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在位知道要将佩特路支开,现在快要死了,就不管弟弟和侄子的王位稳不稳固了。 卡斯迈伯爵更是低着头,不敢去看安塞尔的神情。他恐怕是在场除了安塞尔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女王不知道父亲已经死在西印。安塞尔心里有些悲伤,这种似是而非近乎施舍的补偿,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谢陛下。”安塞尔恭敬又冷淡地回答。 女王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一直在关注你,你做了很多好事,希望我在宫里传出去的命令有帮到你……” 她说的是改建工程的审批与雇佣残疾员工的事,这些在初期都受到了一些阻力,但因为女王的支持,很快又亮起了绿灯,畅通无阻,顺利进行。 安塞尔低着头,静静地听着。从政绩上来说,女王无可指摘,只是她宫变登基的方式以及处理对手的手段都成了她的污点,让她金色的灵魂蒙尘。 “我们正在经历很困难的阶段,时代似乎已经不需要冷酷铁血的统治……”女王轻声道,全内室的人都屏住呼吸,“托雷利欲太重,不择手段,不是合适的帝王……” 托雷握紧拳头,灰色的眼睛好像狩猎中的狼,阴冷可怖。 安塞尔头皮发麻,好像意识到什么,余光瞥着身后死寂的人群。 “你为什么不说话……还在同我生气吗?”女王皱起眉头,清明的眼神开始混浊,记忆中那个灿烂又软弱的青年渐渐与安塞尔的模样重合。 “……佩佩?”女王迷茫地开口。 安塞尔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内室的帘子外面瞬间响起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皮革摩擦的细微动静。 谁的侍卫包围了内室? “陛下……”他声音发抖,攥紧女王的手,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女王闭了闭眼,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缓了缓情绪,看向周围面色凝重的人们,突然开口道:“你们都来作证,我要宣布选定的继承人——” “女王看来已经神志不清了!”大公突然出声打断,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她将艾姆霍兹公爵的儿子认成了公爵。” “大公,我很清醒,我已经留好了遗嘱。”女王愤怒地瞪圆了眼睛,从前的气势瞬间回到身上,好像一头狮子。 然而只有握着女王手掌的安塞尔感觉到了她的颤抖与恐惧。 “医生要开始治疗。恐怕要请各位先出去了。”大公别开视线,大声道。 话音未落,全副武装的侍卫冲进内室。 “你们做什么!”大主教对这种不敬的行为大怒,却被一左一右的侍卫架住胳膊,装着清水的水盆打翻在地。水镜倒映着天花板上的耶稣像。 “你!”安塞尔就算早有预料,也没想到大公胆敢在这里发动宫变。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头就被一下按在床上,空着的那只胳膊被向后撇去,他咬着嘴唇,还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女王。 卡斯迈伯爵挣扎了一下,满面怒容,腰间的长剑被取走。 托雷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下意识地抓住侍卫压着安塞尔的手臂:“你别碰他!” 大公无语地看着自己动不动发疯的儿子,动作优雅地招招手,又有两个侍卫将托雷控制住。 “清场了。不要打扰女王休息。”大公沉声道。 安塞尔被猛地拽起,长发连带着衬衣一起扯住。 “不要……”女王骇得几乎坐起来,拉着安塞尔的手,又被大公强硬地按回去。 两个人拉住的手在不可违抗的力道下慢慢分开。 女王的指甲嵌在安塞尔的肉里,带出深深的血痕,两个人都知道,若是此时松开手,女王恐怕就会“被”宣布死亡。 这个强势精明的女人,勾心斗角一辈子,却在最后时刻,犯了大错。 她以为软弱无能的弟弟,竟有如此大的胆识,她以为忠心的宠臣,此时却没有言语,安静地走了出去。 手终于彻底分开。 安塞尔猛地推开压制他的侍卫,一矮身子,手向靴子摸去。 但是周围侍卫的动作更快,一棍砸在他的腿弯上,接着又是一棍打在他的额角。 安塞尔眼前一黑,倒在地上,靴子里掏了一半的枪掉了出来,被踢进床底。 卡斯迈伯爵和托雷怒吼起来,奋力挣扎,却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拖出了房间。 安塞尔视线里全是血,被拖着两条腿,向外走去。 被血打湿的毛毯摩擦着脸,好像刀锋一般。他无力地抓了几次地毯,甚至用上了牙齿,又被无情地拽走。 “佩佩!”女王发出虚弱又恐惧的惨叫,这个时候她好像才从那个神位上走下来,变成随手可杀的猎物。 房门关上的瞬间,安塞尔似乎能看见,大公坐在床边,背对着门,拿着枕头。 房门猛地关上。 黑暗降临。 女王在位三十四年,享年五十六岁,见证七位首相的更迭。她在位期间,大英经济繁荣,文学昌盛,军事世界首屈一指。她像一座山峰,虽不险峻,却能为大英遮风避雨。 人们永远怀念,称呼她为“荣光女王”。 安塞尔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身后铁栏杆照进几道被分割的阳光。 托雷站在大公身后,鼻青脸肿的,垂着眼睛。 大公拄着手杖,看着已经处理好伤口的安塞尔,慢悠悠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和姐姐搭上线的?” “你们是在囚禁我吗?”安塞尔看着手上的镣铐,抬了抬眼皮,声音冰冷。 “回答我的问题!”