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川没接话,何知没抬头,只觉得作用在他头上的力大了,好像迫切想吹完头发以结束这个话题。 忽略这一切,他继续说:“如果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化成灰了,你会后悔自己这六年硬是没有迈出过一步吗?” “……”宋西川动作渐缓。 隔了许久,何知听到宋西川在自己头顶用很沉的声音说:“我好像一直都在后悔。” 何知抿了抿唇,“你不喜欢这个词。” 宋西川回答:“是。”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毕业那天我给你录过一段录像,怼着你的脸拍的——我当时问过你一个问题,我问你‘如果给你一个机会穿越回过去,你想回到哪一天’。” 何知笑了笑,他仰起头斜望向宋西川,像是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把嘴角扬得很高,“我还记得你当时很不耐烦地把我的镜头压低了,让我长点脑,还说‘世界的本质是唯物主义,时间在不断前进,倘若能这样做,后悔一词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宋西川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头发差不多吹干了,何知伸手薅了薅头发,夺过宋西川手中的电风吹,将其关闭。 “不知道为什么,太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可能还没你记得清。但这个对话我一直记得,”何知与宋西川平视,“因为毕业典礼那天有同学来采访我,本来在说学习方法之类的,后来聊到未来的大学,就不免提起过去。她和我关系不错,可能带了点私心,问我有没有想回到过去的某个节点。” “其实我没有想要回到的过去。但我当时真的认真想了,”何知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这么多年好像没有让我很后悔的事情,只有那一件——我应该去收容所把阿追要回来的,这样它可能就不会死了,我能把它照顾好。” 宋西川问:“是你养过的那只哈巴狗?” “嗯,”何知点头道,“我当时是有想去的,但是怕爸妈一气之下把它直接丢了。后来长大了觉得,就算我去把它带回来又能怎么样?阿追那么乖,也不会伤到小妹。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做出那个选择,站在岔路口的时候不知道沿着哪条路走下去才是对的,如果我提早知道那是错的,我一定会把它接回来,一定会。” “所以你现在看待丁舒云这件事也是这样的想法,”宋西川在何知身边坐下,床榻软陷一块,“但是你当时根本不可能有这个选择,因为我不在——” “——我知道、我知道,”何知弯下腰撑住额头,呼出一口气,遂又偷偷伸过手,拉住宋西川的小拇指,他从臂弯中测漏出的眸子很亮,“西川,你能理解我吧,在梦里,你当时也是知道来找我救我是对的,所以只要有机会,你一定会那样做。就跟我一样。” “我会的,”宋西川垂下眸,反握上何知的手,“因为那时,我存在的意义全是为了你。” “哎呀,为什么突然又说这种肉麻的话,”何知呲牙咧嘴笑起来,把宋西川的手放在手心狠狠搓了两把,抬眼狡黠地说,“你一本正经起来说这种话的时候真让人受不了,你懂是怎么个受不了法么? “印象里,你还是说教的话说得多,说到最后你总喜欢挑起右眉,但嘴角却又挂不上笑,身上压我手上摸我的动作又断不了,这样割裂开看你,看一百遍都不觉得腻啊。” 何知倾身上前,拇指从宋西川的眉心碾过眉尾,平缓又炽热的呼吸扫过宋西川的睫毛,“你现在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但你现在变得会说话多了。” “习惯很难改。”宋西川说完这句话,顺手一扯将何知按在床上,不容拒绝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然后马上换了副口气。 “头发也帮你吹完了,很迟了,快睡。” 何知三两下被塞进被窝,团成一团朝宋西川无辜地眨了眨眼,看到坚如磐石的宋西川双手环胸,马上背对他进了浴室,内心里差点骂出声。 这人还是这么没情趣,情绪到了氛围到了,结果说睡就睡了? 好吧,虽然确实做不了什么......
