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粮食最大,天皇老子也不能拦着庄稼人种地,大不了他趁饭点干活,速战速决烧不了多长时间。 打定主意,唐墨第二天特意早半个钟头下工,没吃饭就带着草帽去地里“打游击”。先把第四道河的棒秸碎点着,再把第六道河的点着,然后在两方地之间来回转悠。 他想好了,如果被村干部看到,就说自己刚来地里。至于火怎么燃起来的,他刚来怎么会知道? 想归想,架不住唐墨从来实诚,乍干点违规事儿格外心虚,经过桥头时被人喊了一嗓子,后车轮都趔趄了,赶紧伸腿撑地,好悬没摔倒。 “上哪儿做贼啊哈哈哈哈!”王满仓从杨树后面闪出来,同样带个草帽,“我躲这边歇凉,你来回两次了都没看见我。” 唐墨团了草叶砸他:“去去去,哪有你这样大白天吓唬人的?差点以为村干部要来批评我了。” 两家地相聚不远,这会儿完全能看到唐墨的地里在冒烟,所以他并未隐瞒,又问王满仓大中午蹲地头干啥。 “还能干啥?跟你一样想烧个火呗。”王满仓挤挤眼睛,“老黑你放心吧,咱村每个干部都种地,都发愁得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唐墨四下看了看,疑惑道:“那你咋还不点火?这会儿棒秸最干,到五、六点就慢慢潮了。” 王满仓:“快别提了兄弟,我先前想着有水沤得快,专门挡埝往地里灌了点水,还得再等等呢。” 他指指杨树边翻起来那块地,“你看,棒秸茬四指多高,明年粉碎机要还是这德性,我躺在轱辘前面都不能叫它下地,坑死爷爷了。” 唐墨:“……” 石桥村和王满仓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唐墨溜达回第六道河看火的时候,就见附近地块儿疏疏落落地开始冒烟,显然也在处理满地棒秸茬。 这时候估计全村唯二清闲的人只有唐贵和刘小娥了。因为他们俩夏天收完麦子就把地租出去了,靠里的四亩租给地邻居种,靠外的五亩租给陈爱国开板厂,隔三差五能看到货车运送旧木头,还从村里招了几个老人起钉子。 最后那一亩被马秀兰坚持留下来种菜,前阵子地芸豆成熟了摘不过来,还找唐墨帮过忙。 唐墨偷偷去了两趟,觉得马秀兰平常一个人种菜太辛苦,劝她改种些韭菜、洋姜或菠菜之类的,好养活而且不爱生虫。 至于马秀兰听没听……瞅见唐贵远远地开着三蹦子去地里收油麦,唐墨撇撇嘴移开了目光。 种地再不赚钱也是庄稼人的根底,哪能为了卖烤串方便就把田地抛开?真是太糊涂了,切~ 在地里蹲守半晌,烧完棒秸碎又把地头和田埂翻平整,唐墨终于赶在寒露前种下麦子,并打了七喷雾器的杀虫剂,将入冬前将能干的活儿整了个差不离。 “可算完成任务了。”唐墨坐台阶上边闲聊边用高粱篾编笼子,从头到脚透着轻松,“之前没法儿种麦子,愁得我都睡不着。” 唐笑安正眼巴巴盯着快成型的笼子,听见这话忽然问道:“爹,你昨天说忘了给我烤蚂蚱伤心睡不着,其实骗我的对不对?” “……” 唐墨顿了顿,猛摇头往回拽:“没有没有,我是又发愁又伤心,两件事凑一起了。” “噢,”唐笑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就知道爹不会骗我,嘿嘿。” 在旁边剁野菜喂鸡的姜冬月:“……” 咋说呢,她儿子是不是太好哄了点儿,感觉比闺女小时候憨不少啊…… 今年天气不错,刚种下小麦便飘了场细雨,喝饱水分的种子六天左右齐刷刷出苗,一眼望过去像块无边无际的嫩绿色地毯,随着秋风左右摆动。 姜冬月仔细检查着在缺苗的位置补了种子,想想最近家里和地里都没什么急需做的事情,夜里洗脚时就对唐墨提起想去省会。 唐墨“嗖”地瞪大眼睛:“咋突然想去万通市了?” “万通市”即省会的名字,与洪金市相隔约莫三百里,据说各种厂子特别发达,附近市县很多人都跑去打工。当年高成静初中毕业没考好,就想跟同学结伴去万通市的电子厂,折腾了一阵才去学厨艺。 姜冬月轻声道:“去批货嘛。我囤的布料和衣裳都见底了,青银县那个服装集团指望不上,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别的地儿,正好趁现在不热不冷,坐火车到万通市看看,说不定能有出路。” 她自认为理由充分,没想到唐墨一口回绝:“不行!” 姜冬月:“?!” 刚皱起眉头,就听唐墨继续说道:“你没出过远门,火车上乱糟糟的啥样人都有,万一把你迷晕了拐卖到山沟怎么办?” “反正你自己不许去,要去咱俩作伴一块儿去,就这么定了!”
