是过节最重要的意义,否则无论是清明还是除夕,都和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一样平平无奇。 过去几年,江折意每次除夕这天都会回江家和家人吃顿饭,下午回来,之后的时间都和虞明清一起。 虞明清从中午等到下午,才恍然想起,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他想了想,去储物室翻找了一圈,将过去江折意买的年货找出来,那些福字中国结,颜色还正鲜艳着,完全看不出已经存放了至少一年。 将它拿在手里,对着窗户,对着光线看了看,虞明清还是莫名被这鲜艳的红刺了眼睛。 他微微偏开视线,斟酌半晌,将它拿去挂在门上,看着门上那一抹红,似乎这样便算是有了过年的气息。 似乎这样,就能算是江折意和他一起。 随便吃了点东西填肚子,虞明清打开电视机。 电视机里春晚的声音响在整个房间里,给这空荡荡的房子增添了几分虚假的人气。 虞明清窝在沙发上,盖着毛毯,沉沉睡去。 春晚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半夜,热闹的声音也持续到半夜。 虞明清是被一阵又一阵的烟花爆竹声给吵醒的。 迷迷糊糊醒来时,听到的就是电视里和现实中的多重烟花爆竹声。 “虞明清,该放烟花了。” “烟花爆竹有安全隐患。” 江折意踢了他一脚,“现在可以放的时候不放,你是不是想等到我们这片也成了管制地区,不许放的时候才放?” 虞明清扯了扯唇角,可不是吗,等到没人放的时候,才想放。 等到那人离开,才发现曾经看似寻常的一切有多珍贵,有多应该珍惜。 * 很多人害怕过节,人多的人家不想串门走亲戚,人少的人家怕被人发现他亲朋好友亲缘关系这方面有多贫瘠。 虞明清从前没这些顾虑,对他而言过年过节都一样,现在看着手机朋友圈各家晒出的那些团聚照片,年夜饭照片,竟也有种羞于面对的感觉。 手机里有很多人群发的祝福消息,却没有一条是属于自己的。 虞明清给司机和秘书发了个红包,便关掉了手机。 午夜刚过,虞明清却没了睡意。 烟花爆竹声音渐渐停歇,换作曾经,此时应该是他和江折意的睡前活动时间。 他们会从客厅一直接吻,会在铺着地毯的落地窗前燃烧激情。 迎着窗外的漫天星辰。 那是他们庆祝的方式。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只注重形式,从来不敬鬼神,不够真诚,才没能得到神佛庇佑。 虞明清想。 凌晨,在家家户户都渐渐歇息的时候,一辆低调的黑色汽车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低沉的汽车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一直从山上响到山下,又从山下响到山上。 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许久之后。 虞明清一身深色大衣,手里提着袋子,走在这夜色里,还真不明显。 他拾阶而上,皮鞋踩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夜里无比规律。 到了后半夜,守墓人已经暂离岗位开始休息,他应该也没想到,有人会在除夕夜不和家里人团聚,不在家休息,反而跑来这个在寻常人眼中阴森可怖的地方,以至于虞明清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虞明清循着记忆开到一座墓前,这是一座双人合墓,墓碑上刻着虞明清父母的姓名。 一开始,虞明清是没有能力给他们安排墓地的,后来还是江折意帮忙,才让他们不至于没有地方可以睡。 他们被合葬在这里,这里还是江折意选的地方,没想到,现在他自己也留在了这里。 “爸,妈,除夕快乐。”虞明清给两人倒了两杯白酒。 他不知道有什么能说的,想了很久也没想到,便只在墓前站了好一会儿。 “……他也在这里。” “你们要是见了他,麻烦多帮我照顾一下。” “虽然大概和你们想的不一样,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喜欢他。” 说完,虞明清又在这儿陪了他们一会儿。 这才离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没参加江折意的葬礼,也没来送对方下葬,可他知道江折意葬在那里。 是他很多次想来,却又不敢来的地方。 时至今日,才终于能够比较平静地来到这里,站在江折意墓前。 周遭太过黑暗,但虞明清还是借着月光的照耀,见到了江折意的墓。 墓碑上的照片上,熟悉的样貌,熟悉的眉眼,熟悉得虞明清只看了一眼,就脚步一顿,迟迟不敢上前。 从江折意走后,他就在没有看见过对方,也没有看过江折意的照片,唯有偶尔的梦中,才能朦胧瞧见对方的身影,却也好似隔着一层薄雾。 第一次清晰地见到江折意的模样,竟然是在他的墓前。 虞明清走上前,缓缓伸出手,指腹在触碰到照片上的江折意时,还是轻微颤抖了一下。 冷风呼啸袭来,将虞明清的指尖吹得一片冰冷。 时隔半年,他终于站在了江折意墓前, 从前就算还抱有种种幻想,可当此时站在这里,那些不可言说的幻想,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虞明清沉了沉眼眸,下意识摸衣服,从里面摸出一根烟点燃。 