大公猛地举起拐杖捅向安塞尔的肩膀,那里因为之前的扭打,淤青一块。 他现在非常火大,本来完全可以不用宫变继承王位,却突然蹦出来个艾姆霍兹,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安塞尔吃痛,就势躺倒,吸了几口冷气,才没有叫出声。 “父亲!”托雷抓住手杖,挡在安塞尔面前,声音带上了哭腔。 “想想你的家人朋友,别跟我耍滑头。”大公威胁道。 安塞尔睫毛颤了颤,不甘心地闭上眼睛,终于慢慢开口:“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女王。” “那么,遗嘱在哪?”大公追问道。 “我不知道。” 大公眯起眼睛,安塞尔撑起身子,明亮的眸子盯着他,一字一顿:“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和你们争王位。我对权力没有兴趣。” 他突然咳嗽起来,脸色绯红,语气软了下去:“地下室太潮湿阴冷,我哮喘发作,会死掉的。” 他是说给托雷听的。他就赌还有点发小情分在。 果然,托雷顿时惶恐起来,大公冷哼一声:“那你就死在这吧!”说完便转身就走。 托雷犹豫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安塞尔,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手搭在他的膝盖上,眼神天真脆弱:“我知道我很不合格,但是我听劝,你呆在我的身边,教我怎么做王,好不好?” 安塞尔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不妙,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下一秒,托雷就欺身压上。 “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托雷托起他的长发,放到唇边亲吻了一下,“只是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才会对靠近你的人发脾气……” 托雷长得十分英俊,此时微微红着脸,魅力非常。 安塞尔紧紧盯着他那双虚情假意的灰色眼睛,只觉得荒唐无比。他已经分不清楚这个家伙到底哪一句话是真的。 “我也不忍心让你在这么差的环境里——”托雷咬咬牙,心一横,向着青年修长的脖子吻去。 他的唇还没贴上去,腰间猛地一空,就听见剑刃出鞘的声音。 他装饰用的佩剑被安塞尔拔出来了。 他不守规矩,给剑开了刃。 托雷惊恐地向后退去,撞个踉跄。安塞尔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不会杀你,我还有家业,我不能弃之不顾。”安塞尔声音温和地说着,突然调转剑刃。 托雷心中一颤,就见安塞尔一下削去发尾,金色的发丝洋洋洒洒飘落,在投进来的阳光中,恍若梦境。 安塞尔将长剑猛地扔到他的脚边:“我说过我不知道遗嘱在哪!你们自己找去吧!” 托雷看着他坚定干净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托雷捡起剑,神情冷淡,插回剑鞘:“那你不能走,你得待到我们找到遗嘱为止。” 房门关上,房间里就剩下安塞尔一个人。 安塞尔深吸一口气,缓缓握住脖子上挂着的碎了一半的护身玉符,它的豁口割开了手掌。 越痛越清醒。 安塞尔突然明白之前维恩说的傻话,维恩说自己只有在受伤的时候才能思考复杂的问题。 他慢慢握紧,看着另一只手上女王指甲留下的划痕,这个女王清醒了一辈子,最后还是被感情左右,甚至拖累了欣赏之人的孩子。 “维恩……”安塞尔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念起他的名字,但是音节一出口,他突然就平静了好多。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脚边。 “维恩……” 他想起大主教递给他,他却不敢接的十字架,突然释然了。 他有什么好向上帝忏悔的呢? 他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十字架。
第88章 维恩(八十八) 维恩从客房里退出来, 等在门口的威廉赶紧迎上来语气焦急:“怎么样了?” 维恩看了一眼这个突然憔悴不少的红发贵族,叹了一口气:“医生正在取弹,没有伤到骨头与韧带, 应该可以恢复。” 威廉惶惑地看向紧闭的门, 母亲与妹妹都在陪着妻子, 自己却只能呆在门外。 “可以恢复就好……”威廉低声喃喃道, 紧张地握着双手。 维恩有些看不过去, 想要移开话题:“你那边怎么样了?庄园损失大吗?” 威廉垂下眼睛, 猛地吸了一口气, 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不好,他们就是冲着破坏来的,见人就开枪, 门口的护卫折了一半, 霍克管家也中弹了,现在伤亡还在统计……” “父亲正好进宫了, 我又在维持会场, 家里守卫空虚,让他们钻了空子!”威廉恨恨地握紧拳头, 若是放在平时, 卡斯迈庄园就是雾都仅次于皇宫安全的地方,当然, 如果让威廉知道宫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宫变,他的表情肯定更加精彩。 卡斯迈伯爵被召进宫里, 难道说女王真的危在旦夕了吗?维恩暗自思索, 那么或许托雷登基就在最近了。 其实对他这种层次的人来说, 是无所谓谁当统治者的。曾经,他活在最深的淤泥之中, 每天早上都是在饥饿中醒来,一睁开眼,便又欠了这个世界一天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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