第129章 坐火车(捉虫) 怕姜冬月听完话当耳旁风, 背后自个儿拿主意偷偷出发,唐墨一边往竹簸箩里搓棒籽儿,一边绘声绘色讲起自己听过的各色传闻:“以前木匠厂带我的那个老师傅, 平常爱四处晃悠,有一次发了工钱去站前街的饭馆儿吃驴肉,刚动两筷子就被贼偷了,连棉袄里絮的新棉花都叫人薅走一大块,气得回来锯了好几天木头。” “奇的是他吃完饭结账才发现!后来听他在道上的伙计说,贼偷儿门路很多,最可恨的就是拐子。有人挑个担子拿糖骗小孩, 有人专门装成双身子骗大姑娘小媳妇。求你帮忙时把手往面前一晃,都不知道咋撒的迷药,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人弄走。” “凭你这好窜忙的脾气, 自己出门估计还没找到火车站呢, 就被拐子套麻袋里头了。” “……” 姜冬月顿了顿, 到底没忍住冲唐墨甩了个眼刀, “留着吓唬笑笑吧。我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七八岁孩子分不清好赖, 切~” “你看看你, 连火车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胆儿倒是挺大。”唐墨边说边把棒子芯儿堆到煤炉旁边, 顺手换了块蜂窝煤压住火,“我十来岁进城当学徒,那会儿世道没有现在太平,洪金市小偷小摸的、半路抢包的啥都有, 火车站尤其糟乱,派出所天天守着也不顶用。” “有一年市里突击检查, 抓住百十来人……” 他平常话少,难得絮叨这么多,明里暗里都是怕媳妇被拐子卖到山沟逃不出来,撇下他一个人在家拖儿带女熬日子。 姜冬月越听越想笑,有心说洪金市到万通市的慢车才一小时,哪用得着这样担心。然而瞅见唐墨额头浅浅浮起的“川”字,又觉得没必要抬杠,干脆道:“好啦好啦,你是咱家顶梁柱,都听你的。过几天等板厂空闲了,你就脱一天工。” 唐墨“嘿嘿”笑起来:“放心吧,听顶梁柱的准没错。到时候赶个早车,到不了天黑就把货批回家了。” …… 夫妻俩都是干活利索的人,商量一致后又留心听了天气预报,很快定下月底的星期五去万通市。 姜冬月提前给俩孩子打预防针:“我跟你爹早去早回,你们两个在家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不要闹腾姥姥。” 唐笑笑和唐笑安乖乖点头:“知道啦~” 反倒是林巧英悬着心,趁烧火的功夫非给姜冬月塞二十块零钱:“分开藏袜子筒里,省得碰到啥事儿不凑手,你姥爷年轻时就在火车站叫人劫过道呐。” 姜冬月:“……行。” 转天,公鸡叫过一遍,看看表刚过四点半,姜冬月和唐墨就摸黑起床,蹬着三轮车开始朝火车站走。 这年月乡下尚未普及路灯,四周黑黢黢的没半个人影,只有用塑料绳绑在车把上的头灯印出一团柔和光影。 唐墨在前面蹬车,姜冬月就坐在车斗里,用围巾挡着风吃茶叶蛋和花卷。这花卷是她为了出门特意做的,里面卷了层咸菜碎,从昨晚睡前一直熥在锅里温着,又下饭又好吃。 大口大口地填饱肚子,再喝半瓶热水,姜冬月便喊唐墨换位置,让他趁热乎赶紧吃东西。 唐墨摇摇头:“待会儿上大路了再换吧,黄土路不好骑。” 说着加快速度,直到穿过平村镇,又拐了两个路口,远远能看到洪金市的小楼房,才停下三轮车,换姜冬月载他。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马路上时不时有自行车或三蹦子经过,路边卖油条的摊贩铺开案板和油锅,吭哧吭哧地忙碌。 唐墨颇有些感慨:“其实那年木匠厂关门,我也想卖油条来着,可惜没方子,要么给别人掏三百块钱,要么当半年学徒,都不划算。” 给别人干活显然不如自己干,但唐墨作学徒那几年忒吃苦,加上儿子刚出生,花钱的地方太多,心里一琢磨,还是下板厂砂光去了。 姜冬月“噗嗤”笑了:“幸亏你没花那冤枉钱。静静在市里学厨的时候,跟她同学商量好岔开上课,回村再互相教,现在炸鸡炸鱼炸油条的都会做。过年放你去高家屯打两天下手,铁定包教包会。” “嘿,世道真是变了,搁我以前学手艺的时候,可不敢这样整。”唐墨咂咂嘴,迈开腿直接跨出车斗,“来吧,换我蹬车,一口气奔到火车站!” 姜冬月吓得捶唐墨两拳:“说你多少次就不听!卡到脚摔了怎么办?” “没事儿,你骑得慢。”唐墨边说边把姜冬月撵到后面,呼噜噜蹬着三轮车爬过一座矮桥,下坡后再走一段水泥路就进入市区,在大街小巷中灵活穿梭。 火车站位于洪金市的西北角,距离木匠厂约摸十五里地,唐墨以前帮老板运木料跑过几次。如今隔了几年再去火车站,他非但不发怯,甚至有种出远门的兴奋感,碰见什么新鲜东西便扭头招呼姜冬月看。 姜冬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嘴角慢慢弯起来。她平日很少进城,但成婚之前那几年经常到百花招待所南边的药房给她爹抓药。第一次离开姐姐独自出门时心里怵得厉害,多一步也不敢走,时刻绷紧弦生怕迷路。 后来走熟识了,就放松下来,还能顺路卖土鸡蛋、粗洋布,顺便四处瞅瞅。 但她没往更西处走过,眼下听着唐墨吹牛侃大山,“年轻时和朋友计划扒火车如何如何”,心里没来由的觉着轻快。 真别说,两个人出门就是比一个人好,嘿嘿~ 终于赶到火车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路边随处可见卖煎饼豆浆的小摊,还有人骑着敞篷三轮车吆喝揽客,“XX路走不走?五块钱便宜啦!” “城里人真多。”唐墨嘀咕两句,找清洁工打听到放车子的地方,用大铁锁将三轮车锁好,然后拉着姜冬月去买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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