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宋西川身边,一直走到他车边,他没急着开锁,而是站在原地低眉看我,看得很认真。 “你那天的话,就好像是我故意不让你靠近我一样,”宋西川沉声道,“何知,我没那么想过,有些事情你不要一个人脑补过头了。” “......我脑补?” 宋西川无非是指那天我对他说“你身边的朋友我没有很熟的”,特意提出来表明自己的观点。但我不太听得懂他说的话。 “你总是会想很多。你知道,我说话难听,很多时候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意思,”宋西川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不应该成为我们感情中的问题。” “你也知道你自己说话难听,”反过来被扣了一顶帽子,不论这帽子是子虚乌有,还是确有其事,我都觉得有一丝委屈,明明是宋西川的问题更大,“你有时候说话不仅难听,字少,让人听不懂,让人觉得你很冷漠,我就觉得,你好像什么都不想要了。” 宋西川没明白,他愣了愣,问我:“不想要什么?” “我,”我的声音越发小了,“你不想要我。” 我并不想再提起分手那天的事,分手那天我的心情,分手那天他说的话,但在这种时刻,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忆。 他是一条裂缝,横在我和宋西川之间,不论如何去修修补补,他的颜色和周遭就是不同。 可他又不仅仅是一条裂缝。 我和宋西川的分歧,我和他没办法摆脱的错误的表达方式,各自没注意的细节,微小的变化的语气,都在曾经不知不觉中化作过重锤,狠狠砸向地面,把我和宋西川之间硬生生撕裂出无法跨越的间隙。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和宋西川讲开了穿越的事,却还是没把感情上的分歧讲开。 我们面上各退一步,重新牵手,但说不准哪天又因为什么小事而不愉快。不愉快之后再次无法说开,就这样无限循环,循环到两人再次对这段感情感到疲惫。 我和他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当初的一切明明都那么快乐,什么也不用深究,什么也不用多想,契合得仿佛是同一个灵魂分割出的两人。 所以到底是他变了, 还是我变了?
第40章 做梦梦到的 宋西川心疼的眼神仿佛要穿透我整个人,好像我说出“你不想要我”这句话是在要他的命,是在完全误解他的意思。 他说:“何知,我没有不想要你。我以为……是你先不要我了。” 人浮于表面的感情总会随着外界因素各种变化,当探查不到底端深沉的爱时,就容易产生各种错觉。 明明是他先提的分手,却说是我先不要他了。 我听不得这种话,宋西川不该被任何人丢弃,明明是被我捧在手里的宝物,怎么能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这样对自己没信心,还企图用各种方式来掩藏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在我面前变得难堪么?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我完全不想听了,凑上去堵住他的嘴。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笨蛋。” * 黑夜中我时常会想起过去,过去高中三年里住宿的时光。 家里人不管我,我选择住宿,就和同学们挤着住在学校年久失修的宿舍,环境糟糕得很。 宋西川是走读生,来如风去如风,除了性格不好什么都好,我当时就觉得为什么会有一个人运气能这么好啊,好到原生家庭有钱幸福又快乐,好到长得一表人才成绩也名列前茅,好到能不费吹灰之力获得那么多人的爱。 后来我被他喜欢上,我又觉得,原来我的运气也能这么好。 宋西川和我在一起五年多,我们之间的回忆早都多得数也数不清。 跟他在一起之前好像我对他做什么都不为所动,在一起之后就经常坐在我旁边看我做题,明明在班上我和他的位子隔得很远,他也总是远远盯着我,又在我和他对视之际云淡风轻地移开眼。 他从他家里给我带来的早饭,他旷晚自修给我带的夜宵,他教训我又亲吻我,他压着我又抱着我。宋西川这三个字,近乎贯穿了我的青春,我高中的两年和大学的三年。 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就像世间一对普通又恩爱的情侣,一直走下去。 但当时沉浸在美好的爱情之中,却忘了分别才是常态。 所以现在呢,现在的我和他,究竟算是什么? 我在黑暗中苦苦思索,宋西川的鼻息扑在我侧颈,我想不出结果。 不,不应该没有结果。 我和他是爱人。我肯定,我们是手牵手的爱人。 因为我潜意识里把他当成我的爱人,我才愿意同他亲吻,同他赤裸地躺在床上做这样的事,才会在他一次又一次说“我没有不想要你”的时候心软。 于是我当晚做了一个梦。 又一次梦见了高中时的宋西川。他在雨中替我撑伞,问我晚饭想吃什么。而我狡黠地说,想吃你。 宋西川就笑了,他带我拐进小道,在墙边灯下亲了我,亲到我腿软。 那时我就觉得,宋西川才不是好学生,他明明是个坏孩子。比我还坏。 之后我又看到了分手那天的宋西川。我此时不是何知,也不是宋西川,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一切。 