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幼崽知道说话的汉子先前来过祠堂,站在距离五叔最远的地方,当时根本没说几句话,现在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的。 拿一小袋粮食,不多,但放在这种时候就绝对不少,他嘴上说着不要,可还是收下了。 给出粮食的汉子再次出门,家中蓑衣还是没拿回来,他巴不得不拿回来,下次也好有借口再来打听消息。 外面的雨依旧下得很大,路上湍流的水似乎更多了,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墙壁,几乎是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往前面挪。 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平时的印象摸索着回去,他也并不知道这么大的水冲来许多石头,就堆积在他前面,一脚踩上去,根本来不及站稳,‘噗通’一下子摔倒,头碰到尖锐的石头边缘,流了血。 脑子一懵,汉子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爬起来,他甚至是已经感觉到嘴里开始灌水,却只感觉自己脑子里全都是黑,让他不能清醒。 小幼崽听到摔倒的声音,知道汉子摔了。 他仰着脸想了想,把祠堂的门使劲掰开一点,慢慢挤了出去。 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疼,小幼崽在祠堂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身上的衣裳全部湿透,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冲刷着身上的脏污。 他抹了把脸,慢慢的抬起脚往外走。 村子里看上去静悄悄的,但是在小幼崽耳中,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声音,都有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雨下这么大,不是好事。” “地里的土都冲走了,剩下的更荒凉。” “这场大雨还不知道带来什么。天上的云一直都没有散去,电闪雷鸣不断,村子祖祖辈辈都没遇上这么大的事儿。” 大家都在讨论这场雨,凭借他们每个人的经验来看,没有任何人觉得这场雨是好事。 不是好事,对于已经几乎快要散架的村子来说,等同于是雪上加霜。 献祭一事,便是撤销不了的。 可即便是这样,村子里也没有几个人开心。 小幼崽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一步一步上前,他个头小,到大人小腿的水几乎能冲刷到他上半身,水中有一些小石头砸到身上,偶尔还有脚下的树枝绊着,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不过他知道汉子是怎么走的,便也学着汉子的样子,伸爪子扶着墙,慢慢的走,这样就不会轻易摔倒。 汉子趴在水里一动不动,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顺着水飞快地散开,又迅速飘走。 小幼崽走上前抓起汉子的胳膊,把他反过来,见着汉子闭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便上前踢了他一脚,伸爪子戳了戳他。 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小幼崽的爪子传到汉子身上,躺在水里的汉子身体抽搐,嘴巴忽然张开,吐出许多污水,也慢慢有了喘息。 喘息声越来越大,汉子意识慢慢清醒,他一伸手就摸索到了身边的墙,赶忙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感觉头有一点疼,却又好像不疼,身上的感觉都麻木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慢慢往回走。 前前后后都没有人,只有巨大又厚重的雨幕,汉子一点一点挪回家中。 他并没有看到缩在角落的小幼崽。 小幼崽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回了家,安然回到屋子里,小幼崽这才转身,一步一步往祠堂走去。 其实这整个村子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去处,但他吃了祠堂的供品,听了五叔说的那些话,他虽然没办法解决,但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却可以做到,比如说让这个汉子能够回家,而不是躺在外面变成尸体。 他又回了祠堂,不过站在外面把身上的破衣裳拧干水分,又蹲在外面等了许久,这才从门缝挤进去。 得亏祠堂有个不算大的回廊,小幼崽想,他并不想弄脏祠堂。 祠堂里面供品有很多,小幼崽吃的虽然不多,不过还是很明显能看出来供品少了。 等大雨稍稍停歇,五叔叫几个青壮扶着,趟水来祠堂检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供品少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难以过活,便没再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五叔,献祭的事。”扶着五叔的汉子低声道,“这场大雨淹死不少牲畜。” 献祭还需要准备更好的供品,现在村子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显然这些淹死的牲畜就正好合适。
