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肆朝着那鱼缸看了一眼,之前还剩二十余条,如今却只有孤孤零零的五六条了。 他的师尊,又将半尾知秋养死了十几条吗? “师尊,昨日的事、”苏肆刚开口,就被白玉尘抢先说道。 “昨晚渊无极给我传了讯息,他说他想要让你去佛修圣地,我思索了一二,此事还是要问你的意思,你可愿去?” 白玉尘没回头,说出的话却仿佛带着一股冰渣。 他还在生气。 苏肆却皱起了眉,“师尊,弟子不愿意去。” 他的确不愿意去,林天望一日不除,他心里就一直装着事。 白玉尘却仿佛早就猜到了苏肆会这般说,因此也不在乎,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看着鱼缸里面的鱼,这么大的鱼缸,稀稀疏疏就这几条,看着都觉得冷清。 跟他的雾峰一样。 这样冷清的雾峰,难怪他的弟子不欢喜。 他自己又何尝欢喜过。 “过两日我要出去一趟。”白玉尘又说道。 苏肆问道,“是上次师尊没有处理完的事吗?” 白玉尘将小碗放下,然后取出一块方巾擦拭手指,神色依旧淡淡的,“不是,是另一件。” 苏肆垂下眼帘,小声的应道,“嗯。” 白玉尘倒是终于肯抬眼看他了,他看着眼前的弟子,眼神却缓和了两分,“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苏肆有些诧异,他跟着去做什么? 而且以他的修为,根本没办法搀和白玉尘的那些事。 于是苏肆只能说道,“师尊,弟子修为不济,怕去了给师尊增添麻烦。” 白玉尘转过身,“也对,你自是不会愿意去。” 苏肆莫名觉得他师尊似乎又误解了一些事情。 这让苏肆有些苦恼,他并非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很多事他也习惯了沉默。 尤其是经历上一世那些倒霉事情后,他整个人不得不更加沉稳谨慎一些。 可这些都是对外人,他对白玉尘从来没有任何的戒备之心。 他很敬重对方,若是白玉尘让他去做什么,他也一定不会拒绝。 苏肆看向那鱼缸里面的半尾知秋,只剩下几条了,孤孤零零的。 “师尊,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白玉尘侧目,“不必勉强。” 苏肆摇了摇头,“弟子没有勉强,师尊对弟子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弟子拜入师尊门下,受到师尊悉心教导,无论你让弟子做什么,弟子都会愿意去做。” 白玉尘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侧过身,居高临下的斜视着苏肆,像是个胡搅蛮缠的空巢男人般,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情绪,“那我让你去死呢?” 苏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白玉尘会这么问。 他的师尊,不是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么。 白玉尘问出口后就觉得有些不妥,但话已说出,无论如何又收不回来。 于是他只能挥挥手,“算了,你回去吧。” 白玉尘也觉得自己最近的状态有些不对。 这么多年了,他熬过了无数的日日夜夜,早就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来他的情绪似乎浮动很大。 就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解。 甚至有时候还会感觉到几分暴躁,不仅是情绪上的,还有身体上的。 或许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后,他还需要回一趟沧海。 总感觉身体之中,似乎有些奇怪的反应。 他会渴望以前向来不屑的东西。 也会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而且这些念头,大部分都跟他的弟子有关。 白玉尘余光看向苏肆,对方似有些迟疑,却还是行了一礼后出去了。 他看着苏肆出去的背影,眉头轻蹙了一下。 难不成他近来身体的变化跟苏肆有关吗? 一时间白玉尘的目光也有些恍惚。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又下雪了。 他的大殿上方空出过一个天窗,此刻雪花正从上面飘落下来。 鱼缸里面的半尾知秋甩甩尾巴也全部潜进了水底,半点都看不到踪迹。 白玉尘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白色的雪花落在掌心之中,小小的,有些冷,很快就在掌心之中化作了一滴水。 白玉尘昨晚做过一个梦。 梦的内容他忘记了,他只记得在梦里,他用力缠绕着什么心爱之物。 他怕不用力那东西就跑了,可也怕太用力那东西就坏了。 让他进退两难,只能一圈又一圈的紧紧缠绕着。 等到他低下头想要看清那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梦却醒了。 会是什么呢,能够让他患得患失。 他活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是值得让他在乎的? 白玉尘翻下手掌,那些雪花从掌心滑落,尽数落入了鱼缸之中。 算了,还是先解决眼前之事吧。 而等到第二日苏肆再过来的时候,却看到白玉尘正在扎纸人。 今日白玉尘并没有束发,他坐在椅子上,长长的青丝几乎快要落到地面上。 他的手指很长,指骨分明,在那些纸片上穿梭,然后组成一个小纸人。 