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把冬瓜块倒进铁锅,一边切芫荽一边问道:“姐姐,你们村那个老工头还干吗?” “你说‘诚家班’啊?”姜秋红叹口气,“早不干了。去年还是大前年的时候,他上梁把腿摔了,大儿子就顶了名号在外面揽活儿。可惜没他爹实诚,一斤沙子能吃出八两回扣,高家屯都没人找他了。” 姜冬月:“我跟老黑打问了几家工头,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行,要是咱们也有亲戚干这行就好了。” 姐妹俩边聊边忙乎,直到吃完午饭才腾出空去逛庙会,各自买了些零碎东西。 姜秋红挑了盆月月红,还想买几棵果树苗,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哎,那边有个打耳洞的!冬月,你回去把笑笑叫过来吧,人家这边又抹麻药又打七枪,肯定不疼。” 姜冬月摆摆手:“别提这事了,自从笑笑知道你的耳洞长住又自己戳开,吓得啥也不敢打了。” 姜秋红“哈哈”大笑:“闺女到底是随娘,跟你一样胆儿小!” * * * 过完庙会,天气渐渐回暖,时不时能见到黑背白底的燕子成双成对飞过,田里麦苗也迎风见长,一日日蹭蹭拔高。 唐墨和姜冬月分头行动,终于赶在初十前找到了合适的工头。对方是刘香惠娘家亲戚,五十多岁,手底下共有八个小工,现在刘香惠舅舅家盖房子,约摸小半个月就能完工。 唐墨领人来石桥村看了看自家宅基地,大致估算了下包工包料的账,谈妥后交二百块定金,便去平村镇打一壶柴油,准备晚上偷偷找地方拉土。
第99章 挖土 俗话说的好, “地基打牢,房子盖高”,为了房屋稳固和防潮防虫, 谁家盖房子之前都得把地基垫一垫,避免将来盖好后比路面低导致反水。 近年来乡下日子略有富余,那房子就盖得越发高了。唐墨为了新房到处串门时发现,石桥村西边新盖的十几户人家都修了台阶,通常坐北朝南的堂屋前面有六、七级台阶,东西厢屋有两、三级台阶,看着挺气派。 但这么一来, 地基至少得比路面高出半米,加上起台阶时垫屋中地面,需要拉的土更多。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 净折腾老百姓。”唐墨一边嘀咕一边往拖拉机斗里放铁锹和镰刀, 然后摸出摇把打火。 “轰隆隆!” 拖拉机很快震颤起来, 车头烟囱冒出浅灰色烟气, 柴油味儿在夜色中迅速弥漫。 唐墨跳上驾驶座,扭头问姜冬月:“你真去啊?” “真, 比针尖还真。”姜冬月白他一眼, 把围巾裹严实,“赶紧走吧, 再晚当心被人查住。” 唐墨搓搓手:“放心吧,荒郊野地的没人管。” 说着踩离合挂挡,突突突地向东行驶,过桥头后沿小路斜斜折向东北边, 颠簸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停在一片荒草地前面。 “看看, 我找的地方不错吧?”唐墨熄了火,得意洋洋地伸手一划,“这片地谁也不是谁的,土又厚,够咱家盖两座新房都使不完。” 姜冬月爬下车斗,左右看了看方向,莫名觉得有点熟悉:“这里是不是通向青银县啊?” “对,你还挺认路。”唐墨边说边拿镰刀砍四边的枯枝杂草,“从这里往东再往南,拐几个弯儿就到青银县,要是修条路就好了,能比走大路近一半。” 原来如此……姜冬月不再说话,解下围巾放到车头,拿起铁锹开始挖土,用力铲起来再扔进车斗。 唐墨特意和姜冬月隔开三米距离挖,没多会儿额头就微微冒汗,眼前出现个两米见宽的浅坑。 但拖拉机斗连一半都没装满,唐墨擦擦汗,继续甩开膀子猛干。 隔了十几年再次盖房,虽然时候有点早,钱包也不宽绰,但他心里像揣了热炭团儿似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想到高大坚固的新房子,唐墨脚下用力,将那浅坑挖了又挖,直到姜冬月喊他喝水才停下。 “歇会儿再干。”姜冬月把铁皮大水杯递过去,“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得悠着点儿干活。” 这是她出发前刚灌的开水,路上被塑料袋和小褥子捂着,此时喝起来温温的正好入口。 果然,唐墨咕噜噜喝掉一大半,舒坦地抹了抹嘴:“难怪人家都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嘿嘿。” “少贫吧你,要搭配个仙女还不得变成牛?”姜冬月边说边从拖拉机前面挂着的布包里掏出厚毛巾塞给唐墨,“身上脖子上的汗都擦擦,不许脱衣裳。” “……” 唐墨讪讪停下解扣子的手,用那条蓝纹毛巾贴身吸汗,“你这也忒讲究了,想当年我自己用排车拉土,披头汗流的,寒冬腊月照样光膀子,能有啥事啊。” 姜冬月:“你那时候光棍一条,现在有媳妇有孩子,能一样吗?” 就是怕唐墨干起活不惜命,所以她才请了林巧英过来帮忙,也不知道笑笑和笑安在家睡熟了没有。 想到留守在家的孩子,夫妻俩没歇几分钟便接着埋头苦干,终于装满了整个车斗。 