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此事,本便是常练才能突破的,提韶不疑有它。他本也是主修剑术,何况常年给同门喂招,切磋一事驾轻就熟,也不怕哪伤了霁摘星,一口应下:“好。” 提韶没想到自己还能吃亏。 他上一次见霁摘星练剑,只觉得这是个极好的练武苗子,却也没以为以霁摘星的武功,能威胁到他。 也是这种心态,提韶起剑速度颇慢,带着一种客气意味。 可转眼间,那通体乌黑缠着金丝的剑已劈斩于眼前,带着凌厉剑风,似破空剑式,极为精炼,绝不花哨,是直取命门的一剑。 以至于让提韶有种心悸之感,好似眼前的并非是和他切磋喂招的霁摘星,而是江湖上绝顶的剑客。要他全神贯注地应对,才不至于在某次大意下,丧生于剑锋。 霁摘星的内力已比以往要深厚许多,只是剑招稍显不足。那剑法甚至只能以“平实”、“普通”来形容了,至少对提韶这样师门底蕴极为深厚的人而言,这样平实的剑法甚至辜负了霁摘星手上那把好剑。 但也是这样的剑法,却似被霁摘星发挥到了极致,次次将提韶逼至险境。 也不知是何时变了味。 提韶不再留手,甚至忘记了眼前人,是他师兄认定的伴侣,而是当成了真正的敌手一般。出招愈见狠辣,刀光剑影之下,甚至两人都出了杀招,生生将一场切磋,逼出了生死之战的意味来。 直至霁摘星的剑锋,抵住了提韶的咽喉,略微擦破了皮,印出一条血线。 而提韶的剑,也抵在了霁摘星的颈项旁,再深一些便可取人性命。 两人同时收回了剑。 算作平手。 但提韶却是叹道:“我的剑不如嫂子果断。” 颈侧被人割一刀,尚能喘息。但喉结没入剑锋,便是见血封喉了。 霁摘星的剑招,是绝不做无用之举。 霁摘星也微点头道:“师弟要更厉害些,我落你一招。” 提韶这个时候才发现,霁摘星未拿剑的左手臂上,竟是被割开一道血痕,并不算太深,但是因为之后的行动导致裂开些,此时正泅出血渍,将那雪白的袍缎染上一层格外刺眼的猩红。 他顿时坐立难安起来,以往提韶和人交手数次,只要他想,绝不会意外伤人,却不知这次怎么生出这种意外来,好好的见面,被他弄成了见血。心中十分愧疚道:“对、对不起嫂子,我并非有意……” “刀剑无眼,切磋受点小伤也正常。”霁摘星见提韶踌躇,也有些失笑道,“我对师弟也没有留手,只是师弟技高一筹,未曾被我伤到。” 盛重灵在一旁,这时候也上前来,仔细看过霁摘星的伤口,又让人通传太医。 他随身带着药,此时神色略显低沉,让霁摘星坐下后,便不做声地挑开伤口给少年上药。 “下次小心些。”盛重灵道。 倒不是和提韶说的,而是与霁摘星说的。 霁摘星垂眸,看盛重灵给自己处理伤势,温和地道:“好。” 虽未被责怪,但提韶看着师兄蹙着的眉眼,分明藏着极深的心疼意味,便是连上药的手,都有些许发抖,心中更是愧疚。 他与师兄传音道:[师兄,对不起,嫂子有留手,是我太冲动了一些。] 盛重灵给霁摘星上着药,神色未动,只给他回话:[无妨,并非你的错。] 等将最后一点药粉敷上后,盛重灵又道: [何况,他很开心。] 盛重灵的眉眼,略微有些阴郁地沉下去。 [我知他喜欢练剑,知他不愿待在溟灵当中。可一想到他进江湖后,或会受伤,或会遇险。] [师弟,我放不了手。] · 这场见面,勉强算作宾主尽欢,只不过也就霁摘星的心情最为轻松。 他手臂受的伤的确不重,等太医赶来的时候,上过药的伤口甚至已经快愈合了。但还是被盛重灵勒令暂时不能习剑,修养几日。 也就是这几日时光,溟灵便又出了大事。 七大国和一些边陲小国聚首,得知一桩让人如遭雷殛的消息,溟灵的帝君要遣散后宫……只是这当中,倒是没有大梁的事。
第160章 暴君今日仍未废后(三十四) 其他大国小国惶惶不可终日, 更是怨恨那大梁皇子独断专行,哪里有独占后宫的道理? 他们不知其实大梁来使也十分心慌……毕竟这位来使已经知晓,那溟灵后宫中的早不是四皇子“曲清星”,而是“霁摘星”了。更不指望溟灵帝皇会因此对大梁高看一眼, 不报复就已经是好事。 嫁入溟灵的公主和皇女们, 皆可自由离去,或在溟灵获封女官位, 成溟灵子民。或回母国, 依旧做原本的王室贵女。她们和亲时所带的异宝以及金银, 皆数归还, 这些年所领的位分月例加起来, 亦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溟灵待这些被遣散的王女越好, 她们所属的大国小国,便愈担心, 甚至隐隐想到硝烟再起日, 仿佛摸透了溟灵的野心, 万分悲戚起来。 只是又在同一日, 各国来使被召见进宫宴后, 似乎与溟灵达成了什么协议。 驻守各国的溟灵军队退兵, 相当于放开了部分权力,各国不再受兵马挟制,勉强安定下各国岌岌可危的民心。这次宫宴结束, 不少来使不仅心中欣喜,面上也浮起明显的喜意, 恨不得百里加急,立即将这等幸事禀告出去。 等欢欣过后,才开始考量溟灵帝君这般做的深意来。 他们原以为是溟灵帝君红鸾心动, 这般做是为了哄星君的开心,毕竟上一次的寿宴中,他们都知晓溟灵帝君有多宠爱这位男妃了。 现在却觉得帝君手段高超,这般利益置换定有什么关窍玄机,可他们苦苦思索不得。 