小纸人上面的枝条看着不像是普通之物,很是坚韧,上面还缠着一些金丝稳定形态。 苏肆下意识就想到了那日在边城里面遇到的那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被雪衣归掐断脖子后,便是变成了纸人。 难不成,他师尊一开始就知晓边城的事? “师尊,这些纸人是?”苏肆小心翼翼的问道。 白玉尘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他做得很快,很快一个小纸人的雏形就出来了。 “只是一些好用的小物件罢了。”白玉尘没什么情绪说道。 苏肆心底却很是在意。 如果那日在边城里面遇到的小男孩就是出自他师尊之手。 那么他师尊,到底又想做什么呢? 白玉尘突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苏肆,“你会剪纸人吗?” “剪纸人?弟子从未剪过。”苏肆对这些手工之物向来不怎么熟悉。 白玉尘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朝着苏肆招招手,“你过来。” 一面说着,一面从纳戒之中取出一些红纸。 苏肆缓缓蹲下身,不解的看向白玉尘。 白玉尘将红纸递给他,“你试试,看能不能剪出一个纸人。” 苏肆拿着红纸跟剪刀,一时间有些为难。 他抬头看了一眼白玉尘,于是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然后安静的剪着纸人。 他剪得很慢,心里大概有个模样,每一刀都很慎重。 即便如此,剪出来的纸人却依旧不好看,只是能够大概看出是个人形。 剪刀声咔嚓咔嚓,白玉尘那边的声音却很安静。 一时间时光似乎都慢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白玉尘这边才将纸人扎好了,他将纸人放在身前,然后看向苏肆剪好的小纸人,眉头皱了一下。 苏肆也自知自己的手艺不好,于是有些尴尬说道,“师尊,弟子的确不擅长这些。” “无碍。” 白玉尘将苏肆手中的小纸人拿过来,然后贴在自己扎好的纸人上面,随后双指竖起,凝结出一个指印。 他低声念了几句咒语,那纸人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动了动身体,安安静静的站在身前。 苏肆却手指忍不住的抽动了一下。 纸人为媒,以血誓盟,傀儡之术,他的师尊,也会这些玄门邪术吗? 不过片刻,那小纸人立刻变成一个小仙童,小仙童生得分外可爱,唇红齿白,但身上却没穿衣服,胖胳膊胖腿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没有褪去。 看年龄也不过才四五岁的样子,但身上的气息却有些强横。 白玉尘从纳戒里面丢出一件小衣服给它,那仙童立刻乖巧的穿了起来。 穿好后还对着白玉尘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仙尊。” 苏肆看向白玉尘,“师尊,它是?” “我做的纸人,你以前不是见过一个吗?”白玉尘说的是,在边城里面苏肆遇到的那个小男孩。 苏肆也立刻就回想了起来,“边城里面的纸人也是师尊做的?为什么?” 那纸人能够在一座空城里面行动自如,的确一早就让他感到疑惑。 可他从未想过那小男孩会出自他师尊之手。 还是说,他师尊其实一直派人盯着鬼王的? 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 白玉尘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看着苏肆说道,“明日我就要出门一趟,大概需要一阵子才能回来,这段时间内你若无事不要出峰。” 临渊仙宗之中还算安全,他也会在雾峰山下布下一个阵法。 只要他的弟子听话,应当是不会出事。 苏肆看了那小仙童一眼,点点头,“是,弟子明白了。” 白玉尘将剩下那些材料收好,然后起身,发丝落到他的脸颊上,他伸出手去将发丝全部盘好,取出一根简单的玉簪插上。 盘好之后露出他那张如玉般的脸颊出来,很明显能够看出他的眼帘下方有着一片的青色。 其实昨夜白玉尘依旧没有睡好。 以他的修为,早就不用睡觉了,但前日做的那个梦让他有些上心,于是他又合衣睡下,想着会不会又梦到之前的那个梦境。 结果真的梦到了,又是一样的梦,他梦到自己在缠绕着什么东西。 可当他又想要看清缠绕的是什么东西之时,他又醒了。 醒来后身体有些不适,甚至有些凉意。 他隐约明白这是什么,可又有些不清楚。 他从未经历过这些事情,也向来不屑于人类的男欢女爱。 因为他觉得脏。 无比肮脏。 既是玷污了自己,更是侮辱了自己。 但最近,却有些不同。 他心思也很乱,所以他需要回沧海一趟了。 只是他有些放心不下独自在雾峰的苏肆。 他的这个弟子,天赋还算不错,可到底太过年轻,修为也一直不高。 而且近来他的弟子似乎也有些事瞒着他。 对方不愿意跟他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就怕他走的这段日子对方一个心血来潮,突然就出去闯祸惹事了。 所以他做了个纸人留在雾峰看着苏肆,苏肆要去哪儿,纸人就跟着去哪儿。 纸人就是他的眼睛,他能时时刻刻看着苏肆,总归是要安心一些。 而他却半点没觉察出来自己这般行为的不妥之处。 哪有师尊会时时刻刻都想要盯着自家弟子的。 不是用灵鱼戒指就是做纸人,恨不得把人绑着身边带着似得。 白玉尘挥了挥手示意小纸人站在一侧,“这些时间它会留在雾峰,算是给你解闷,是你亲手剪出来的,它会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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