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烺道:“以陛下之力,可护绝域一时。” 一时,而非一世。 封印错漏无从查出,一经发作,三灵境在劫难逃。 玄宸转眼看他:“绝域今非昔比,凤尊今日兵行险着,若沈寂在此,定当相劝。” 云烺但笑不语。 他心知玄宸此言是为查探封印一事。 绝域生变,封印之内气息涌动,等闲不可靠近,以免侵染。 然近日招数用尽,他仍未能稍有弥补,眼见绝域风波将至,他已别无他选。 玄宸见状,不再赘言。 恰时遥远处有流光闪过,他抬眼望过去,转身迎了一步。 “他们到了。” 云烺也望过去,果然看见三道流光划过天际。 一落地,沈寂对云烺颔首示意,看向玄宸:“怎么样?” 玄宸道:“龙帝已加派龙卫四处搜查,尚无消息。此处封印有凤尊亲自坐镇,也暂无不妥。” 沈寂注意到这句话的用词。 暂无。 这么说,封印也不安全。 再看云烺,才看出他眉眼间带着来不及掩饰的疲惫。 系统对这些的敏感度一向不高,只能看到表面现象:“宿主,这里的天比上次来的时候更阴沉了,我记得大反派加固封印之后还有好转呢,是不是绝域气息又外泄了?” 云烺有所察觉,和沈寂对视,笑道:“陛下余威浩荡,我怎敢居功。” 沈寂只问他:“你进去过?” 云烺微顿,点头道:“不错。” 沈寂皱眉。 按之前在望忻宫、昝伐说漏的口风,浴月之所以在绝域,是用作镇压封印,昝伐暗中从封印里取出它,不可能不趁机对封印动手。 连谢浮在加固封印时都没能察觉出痕迹,昝伐的手段很高明,更能说明风险。 当初来绝域,还没进结界,谢浮已经看出绝域气息外泄,现在绝域躁动,云烺这么做,是拿自己做赌注。 云烺道:“你且放心,封印无碍。” 沈寂说:“封印有碍无碍,你都没必要以身犯险。” 云烺张了张嘴,看他片刻,还是没有反驳。 九殷看着,上前一步:“魔月可压制绝域气息,若需查探,不妨我去一试。” 闻言,玄宸意识到什么,抬手虚引:“有劳公主。” 九殷当即祭出浴月,飞身前往封印上空。 沈寂和谢浮一起闪身远处海岛,玄宸和云烺也接连赶至。 遥遥旁观九殷布阵施法,玄宸向两人大致叙述一遍这十天来、绝域的所有动向。 最大的变故就发生在不久前。 昝伐回皞渊纠集部下,当众和那湛交手,彻底划分阵营,叛出了龙族,凭借遍布绝域的法阵,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湛对此怒不可遏,亲自带领龙卫搜寻海域,两个小时一无所获。 玄宸道:“昝伐如此行事,必有倚仗。” 沈寂看着阴云密布的长空,眸光深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昝伐倚仗的无非岳释。 这么大张旗鼓,看来岳释是有恃无恐。 玄宸又道:“如今凤皇亲至,我当回仙界,早做准备。” 沈寂没拦他:“什么时候?” 不同于谢浮云烺,玄宸来到三灵境,相当于一个光杆司令,万事都要亲力亲为,施展不开拳脚,确实应该回去尽早安排。 绝域气息如果真的爆发,各界都不能独善其身。 “即刻便走。” 玄宸往封印处看了看,“来不及与公主辞别,来日当面请罪。” 话落,他取出卷轴,又看沈寂一眼。 沈寂看出他的心思:“洛凝远在岐山,很安全。” 玄宸一笑,手诀变换,没入卷轴不见。 他走后,又有流光疾驰而来。 那湛悬落海面,遥向谢浮见礼:“凤皇,可否单独一见?” 闻言,谢浮却先转眼看向沈寂,余光扫过云烺,神情淡淡。 沈寂说:“去吧。我在这等你。” 谢浮深深看他,随即卷袖负于身后,踏空远走。 沈寂目送他的背影,听到耳边传来云烺的声音。 “此剑,有上神之威。” 沈寂抬手抚过腰间剑柄,笑说:“是吗。” 看到他唇边笑意,云烺收回视线,也笑道:“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的人。” 沈寂挑眉:“我是哪般的人?” 云烺不答,越过他往前一步,语气依旧温雅:“你与陛下,皆是我难以企及。” 沈寂笑了一声:“谢浮我不发表意见,至于我,凤尊没必要这么自谦。” “凤尊。” 云烺没有回头,“七千年凤尊,三千年丧家之犬,苟且罢了。” 沈寂微顿。 系统也大惊小怪:“宿主,云烺的好感度突然开始涨涨掉掉,怎么回事啊!” 从宿主的角度,它只能看到云烺的小半侧脸,看到他抬眸望天,表情莫辨。 “芸芸众生,皆道我有不臣之心,金阁如此,罥赤台如此,明煌城如此,四界亦如此。” 云烺道,“所谓杀父之仇,夺位之恨,三千年来,耳闻所见不外如是。” 系统惊呆了:“宿主,缺心眼也疯了吧!他怎么突然跟你说这些,这不是凤族秘辛吗,你现在表面上可是大反派的人啊!” 沈寂一直没开口。 须臾。 云烺回身看他:“人各有志。生为凤尊,谢浮早已夺去我的志向。” 沈寂说:“你恨他?” 云烺反问:“换作是你,如何不恨?” 沈寂看着他:“但我不是你。” 云烺微怔,苦笑敛眸:“是啊,你不是我。” 