溟灵宫中妃嫔得信,倒比这些宫外人都早一些,才好提前安排后路。 形影相随的绿怜妃及清嫔竟是头回生了矛盾,两人厮打起来,在宫侍慌忙阻拦下才分开。 绿怜妃被扯掉一只簪子,衣裳散乱。她近来身体不大好,只动了肝火,脸色都苍白的像随时会惊厥过去。但清嫔更为凄惨点,脸上印着清晰掌印,雪白的面颊浮起一层红肿,看着狼狈。 身旁知事的宫女,这时便已经来扶着清嫔了。 清嫔吐息略微急促,她手扶在宫女的手上,又喘了两下,带着红肿面庞和眼中的恨意道:“……我是绝不会回去的。随姐姐怎么想,今后我身处溟灵,隋国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溟灵来罢?” 你还要庆幸,这一遭下来,救了你的命。 清嫔带着一点厌恶之意。 像清嫔这般不愿回母国的妃子,竟也不占小数。 在大多数人都犹豫离开后去哪的时刻,皎莲妃却十分痛苦。 她有难以放下的男子。 ——不是那位帝君。 毕竟是来自于大连的皇女,自小受父兄宠爱,也天生带着股离经叛道的意气,不甘就此离去。 于是当真让皎莲妃寻到了转机,潜进了灵台殿当中。 路线图她早在心中默记过千遍,身边也不敢带人,披着一层斗篷掩住身形匆匆行走。 大致也是上天垂怜,连皎莲妃也发觉,她今日运气好得过分,一路上连一个巡逻侍卫都没碰见。 仿佛对她的鼓励一般。 皎莲妃出行时已是夜色极深,便是习惯晚睡练剑的霁摘星,此时也歇下了。 他身边是不要宫侍起夜伺候的,寝宫外竟也无人看着。 霁摘星睡得不算太熟,何况皎莲妃虽然有粗略武功,但的确也不算太高明。脚步和纱帘浮动的声响,一下便惊醒了霁摘星。 ——这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 十分轻缓,但步履略沉,不会武功。 霁摘星已经睁开眼了,便听那床榻边的女子,轻轻喊了一声“星君”。 霁摘星微微错愕,从床榻起身,坐起来了。 他此时合着严整的白色中衣,装束并不算太失礼,只是黑发有些许乱了。神色些许复杂,霁摘星仍是轻声地道:“娘娘。” 皎莲妃其实没想到他会醒的这么快,吓了一跳,又觉得今天的一切,的确是顺利极了—— 她的目力并不算太好,此时勉强地适应着屋内的黑暗,自然也看不见霁摘星的样貌,只见那团深色的身形似乎坐了起来,想要去点灯。 她连忙便按住了霁摘星,些许慌张:“不能亮灯,不好被人发觉。” “……”他们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好叫人发现。 霁摘星轻叹了声,也没有问眼前的宫妃是如何进来的,只轻声道:“娘娘来找臣,是有什么事呢?” 皎莲妃似乎被这种温和的语气安慰了许多,因为做出这种滔天的大胆行径而急速跳动的心,也勉强稳定了下来。 忽然便觉有几分害怕与委屈。 皎莲妃道:“不知你听说没有,陛下要遣散六宫,我们这群宫妃,也要被放归了。” 霁摘星忽然间不知说什么好,低低应了一声。 而就是这样的一声,又像给了皎莲妃莫名的勇气般,她问道:“星君,你愿不愿与我走?” 美人娇艳的眼尾,微微有些晕红,在夜色之中,惹人怜爱。 “我、我喜欢你。” 霁摘星叹了口气。 大概因为之前隐约有猜想,此时也不算太讶异。 原本心慕帝君的皎莲妃,却是转了性。 这一声叹息让皎莲妃慌乱起来,她修长的手指将霁摘星的衣袖捏得更稳,慌张地保证:“你可以做我的驸马。星君在大连的待遇,也绝不会比在溟灵中低,父兄都极为宠我,他们也会很喜欢星君……” 她慌乱无措:“我一生一世只会有一个丈夫,我希望你也可以……” “娘娘。”他打断了皎莲妃,依旧温情地说道,与他平时的温柔,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可以。” 这句话一下子让皎莲妃的心,凉到了谷底。 她勉强咬了咬唇,虽是极坏的脾气,这个时候也没有发火,显得可怜极了:“为什么呢?你是害怕吗,害怕溟灵的王会来抓你?” “不是的。”霁摘星微微俯下了身,是和皎莲妃视线平行的角度。 他说:“是因为我喜欢陛下。” “和娘娘的心情,是一般无二的。”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愿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一个女孩子的心。 皎莲妃沉默了许久,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去哀求别人,颇为傲慢地仰了仰头。黑暗之中,她隐约能看见霁摘星的肤骨,白的有些夺眼。 “那你能亲我一下吗?”她最后抬起头道,霁摘星看见她朦胧的一双眼,微微发红。皎莲妃挣扎地道:“脸上也可以,就一下。” 霁摘星微顿,最后他伸出手,用冰凉柔软的指腹在眼前女子的眉心上点了一下,像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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