姜冬月上去来回走动,把松软的泥土踩踏结实,汗水顺着下巴颗颗滴落。 “冬月,你踩完了坐前头歇会儿,我再铲点土咱们就回去。”唐墨边说边干,两条胳膊成百上千次地放下抬起,总算在车斗中间堆起个鼓包。 他还想再干一会儿,“出来一趟是一趟,柴油多贵啊。” 姜冬月不同意:“咱们回去就得把土卸下来,明天我拿铁耙推推平,你去板厂砂光,哪儿哪儿都是活儿,不能一晚上全干完。” 说着拽唐墨去开拖拉机,“干啥都得做长久买卖,你还当自己十八、九岁大小伙子啊?” “看你说的,我现在比那会儿还壮呢……”唐墨一边嘀咕一边被姜冬月轻松制服,摸出摇把打火,又让姜冬月坐车座旁边,省得蹭满身土。 “没事儿,我带了好东西。”姜冬月从车座底下摸出化肥袋,利索地铺到土堆上坐稳,“走吧,剩的土明天再挖。” 唐墨:“嘿,你准备得还挺齐全。” 他爬上驾驶座,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回返。四野寂静无声,唯有不知名的夜枭扑棱棱从树杈飞过,惊起几只沉睡的麻雀。 过桥头的时候,月影已经自东向西移了好一段,唐墨远远地开始加速,一鼓作气冲过石桥,顺利将满拖拉机土拉到了自家地盘。 “可算回来了。这几天先拉两车土把坑洼垫平,以后起地基了再往屋子里填土。” “行,到时候还去那片地儿,挨着土坡往外挖。” …… 就这样,唐墨和姜冬月白天各自干活,晚上偷偷挖土,跑了四趟才将宅基地拾掇整齐。 姜冬月有亲妈在家帮忙,晌午能躺床上歇歇,看起来略好些,但唐墨白天黑夜干的全是苦力活,几天下来肩膀头子都肿了。 姜冬月暗自心疼,到药铺买了壮骨贴,又炒麸子给唐墨熥胳膊和腰背,连唐笑安最爱的举高高都掐停了,让他跟着自己学认字、背九九乘法表。 唐笑安十分认真地学了两天,第三天绷着小脸问妈妈:“为什么我还不开学呀?” 姐姐却天天背书包上学,哼! “呃,等你长到缝纫机那么高才能上学,太小了校长不收。”姜冬月把儿子敷衍过去,赶紧给他指派新任务,“明天平村镇有集,我想带着你一块儿去买菜籽,你说咱们往地里种什么菜好啊?” 唐笑安顿时把上学抛开,盘起小短腿儿坐到地上,伸出左右食指在脑袋两侧画圈圈,有模有样地想了会儿才开口:“种黄瓜,种西红柿,种、种茄子!” 姜冬月笑道:“行,我们多买几样。” 其实现在种菜有点儿早,但姜冬月想着自家马上要盖房子,能省点菜钱就尽量省。菜地里撒了鸡粪翻垦,再盖一层塑料膜,赶在谷雨前可以收两茬小菠菜,比掏钱买划算。 说干就干,转天姜冬月便买好菜籽,翻地后用树枝搭了三个低矮的窝棚。因为初春河沟干涸,又蹬三轮车运了两桶水浇菜。 这时节别人家菜地都荒着,她的“温室棚”就格外显眼,前脚刚离地方,后脚马秀兰听了消息专门“路过”看稀罕。 本是想挑毛病看笑话,结果看来看去很像那么回事,马秀兰耷拉着嘴,回到家立刻对唐贵抱怨刘小娥太懒散。 “空长个人模样,一不刷锅洗碗,二不种瓜点豆,成天光知道烫烫头啦、描描眉啦,哪像个正经媳妇的样子?” 唐贵正挨个检查桌上那堆资料,认字认得两只眼发花,听见马秀兰抱怨头都没抬,嘟囔道:“妈你歇会儿吧,谁家老人像你一样天天找茬,不跟人吵架浑身难受。” 亲儿子竟不向着娘,马秀兰一颗慈母心险些碎成八瓣,趁刘小娥和俩孙子都跑镇上理发的功夫,捉着唐贵耳朵掰开揉碎了细细分说,直到天色泛黑,隔壁邻居家传出炒菜香,才气哼哼转身去厨房做饭。 家里没有主心骨,门口扫帚颠倒竖,她说啥也得帮小贵子立起来,不能叫刘小娥干享福不干活,切~ 姜冬月完全想不到自己种个菜还能被马秀兰当做借口讨伐刘小娥,毕竟去年底吵过架后,双方就算撕破了脸,走街上碰见都当没看见。 至于马秀兰背后骂她不识好歹败家娘们儿,刘小娥嘲笑她心眼小发不了财,姜冬月权当不知道,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只在正月烤杂病的时候,跟刘香惠作伴转了大半个石桥村,提醒乡亲们别受骗。 很难说达到什么效果,但至少问心无愧。 现在工头定了,宅基地垫平了,姜冬月心里更加安稳,还到平村镇磨了两布袋白面和一大袋棒子面。 干房工的饭量都大,她得提前蒸几锅馒头和双色花卷。 等到下旬,工头如期从外村赶来,一看压得结实平整的宅基地就把唐墨一顿夸,然后摊开大厚本子问他想盖啥样房子。 “老黑兄弟,你真正赶了个好时候。我们这行冬天不接活儿,地太硬,一镐头下去虎口都给你震麻喽。” “秋麦天地里活儿太多,雨水也多,动不动就把地基浇成小河沟。只有春末夏初这阵子最好,天不冷不热,干啥都得劲儿。你今天定个纲,明天我就拉队伍过来打地基。” “那感情好,我就盼着早点把房子盖起来。”唐墨给工头递了根好烟,“实话跟你说吧老哥,我家那院子就是我自己盖的,年轻时为了娶媳妇成家,啥苦都能吃。” 聊了几句当年盖房的艰难,唐墨才回归正题,“先盖北屋,分成一大两小三间,再盖个东屋西屋,要有余钱就再盖个南屋管做饭,老哥你看咋样?”
192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