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病房外的打斗停了下来。 虞明清微喘着气,站在门口顿了顿。 “怎么,又不敢了吗?”屋内人似乎在冷笑。 虞明清抬脚走了进去。 刚进去的那一刻,室内的冷气便涌了上来,将他整个人笼罩。 这种感觉,让他联想到了阴冷的地下停尸房。 走过拐角,虞明清看见了病房里的人,以及那蒙着白布的病床。 脚下一顿。 抗拒的情绪瞬间充斥着他的心,让他的脚下意识就想后退、转身、离开。 不知用了多久,他才堪堪压抑住那些情绪,却依然没往前走一步。 江折意的父母从他进来后,就没抬头看过他,就像过去一样,他们无视虞明清,就好像没这个人,虞明清也无视他们,这几年里,他们几乎没见过面。 还是江折意的大哥江淮鹤淡淡扫了虞明清一眼。 他的眼睛也微微泛着红,“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别怪我们狠心,小意走之前特地叮嘱过,不许你看他。” 虞明清竟没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凭江折意那样的性格,不愿意让自己见到他的狼狈和丑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要看看他。” 虞明清声音低沉,说得很轻,可江淮鹤还是听到了。 他眼眸一沉,厉声质问:“虞明清,你就这么恨他,连他走后最后一点尊严都不肯给他?!” 唹E羲E郑E理S 虞明清捏紧双拳。 谁允许他走的?! 谁允许他死的?! 谁允许他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的?! “我说……” 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亲、眼、看、他!” 那眼中迸射出的不顾一切的凶狠,让江淮鹤心中冷笑。 原来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弟弟都死了,从前的事似乎也没必要计较,江淮鹤看着眼前的虞明清,既心疼已经去世的弟弟,又可怜还活着的虞明清。 “随你。”他不拦了。 “是你非要看,怎么和小意解释,是你的事。” 他不拦了,虞明清心中积蓄起来的怒意没了发泄的对象,一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棉花撞得晕头转向,眼前一花,心头一空。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回过神,缓缓走上前。 越是靠近病床,他便越觉得冷。 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室内空调温度太低,还是因为心里传来的阵阵寒意。 一段距离很短,可他却走得很慢,脚下仿佛踩在泥潭里,走得疲惫又艰难。 可再慢再艰难,也有走完的时候,在腿碰到床角的那一瞬,虞明清才恍然,这条路已经到了尽头。 他的视线落在床上,白布将床完整遮盖,隐约能见到下面有一个人影,辨不清性别,更看不见样貌。 虞明清站了半晌才抬起手,要去揭那张白布。 动作间,扯动着身上的衬衫,因为剧烈运动产生的汗水粘在衣服上,剐蹭着他的皮肤,后背的伤口传来些许刺痛。 虞明清动作微顿。 那是昨晚他们上床时江折意留下的痕迹。 大约是他们的第一次就很糟糕,开了个糟糕的头,他们每次上床的时候都会弄得极狠,几乎是两败俱伤。 昨晚的江折意动作比平时还要激烈。 他的身上不仅有抓痕还有咬痕,寸寸见血。 当然,对方也没好到哪儿去,全身上下没一寸好肉。 明明伤痕还是新的。而制造这些伤痕的人,却已经躺在了这里。 他的动作僵在原地好一会儿。 额头的汗珠滑落到眼前,落在眼睫上,像眼泪,让虞明清的视线有些模糊。 “怎么不揭?”江淮鹤的声音传来,“是不敢吗?” 虞明清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激将法而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反而放下手,往后退了两步。 “不是他……”他声音低喃,视线却仍落在床上,似乎隔着白布,就能看清床上的人。 “……这不是他。”这回声音大了一点,仿佛更坚定了几分,又像是在说服谁。 说罢,他便扭头再不看病床一眼,转身大步走出病房,没有半点留恋。 床上那个东西不是他。 不是……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再见不到人,江淮鹤扯了下唇角,他低头抹了下眼睛。 江望年生气地进来,“爸,你怎么让那个人进来了?还让他看小叔?!” “小叔明明说了,不许给他看,你这么做小叔会生气的!” 江淮鹤淡淡道:“他这不是没看吗。” 江望年一噎。 江淮鹤动作有些僵硬地拉了拉床上的白布,就像是小时候给弟弟掖被子。 眼睛干涩,鼻子微酸。 “你啊。” “好歹没养出个白眼狼。” 虞明清出来,陈回舟和司机便跟了上去,见虞明清匆匆往医院外走,他们也只能紧跟着,不敢提起江折意半个字。 出了医院,下午的太阳光烤炙着大地,虞明清走到院子里,周围都是来来往往进出医院的人。 这次大型连环车祸,死的伤的可不止一个两个,每个路过他身边的人,神情都是或悲痛或焦急。 虞明清和他们格格不入,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耳边寂静无声,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没有声音的默片,影片里的演员悲痛欲绝,声嘶力竭,他却什么都听不到。 他仿佛被这个世界隔绝开,独自身处在一个空间里,那里的阳光同样这么烈,同样晒得他眼前恍惚,大脑昏沉。 “先生!” 失去意识那一刻,他的耳边似乎传来一道惊慌的声音,将他和这个世界重新连接在一起。 * 日渐西沉,天上隐约已经闪烁着几颗星星,时常有人用讲童话的语气告诉别人,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还活着的人,不知道今夜的星星会不会多上几颗。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让床上睡着的虞明清皱了皱眉。 他缓缓睁开眼,抬手就要摸自己额头,却扯到了手上扎的针。 痛感让他的动作一顿。 虞明清眉心蹙了蹙,努力睁开眼睛。 守在床边的司机赶紧上前给虞明清倒了杯水:“先生您醒了!” “陈秘书回公司处理事情了,等会儿再过来。” 虞明清扶着贴着一块大创口贴的额头,抿了抿唇,干涩的唇让他端起温水就喝了一口,胸口翻上来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我怎么了?” “您下午中暑晕倒了,倒地的时候磕到了头,医生说您身体脱水严重,给你挂了两瓶水。” 医生还说虞明清急火攻心,情绪起伏太大,司机没敢说,就担心提到有关江先生的事。 司机原来是为江折意工作的,后来江折意和虞明清生活在一起,渐渐的,他反而也是虞明清工作的时间更多,后来江折意就正式将他的职位转到了虞明清的公司。 虞明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黑,但是已经暗了。 输液瓶里只剩下不到小半瓶,虞明清扯掉了手背上的针,任凭鲜血涌出,从他手背上一路滑到指尖,凝聚,滴落,砸在地面,溅出血花。 “不输了,回家。” 说罢,虞明清便率先走出病房。 司机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匆匆跟上。 他小心看了虞明清的背影几眼,脑海中回荡着对方刚刚的那一声“回家”。 过去那么些年,他可从未从虞明清嘴里听到过这两个字。 过去八年,虞明清从未把他和江折意住的地方当成家。 可现在,他却说了回家。 司机眼睛忽然一酸。 他坐上车,开往景苑的方向,而虞明清并未提醒他改变方向。 证明他没理解错,方才虞明清口中的“回家”,确实是景苑没错。 当车子一路从市中心开往景苑的那栋别墅,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虞明清全程都闭着眼睛背靠在椅背,一言不发,他藏在黑暗的车厢里,无法窥见半分神情。 司机将车子开到门口,却怎么也扫不上车牌号。 他降下车窗,对着保安亭招呼,让他们开一下大门。 保安亭出来两个人,小跑上前,不知怎的,神情有些尴尬。 犹豫了下才躬身礼貌道:“抱歉,虞先生,您现在不是我们这里的住户,不能放您进去。” 司机皱眉,“你们在说什么胡话?” 他们在这里住了八年,这保安又不是新来的,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这里的住户? 保安被骂,脸上却还带着歉意解释道:“17栋那栋别墅的业主是江先生,在江先生名下,目前江先生已经去世,临终前将他所有的不动产都留给了他的家人……” “江淮鹤先生已经让人封存了那栋别墅,他说您可以约个时间,在他们的人见证下将别墅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带走。” 但他不能继续住在那里,也不能带走那里的其他东西。 江折意走了,连半点东西也没给他留下。 四周一片寂静,夏夜里没有风,只有仿佛能将人闷死的闷热,胸口憋着一股气,消散不了,又吐不出去。 保安等待半晌,也没能等到车内传出谁的声音。 正当他们想着要不要再说一遍时。 后座的车门忽然被打开。 两条长腿从车上下来,踩在地上,在几人的目光下,虞明清走到门口,站在那里,朝着里面望去。 这里距离他所住的那栋别墅太远,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看着眼前熟悉的道路,就仿佛回到了那里。 可现在的那里,曾经他走过无数次的这条路,他却从未想过会有被拦下来的时候。 此时的他只能看,不能碰,只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远远望着,要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保安现在甚至会来驱赶他。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站在紧闭的大门前,身形竟显得有些弱小起来,隐约还透着一股无助和可怜。 月亮高悬天空,将他的影子卡得老长,长长的影子拖曳在地上,明明那样坚定,不曾有半分晃动,却让人觉得看着有点脆弱和狼狈。 虞明清站了很久,又很短,仿佛度秒如年,又好似只在一瞬间。 他自己也分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再一次没了家。 即便他如今已经功成名就,拥有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可以随意买下他想要的房子,可那都不是家。 时隔八年,他再一次成了丧家之犬。 而这一次,没有人再把他捡回去。 ……………… 【别墅被查封,虞明清站在门外,满脸憔悴,他跑了几趟警局,想把父母的尸体带回来,却只得到了警方“还要调查”“没检验完“案子相关”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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