第81章 到达目的地 何知还是听话,乖乖躺在宋西川身侧睡下了。 而教唆他闭眼的宋西川,此时倒是睁着眼,盯住天花板,毫无困意,想的不比何知要少。 与梦中不一样,一切的走向,好像都因为一颗石子位置的变化而改变了。 是的,宋西川便是那颗石子,本不应该存在的石子,滚落到何知脚边,被他踢开,滚回,再被踢开,又滚回,循环往复,最后被何知揣进兜里一起带走。 因为那颗石子,何知不断前进的步伐变慢,甚至逐渐停滞,阳光开始能够照到他脚边,进而往上爬,爬到他脸侧,点亮他眼睛。 细碎的光芒开始变得拥有生命,石子在他手心开始发热。 于是他在医院碰到丁舒云,一番有意无意的话拉了她一把,改变之后的走向,或许也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何知能够多探望小妹几次,连带着见到不善言辞的母亲,和经常出门在外的父亲,或许缺失的亲情能得到片刻弥补。 同样,该遇见的人还是会遇见,既定发生的事情难以改变。一个人能改变的事情并不太多。 何知总会搬出多年的居所,会在医院认识患了急性白血病的杨恬,再次遇到房东的亲戚杨兆文,小姑娘能找到匹配的骨髓,倘若梦境能够无限延伸,她的结局也必然会是好的。 但,宋西川想,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现实却总是环环相扣,牵一发则动全身。谁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没有穿越回过去的能力,宋西川从来不会是何知唯一的救世主,可能这样凭借梦境走完毫无遗憾的一遭,也并非就不是好事。 慢慢地,漆黑的天花板在宋西川眼中开始旋转,深处似乎有漩涡要将他捉进,如此一来,所有的挣扎都变为徒劳。 他很清醒,他不太想睡去。 梦中的他在日复一日做着关于何知的噩梦,那场车祸的梦占据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即使是美好的曾经,也变得如刀一般,割得人鲜血淋漓。 多数是绞痛,他可以忍受,只要白天能见到何知,那么噩梦就变得不重要,他缺失的一切都可以由何知来填补。 宋西川心里喃喃念道。 我都变成石子了,变成你的石子,被你这样攥在手心,时刻感受到温暖,陪你这样走,这样步伐一致地走,你却丢下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那为什么不带我走? 为什么不能带我走呢? ...... 并不是一夜无眠,也不是一夜无梦。 宋西川觉得自己坐在一张木头长椅上,身前摆放着一点也不合适的工作桌,而他拿着一支铅笔,在黑色卡纸上写字。 他能念出自己的话。 于是他念道: “何知是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噩梦,也是我昼晨白日间的唯一良药。 我苦恼于怎样把事情告诉他,旁听侧击,他也总听不进我的话。 想着先接近他,结果全把心里话和他说了,说我想复合,他当然是拒绝,不过无所谓,不开门让我进去,我就待在他门外。 离他近一点,总能让我安心。 醉酒的那晚,只想买朵玫瑰花送给他。 最好撒撒娇,如果他能答应就再好不过。 他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照顾他,看他骂我都能称之为一种乐趣。 看着他这样,我就不由自主想逗他,他笑起来,生气起来,脸红起来,都让我感觉面前的何知是一个鲜活的何知。我想他一直这样,同时自私的是,我更想一直看着他这样。” 念着念着,黑暗中好似真走出一个人。 是何知。 宋西川认出他,却没开口叫他的名字。 何知绕到桌边,坐在他身侧,宋西川就明白梦中的椅子为何是一条长椅。 何知伸手拿过他的黑色卡纸,学着宋西川的语调,从头到尾又念了一遍。 宋西川听得入迷,只见何知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又亲亲他的脸颊,告诉他,写得真好。 写得好吗?宋西川反问。 何知点点头,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我爱你。 于是他们滚作一团,也不管脚边的是雪还是泥土。 亲吻与拥抱是能化解一切困顿的美酒,也是能让思绪获得长久空白的纯音乐,他们就这样做,这样做到桌上唯一一盏灯光都熄灭。 ...... 悠悠转醒,宋西川巴不得自己再睡入这个梦中,但他还未来得及闭眼,身侧的人轻微挪动身子,钻入他怀中,抱着他的胸膛。 他也分不清何知是睡是醒,何知一直习惯这样睡觉,抱着他,搂着他,恨不得与自己融为一体。 想一直这样下去,无论付出什么也好。 宋西川垂眸去看何知的睡颜,听他均匀的呼吸,所有感官在夜晚开始放大,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砰砰,嘭嘭——好似要冲破阻滞,亲在何知脸旁。 良久,他吻了吻何知的脸,饶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敢很轻很轻问何知,又害怕何知听到。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所有月光被窗帘隔绝在外,室内昏暗又旖旎,宋西川没期望能得到何知的回答,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就像梦里那样看着他,困意很快袭上心头。 昏沉中,他感觉何知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可能是冷了,何知咕哝了一声“嗯”。 * 在距离旅行出发前一两周,何知终于实现了他的人生愿望——吃了睡睡了吃,并且深刻意识到有个家庭版宋西川是多么好用,自己什么也不用操心。 宋西川也终于解决完手头的事情,几乎是窝在家里陪了何知一周,并且亲自做了一堆旅游攻略,两个人商讨着第一站该去哪里。 活到二十七岁了,何知还是小孩子心性,一讲到旅游就想到处挑战不可能,去某某高原骑马,去某某山脉登峰,什么奇葩讲什么。 最后是无语至极的宋西川捂住他的嘴,告诉他“你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又说“地点还是我来挑吧”。 何知一挑眉,“你看不起我?” “没,”宋西川摆出冷酷的模样,“我要科学为你引航。” 何知遂捧腹大笑。 出发前三天,宋西川彻底定好了近期所有的票和地点流程,并且一一交代给何知听。 何知左耳进右耳出,一问三不知,最后只说:“你记得就好,我跟你走,宋导航。” 宋西川黑了脸,但又拿懒散的何知没办法,毕竟这是他近些日子自己养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出发前一天,两人把该带的东西彻底清点一遍,完美准备齐全。 大功告成之际,何知拍拍手叉腰站在客厅,只见宋西川面无表情地从厨房里抱出来一个小砂锅,作势就往行李箱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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