第742章 按理说用来献祭举行仪式的供品是不能用这种异常状态的牲畜的,应该是村子里头家家户户都出点钱,然后用这些银钱去正常买卖供品回来,以代表全村都有参与此事,且一方面能平坦银钱带来的压力,一方面每家每户都有参与,心里头也能更安定。 可现在家里还养着牲畜的,哪里舍得杀了吃,定然是打算换些银钱的,且叫村里头的人家出钱也不合适,因为现在大家都拿不出银钱了。 所以才有汉子来问五叔。 “成。”五叔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有些沉重,“回头叫大家伙儿都拿点东西出来,不拘是一把粮食还是一根草,终归是得出一把子力。” “成。”汉子低声答应着。 一把粮食咬咬牙能拿出来,一根草就更简单了。 “你们都去歇着,我收拾一下祠堂。”五叔说。 外面还下着雨,几个壮汉小心翼翼的扶着五叔来都提心吊胆的,再加上已经多日没填饱肚子,现在早就累的有些虚脱了。五叔这么一说,几个人就忙不迭去祠堂边上的小屋里歇息。 祠堂正屋旁边还有一整排别的屋子,有的是用来存放东西,有的则是摆了一些板凳等等,可以暂时进去歇息。如果村子更富裕一些的话,祠堂这边还会专门开辟粮仓囤放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现在这些屋子几乎全都空着,没东西可放,倒是进去歇息很方便。 五叔等着汉子们进了旁边的小屋,便扬声道:“去最边上的屋子,我记得那边还有几块皮毛,盖在身上可别着凉了。” 那边汉子们答应着,走的更远了一些。 祠堂仿佛只剩下五叔一个人,他轻轻走到先祖的排位前面,拿起一根线香,给先祖上香。 上完香,五叔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看向小幼崽藏身的地方,却忽然开口,“出来吧。祠堂的供品一向都是我来收拾,东西多少,摆放的位置是什么样的,我都心中有数。” 供品少了,少了什么,五叔一眼就能看出来。 “出来吧。”五叔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虽然大家伙儿日子都很艰难,可这个口子不能开。” 他认定是村子里的人出手拿了供品,心中知道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否则一个人拿了,别的人就会心中不平衡,想着凭什么自己不能拿,拿了供品就能吃,可能吃不饱,但至少不会那么饿。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事儿五叔活了一大把年纪,是最清楚不过的。 缩在角落里的小幼崽确定五叔并不知道自己藏身的方位,但五叔知道供品少了,且如果五叔叫那些汉子回来搜寻祠堂的话,肯定能找到他。 藏不下去了。 小幼崽缓缓出现在祠堂最阴暗的阴影中,盯着五叔看了一会儿,才慢慢从阴影挪出来。 “你……”五叔转头看过来,见着是个孩子,有些吃惊,又见着小幼崽不是村里头的孩子,就更加吃惊了。 不过既然不是村里的孩子,且如果跟村里没什么关系的话,这件事反而更容易处理。 至少更容易让这件事悄无声息,不让村子里的人知道,也就能暂时让一些人歇了对供品下手的心思。 “你是哪里来的?”五叔开始盘问小幼崽。 小幼崽没再继续靠近五叔,歪着头看着他,重复他的话,“是你是哪里来的?” 重复一句,后面再开口就顺畅的多,“我不知道从哪里来。发现这里平时没有人,就躲了进来,我吃了供品。” 小幼崽的声音有些稚嫩,跟村子里那些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歪着头看向五叔,“供品不能吃吗?” 如果不能吃的话,他应该会离开这里。不过这个村子被大水冲刷,看上去岌岌可危,那些躲在屋子里说话的人,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甚至是很多人都是当着五叔面的时候是一副面孔,再躲在自家屋子里说悄悄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幅面孔。 “供着的时候是不能吃的。”五叔低声道。 他看着眼前的小幼崽,个头矮矮的,看上去很瘦很瘦,不知道他究竟从什么地方来到村里,又经历了什么,不过看他瘦的皮包骨的样子,显然是吃过苦的。 五叔隐约看到小幼崽的耳朵跟寻常小孩儿不一样,他并没有往妖怪幼崽上面想,只觉得眼前的小幼崽很可怜。 “哎。”他忍不住叹息,如果是以前,他家中定然会有不少余粮,到时候直接领眼前这个小家伙回家,给口吃的养活着也行,可现在却不可以。 供品摆在桌上,看得出来少了的并不多,至少不能让小幼崽吃饱,五叔知道他是有克制过的。 如果撵他走,他可能会直接饿死,也可能会被外面湍急的水流冲走,不多久就会变成一具小小的尸体,彻彻底底的死去。 这是一条很小很小的人命,五叔缓缓闭上眼睛。 “你先忍忍,等供品撤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吃了。”五叔说。 “好。”小幼崽轻轻点头,身体慢慢后退,再次融入祠堂最阴暗的角落,然后消失。 五叔不知道小幼崽躲在什么地方,他也没有去找,而是开始收拾祠堂。 这里几乎每天都收拾,现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祠堂屋子高大坚固,即便是下这么大的雨,也纹丝不动,里面每天打扫,灰尘根本没有,五叔也不过是在祠堂转了一圈而已。 去小屋那边休息的汉子也没歇多久,很快便过来了。 几个汉子分别拿着小屋里的皮毛,眼神躲闪地看着五叔。 这些皮毛属于祠堂,也就是属于整个村子,平时放在小屋里给来祠堂歇息的人用,却不能直接拿回家。 “五叔,这些个皮毛放着也没什么用,我们几个想着,要不拿回家,切了放到锅里煮,能有点肉味。” “实在不行,就切成小块,每家都分一点。” “切小块就没了,我看不如咱们几个拿回家,煮一大锅汤,叫大家伙来都来喝汤,尝尝肉味。” 皮毛是鞣制过的,早就没有肉味了,不过到底是兽皮制成的,放到锅里煮,总比喝清水要好一些。 “你们决定吧。”五叔轻声道。 他一直防着这件事,怕有人拿祠堂的供品,那毕竟是正经吃食,却不成想,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几个汉子只是去歇息一番,便觉得祠堂的皮毛能用上,并且没问五叔,直接拿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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