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伤而已,用不着花钱,”我平平地解释,“而且家里的花销不应该用在这上面。” “不用在这上面用在哪!?我和你爸赚钱、赚钱就是赚来给你们花的啊!还了房贷,剩下的全是你们的,家里的钱就是有需要的时候用在你们身上!”母亲狠狠拍了我的手臂,瞪着我,“你要住院、要做手术,做手术!第一时间要和我们讲!我们是外人吗!?” 她气极,颤抖的手指向宋西川,依然用怒目盯我:“要不是小宋提前和我说了,你是不是死都不来找我们啊?你个没心、没肺的!我不来,你找什么人给你签字?你还有第二个妈吗!?” 我任由她打着,实际上她没有用很大的力,但我总觉得那一敲一击都穿透血肉,直直干在我心上。 这番话将我搞得思绪紊乱,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时候要说这样的言语,可能是怪我太独了,不肯花他们的钱,不肯和她维系该有的联系。 但我有什么错吗?从小就被家里灌输没钱的思想,小妹又有先天性心脏病,钱不花在小妹身上,难道花在我身上吗? 我好胳膊好腿,没必要成为家里的负担。小磕小碰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折了又怎样,男孩子身上有几个伤算什么。 母亲嘴里还在说着骂我的话,我没认真去听,但第一次知道原来我在她心中是这样冷血的形象。 说我不常回家,说我平日里一个短信都没有,说我只顾着自己,说我连家人都不要了。 也不是吧,好像是你们先不要我的。大学的学费是我自己出的,工作后也有给家里打钱,给小妹买东西,当儿子当得不称职吗? 我除了不爱你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小妹看不下去,和母亲说别打了,母亲不理她,那一拳一掌落在我身上的声音大得离谱。 紧接着是宋西川看不下去,想把我拉开。 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胳膊时,我瞥了他一眼,对他摇头,做口型:“让她打。” 这根本不痛,与十几年前我所遭受的精神上的折磨相比,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倘若这样的发泄能让她觉得好受,那便这样由她来。只不过她打完了我,也还是会把我认做冷血动物,毕竟我不会因为她的行为而改变。 手臂和肩膀——所有被手拍到和锤到的地方只觉得发麻。 我甚至在想,小时候她也这样打我一顿似乎也不错,打完我后就来爱我、关心我,我肯定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另一副模样......总归不会是现在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叹出一口气,而母亲的动作随之蓦地停住,抬头看我,眼眶通红。 就算她这样,就算她打破原本一直平静的表象,我竟然不觉得她可怜。 脑海中闪过这样的话语,我突然认可了母亲的观点,我在她眼里是冷血的,这话一点也没错。 这个世界上不爱你的人很多,爱你的人很少。你要接受、宽恕那些不爱你的,并且珍惜所有爱你的人。 但我目前还不想去接受她并且宽恕她。 “打够了吗?”没等她回答,我接着又说,“术前签完字,你和小妹就可以走了,不用等我被推出来,死不了。剩下的西川会陪着我——” “别说死不死的!”母亲打断我,“这么急赶我们走吗?从家里坐车过来知道要多长时间吗?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良心。” 揍了我这么久依然不能消气啊,语气也依旧没有软化。也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短短几分钟就得以消化的。 我笑了笑:“那要等我得空好好招待你一下吗?” “何知,你真是......” 母亲看着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奇怪的是,我竟也能猜出她下一句是什么,无非就是说我不懂得怎么交流、怎么好好说话,一句句出口都跟针刺儿似的。 “早点回去吧,”我软下语气,“你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西川会照顾我的。” “小宋还要上班,哪有时间陪你照顾你。”母亲顿住了,话头的重点很容易被我转移到其他地方。 “我向公司请了年假,”宋西川恰时解释道,“能空出几天时间照顾他。” 母亲的视线在我俩身上来回旋转,神情逐渐变得奇怪,张口欲言,好一会儿才说:“感情这么好......何知,你太麻烦人家了。” 我刚想开口,宋西川抢先道:“不麻烦,我和何知关系很好,照顾他是应该的。” “我和他住在一块儿,”知道母亲思想迂腐,大概率不会想歪,我故意想逞个爽,“我能这么早发现病情,也多亏他。” 母亲“哦”了一声,不再问话,估计是怕再问就能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出来了。 她签完字,带着小妹先走了。 历经刚刚那场闹剧,病房现在又只剩下我和宋西川。 我开始兴师问罪:“你和她联系,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今天早上刚和你母亲说的,那时候你不在我旁边,后面你去体检,我还没来得及说,”宋西川顿了顿,“没想到她来得那么快。” 我无奈地挠挠头,“......她自己来就得了,怎么还让小妹知道了。” “可能是紧张你,你妹妹一问她就说了。”宋西川说。 “你还替她说话,”我仰面朝天,躺到床上,大脑和天花板一样空白,“别提她了,刚刚还叫你看了一场笑话。” 丢脸。 “哪是笑话,”宋西川不认同我的观点,“但她说得没错,你确实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 又是这样。 “我有注意啊!”我猛地起身,语气变得有些冲,不受控制,“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说我不注意身体?要关注到什么程度才算注意?我也不可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每个一两个月就去体检一次吧......除了正常生活,我也不能做什么啊。” “说好了不吵的,”宋西川先摆出明晃晃的约定,而后慢慢说,“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开心,就骂我一顿。” 顿时像瘪了的气球,我叹了口气,幽幽说:“我没有不开心,而且你这样惯着我会把我惯坏的。以后动不动就骂你怎么办?” “这有什么?”宋西川的语气甚至无谓。 我看向宋西川,他脸上明摆着“你以前不开心就是打我骂我”的意思,我伸手象征性地锤了他一下,闷闷说:“做完手术就好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声音温柔得不像是他:“当然会好的。” 我不在意他说的好或不好,因为从几分钟前与母亲的对话来看,其实她说我没什么积蓄,这点倒是真的,小手术或短时间的住院费我一个人能扛过去,但长达几个月的化疗,我真有那么多钱吗? 我是找谁借的? 总归不是母亲,住院治疗不同于手术,并不是一定需要家属签字。 要是我先前做的梦是真的,那未来的母亲定然不知道我肝癌中晚期的事情,否则那时怎么还会找我借钱给小妹动手术? 那就只可能是...... “西川,”我敢肯定这是可能性最大的答案,“我原先是找你借的钱吗?” “对,”宋西川非要逗弄我几句,“你起初不愿意,拗了好几个回合才答应下来,但总归没有比我更好心的了。” “......” 本来想着那种情况死了就两清了,不管是那几个月宋西川的照顾以及曾经余留的感情。 ......结果没想到还欠了一屁股债。 ---- 下次更新在周三
第52章 是你的行星 我靠在墙边,翘着腿儿在空中晃啊晃,斜着眼端详他,嘴里就嘟嚷着:“金主啊金主,宋金主可真是阔气啊。” “钱花在你身上能叫阔气?”宋西川眉稍微挑,“我乐意花在你身上,这是我的私心。” 私心? 我微微闭上眼。 私心…… 再睁开眼,天花板依旧惨白,在烈烈的白炽灯下,好似所有感情与心迹都无处可逃。 我这样靠着,就想伸手去抓宋西川的手,但宋西川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碰不到他。 “我私心你从头到脚都是我的,”宋西川直直望向我,“不被任何东西抢走,包括疾病。” “西川,那你的私心可真大。” 我与宋西川对视,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放下手机朝我走来,五指插入我的指缝。 我的手被他摩挲着,端详着,好似被当作容易破碎的珍宝。略粗糙的触感让我想起宋西川在我身上零星点火的感觉,也如此时这般让人心脏狂跳、奋不顾身。 “人到底是感性动物还是理性动物?”宋西川低垂着眼,“我好像总是在这二者之间横跳,爱你的时候在这儿,逼迫自己不去想你的时候在那儿。当时在医院看到你,仅仅只是一眼,我就知道过去那些想念都是真实。” 宋西川抬眼,“感性也会传染么?” “不会吧。如果连这种东西都会传染,那我不该变得更加理性吗?”我怔怔盯着他,“可我每次看到你,就……好似被泼了一盆水,要么浑身滚烫有如火烧,要么冰冷得颤抖。” “人该先理性,后才感性,”宋西川低声说,“在你这边,理性好像全不作数了。最近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想到你过去经历的或是即将经历的的一切,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应该去控制。”我这样说,自己的嘴反而有点不受控制。 “你教教我怎么去控制,”宋西川覆盖上我的另一只手,“本来就睡不好觉,前几天你查出癌症之后,这种情况就出现得更多了。何知,就像你现在穿着病号服坐在我面前,我都……” 他的声音染上难以察觉的颤抖,像是极力克制却都毫无用处。 “我都害怕得......” 这是怎么了。 害怕?我也害怕得很,要是可以不上手术台,仅仅是吃些药就能康复,中药或是西药都可以,那该多好啊。 我抽出手捧起他的脸,宋西川眼里的脆弱被我很快地捕捉,他却在下一秒就偏开头,不愿意再继续开口。 “你是最近太累了,”我摸着他的脸,记住他睫毛翘起的弧度,记住他不知何时冒出的黑眼圈,记住他那双含着未知感情的眼睛,“你睡不着觉要跟我说。” “跟你说?”宋西川看了我一眼,“跟你说,然后呢?” 我亲了口他的鼻尖,哈哈一笑:“然后我会抱着你睡。” “你以为我是你?非得抱着才能睡着,”宋西川用嫌弃的脸色说着温情的话,“你只要一直在我身边,我怎么样都行。” “话怎么能这么说?”我理了理他的头发,慢慢说,“......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怎么办?” 宋西川回答得很快,语句简短又十分有力。他说:“没有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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