只是刚抽了两口,便想起来自己从前最讨厌烟味。 江折意还没见过自己抽烟的模样。 他抖了抖烟灰,将剩下半截烟放在墓前。 这是江折意生前最喜欢的一款。也是虞明清唯一抽的一款。 他像是当初抽完了江折意剩下的半截烟一般,将自己剩下的这半截,留给了江折意。 站在墓前,虞明清竟比刚刚站在父母墓前还词穷。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不想告诉江折意,在他走后这半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那听起来像是诉苦,像是抱怨,像是示弱。 他也不想和对方说,这半年以来,他有多想来又不愿意来。 即便现在到了这儿,他心里也强忍着想撬开墓,亲眼看一看他的骨灰,想将他抢走的冲动。 可他也知道,他早就错过了亲眼见江折意最后一面的机会,从他转身离开病房那天起,他就亲手丢掉了确认江折意死亡的机会。 哪怕是微弱的星火,他也心甘情愿抱着这微弱的星火走下去。 他缓缓在江折意墓前坐下,静静陪着对方。 那一句藏在心里很久,久到已经没有力气再说出来的“我好想你”,始终埋藏在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虞明清趴在墓碑上,逐渐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身处墓地,夜风四起,周遭的气氛恐怖又阴森,却是这半年以来,虞明清第一次睡得这么安心。 甚至想一睡不醒。 …… 【江折意做年年有鱼翻车,他看着锅里那条已经两面焦黑的鱼,脸色和那条鱼有的一拼。 本来做其他菜都好好的,却唯独在这条鱼上翻了车,让江折意精心准备的年夜饭有了瑕疵。 果然,叫鱼的都很难搞。 他臭着脸将那条鱼端上桌,虞明清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只是一筷子都没往那条鱼上伸。 江折意磨了磨牙,给他夹了一筷子,“吃。” 虞明清:“……” 他默默将那块黑乎乎的东西推到角落,只吃了其他的,单单将它留在碗底。 江折意的脚往虞明清大腿上踩了踩,“你是不是嫌弃我?” 虞明清面不改色,“我只是在保护自己。” 果然,姓鱼的都很难搞,江折意心想。 终究,那条鱼谁都没吃,年年有余的愿望没达成。 但是江折意吃到了另一条鱼。 那条鱼更凶更猛,却也更好吃,将他喂得饱饱的。 烟花四起,爆竹声充斥着耳朵,虞明清压着意识模糊,双眼迷离的江折意…… 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小鱼……”。】
第24章 清明雨上7 年后返工,公司着实忙碌了一段时间。 虞明清投入这种忙碌中,成了工作的机器,像是不知疲倦。 连一些项目公司的负责人,在谈完合作后,都笑着打趣,“还是年轻人身体好,有精神,这才刚过完年,就工作得这么积极,哪像我们,年纪大了,只想早点退休。” 其他人笑着恭维,“张总哪里算年纪大了,未来还能干二十年呢,说不准到时候退休年龄都到七十岁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 “可不是,现在社会太容易发生意外了,上次我有个朋友坐飞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飞机颠簸了一下,出了点小意外,不过最后稳住了,其他人除了受了点惊吓屁事没有,就他一不小心因为惊吓心脏病发作,又没及时吃药,飞机还没停,人就不行了。” “这人啊,还是得该享受就享受,工作又忙不完。” 发生一件让人愧疚心疼唏嘘的事后,就连家人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忘,对人的态度会逐渐从小心翼翼变回正常,何况是其他不熟的人,何况已经是大半年后。 虞明清静静坐在那儿,对他们的讨论不置可否。 陈秘书到底是他秘书,对他更细心些。“先生,这会儿还早,不如去跑跑马?” 他们来的俱乐部场地很大,里面除了球场河塘还有跑马场。 “对对,虞董年轻,就该玩玩年轻人喜欢的活动,跟我们窝在这儿钓鱼算怎么回事?” 不对着自己的仇人时,虞明清算得上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有耐心,不多话。 和他不那么熟的众人面对他时,渐渐觉得那些曾经的传闻算不得真。 继而对他的态度也逐渐放开。 虞明清也不想和一群人待在一起,尤其是他们时不时就把话题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虞明清也就告辞一声,起身离开。 陈秘书跟在他身后,虞明清却停下道:“不用跟着我,你也去玩吧,要走的时候我会给你电话。” 陈秘书知道这是虞明清不想要他跟着,“好的先生。” 虞明清是会骑马的,但是对这项运动也就是普通感觉,没有特别喜欢,他随意挑了一匹马入场。 他今天穿的是宽松的运动休闲装,因而也没特地换衣服,没做防护,入场就开始跑。 奔驰在风中,忘却自我,将自己完全投身于自然,仿佛与每一缕风,每一片云都融为一体的感觉,让他有些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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