他低声道,“那日我方知晓,谢浮破壳便失双亲,与执昌受赤凤追杀千年,几度生死,全受父皇凤令。他的恨比我更深,却未杀我,乃至凤尊之位,他亦不曾收回。” 沈寂说:“别多想。” 云烺摇头:“我已一败涂地,何来多想,只是有的话听得太多,无从分辨。” 沈寂说:“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向谢浮告密?” 云烺避开他审视的双眼。 “你说你生为凤尊,是谢浮夺走你的志向。” 云烺转身未半,又听他开口。 “你错了。” 云烺又怔,回眼看他。 沈寂说:“那不是你的志向,是你父皇强加给你的责任。如果你把这当成志向,会希望做得比谢浮更好,但你扪心自问,当初邬巡密谋暗杀,你有过一丝一毫取代谢浮、发展凤族的想法吗。” “你怎知我并无二心。” 云烺道,“不谈其他,毓金宫尚有凤卫不信我未曾插手此事,有时流言纷乱,我自己尚且不信——” 沈寂打断他:“我信。” 云烺呼吸微错。 沈寂说:“只要是你亲口告诉我,我全都信。” “你……” 系统突然惊呼一声。 可他看看两人,没有插嘴。 沈寂接着说:“邬巡谋反,你为救人在雪域重伤,和我遇见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回避。云烺,这不是想达成志向的做法。” 云烺怔怔看他:“你还记得?” 沈寂说:“我还记得。” 云烺沉默着。 “别人的想法与你无关。” 沈寂说,“扔了这个凤尊头衔,做你想做的,只要发自内心,什么都可以。” 云烺沉默许久,缓又笑道:“做我想做的。沈寂,会出此言,唯你一人而已。” 沈寂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需要我,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云烺看着肩上的手一触及走,温润笑意沉定稍许,忽而翻掌取出一封信,指间微紧,慢慢递到沈寂面前。 沈寂抬手接过:“谁的信?” 云烺道:“你一看便知。” 沈寂展信扫过两行,不由抬眼看他。 云烺面色不改。 正在这时,熟悉的灿银流光从天而降。 事关云烺,沈寂手中灵力涌现,信纸悄然收起。 谢浮从银芒中缓步而出,看到他的动作,脚下停顿一瞬。 云烺适时退了半步:“陛下。” 谢浮再看云烺,眸光倏地微凛。
第145章 “谈完了?这么快。” 谢浮转回沈寂,语气微凉:“怎么,打搅你了?” 沈寂失笑:“打搅我什么?在这吹海风吗。” 他握住谢浮的手,把人从面前拉到身侧,视线不受阻挡,才抬眼看向远处风起云涌的绝域封印。 浴月的光芒还在空中高涨。 谢浮看他一眼,掌中紧了紧。 沈寂有所察觉,也转眼看他。 四目相对。 谢浮力道忽松,也看向于云雾中隐约可见的九殷。 沈寂看出他有话想说,只是把话强按下去,没有出口。 系统丝毫没有这种眼力,还想讨论刚才看到的信:“宿主!你看清楚了吗,刚才的信好像是岳释写的哎!” 沈寂说:“嗯。” 系统狐疑地说:“那是不是,玄宸那个调查岳释帮手的任务,指的就是云烺啊?” 沈寂说:“不是。” 玄宸的最新任务早在救出楚遮后已经刷新出来,需要调查和岳释暗中有联系的一丘之貉,任务特意标注,是除龙族外的帮手。 这条任务毫无线索,应该是之前的二选一里,他和玄宸都决定去永安救楚遮、而不是检查鬼域封印,从而导致的蝴蝶效应。 牵一发而动全身,会产生这样的后果,也不是不能预见。 玄宸为救楚遮,在岳释逃脱的关键时刻被困住三天,因此失去相关线索,顺理成章。 “虽然我不知道云烺干嘛把信拿给你看,” 系统还是不明白,“可他嫌疑很大吧?他在原文里不就是联合玄宸他们打倒大反派吗,现在岳释也想打倒大反派啊!况且你也听云烺自己说了,杀父之仇,夺位之恨,这个世界所有人都觉得他恨大反派,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呢!” 身侧正巧有脚步声落定。 沈寂循声看过去。 今天的云烺,和九千年前的年轻凤尊相比,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稳重,但骨子里的性格从没变过。 云烺和前任凤皇最本质的区别,是云烺太端正,太清朗,和周遭形形色色的算计格格不入。 九千年前他做不到和前任凤皇同流合污。 九千年后,他也做不到在得知真相后向谢浮报仇。他不仅做不到,甚至殚精竭虑,为谢浮鞍前马后,也许是为凤尊的责任,也许是为赎罪。 至于恨不恨谢浮,他也反问过。 如何不恨? 谢浮从回到岐山起,就一直在夺走他的东西。 声誉,民心,一步一步夺走了赤凤至尊,最终只留给他空空如也的毓金宫和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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