我看着宋西川低眉垂目,手里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他比何知先一步注意到窗外的鸟,目睹那鸟扑打翅膀停在窗沿,他好像发起了呆,直到何知说“你走吧,再见”,然后他才回过神。 宋西川好像在生气,很难被察觉,是冰冷可怖的面容里夹杂的火焰。可我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他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跟在他身后,看到他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几秒,然后往下不断走。 楼梯在梦境中被拉得很长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完。梦中的宋西川似乎走了很久,他走到一楼,又折返上去,重新站在紧闭的门前。 他脸色很差,进而又离开了。 轮子轱辘轱辘转,一直转,一直转,在不平的水泥地上也没留下划痕。 “我幻想过很多种和你分手的场景,但没想到真实的那天会是那样。” 宋西川突然停住,直望向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我,冰冷的视线钉住我。 他的嘴一张一合,我心悸中听不见他接下来的话。 画面一转,意识中开始觉得浑身都疼,睁开眼发现是在病房,白色床头柜上摆着一枝玫瑰,还有一本书,看不清书名。 手机在一边开始剧烈振动,我接起来,听到母亲的声音。 母亲向我借钱,说小妹要用。 而我听到自己说,我也没钱。 母亲在那头骂我没良心,问我这多年的储蓄一点都没剩了吗。 花完了。我说,我花完了,妈,你找别人借吧。 我没等母亲说话,就挂断电话,然后掉了几滴眼泪在手机屏幕上,掉得莫名其妙。 再然后,宋西川推门进来,是西装革履的宋西川,刚下班的宋西川,难掩身上那股精英味。 我突然想,我怎么就没见过宋西川工作时的样子呢,那一定很迷人。 也正是这样的宋西川,提着餐盒,放在桌边,和我说这是他做的。 梦里的我打开,望见里面的清蒸鲈鱼。 看上去美味得很。 我正想吃,那鱼却蓦地活了,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鱼头怪,在身后对我穷追猛赶,我的面前展开一条绵延的、看不到尽头的路,我沿着路一直跑一直跑,想摆脱身后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也许是逃避疾病,也许是逃避宋西川。 梦里的何知是这样想的。他好像永远也不想面对这一切。 可我不是他。 * 第二天醒来,宋西川不在身边,我伸手一摸,侧边的床还留有余温。 出到客厅,宋西川正在蒸包子,我绕到他身后,圈住他的腰,觉得这感觉还蛮不错,颇像蜜里调油的新婚恋人。 他问我干什么,我说随便抱抱,就准备退开。 他不乐意我松开手,索性转过身揽住我,亲吻我的额头,揉捏我的脖颈,我颤了颤,推开他。 “我想问你个事。”我说。 宋西川跟着我一起正经起来,“什么?” “就是,思思,我小妹,”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是不是,后来,就是我住院之后,她也病了?” 宋西川看了我一会儿,说:“是。” 他又说:“你没和我说,我猜出来的。然后找人打听问了一问,确实是这样。” “很严重吗?”我拧眉。 “需要动手术。”宋西川言简意赅。 “......” 我的心脏跳得非常快,心里很紧张小妹,明明这件事还没发生,但我不由自主就开始担心。 是什么情况需要动手术?危不危险?成功的概率大不大?小妹的生活会受到影响吗?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怎样想的? 所以说,钱到底凑够了没? 我脑子里迸发出无数个问题,呜呜囔囔盖住一切应有的思绪。各种繁杂混乱的念头缠绕在一起,让人变得无法思考,直到宋西川揪出了陷在诸多疑问中的我。 “你怎么知道的?”宋西川问。 我怔了怔,渐渐回神,好像宋西川的面容在我看来也变得不太真切,一切像云雾像飞灰,被同样禁锢在这方空间。 我闭上眼,过了几秒再睁开,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回答他:“做梦梦到的。” 饭后,我实在没忍住,给小妹打了电话。 “哥哥?” 她温软又俏皮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我先前的慌乱顷刻就消失殆尽,像弥散在旷野中的水汽,虚无缭绕,远见磅礴,近看似无。 我喉结上下一滚,其实我不知道我要和小妹说什么,我难道告诉她你几个月后会生病住院,这阵子要好好养身体,这不是有病么。 “......最近怎么样?” “啊,嗯......快放假了,马上要期末考,很忙,”小妹笑了,“但是哥哥如果能经常过来看我就好了!但是哥哥也不要的耽误工作啊。” “我会的,等你放假我就过来看你,”我答应她,“好好学习,注意身体,快高三了,可不要懈怠啊。” 小妹咦了一声:“你担心我这做什么?我肯定会好好努力的。” 我握着手机,突然瞅见宋西川蹲在阳台,不知道在做什么。那姿势着实有些滑稽,我忍不住抬脚往他那边走去。 “最近爸妈怎么样?”我没话找话。 “老样子啊,都挺好的,就那样,”小妹说,“妈老想你快点找个女朋友,你要是再不努努力,她可能就要叫你去相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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