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云归,洛离戈便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但是现在的云归明显变了很多,棱角都收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柔软无害。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经历了什么,但这总的来说还算件好事。 他不像当年一样偏激极端了,应该也不会再做出那样疯狂荒诞的事情了。 东方鹤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地想糊弄过去:“这就算是条死路,也不单单是我的。” 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洛离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东方鹤才听见他说:“好好地遵守规矩不好吗?所有弟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不都相安无事吗?” 他没握伞柄的另一只手抚了抚皱起的眉头,头疼道:“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已经改善很多了不是吗?至少现下的弟子们的教育都已经和平化了。” “……不会再出现以前那种事情了。”洛离戈说道。 他并非是老实谨慎的弟子,只是云归的路子太过极端,也太过疯狂,他不得不这样劝诫。 “不会吗?”东方鹤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性子也不复从前那般激烈,委婉道:“他们都说,我和半月宗那个叫姜澈的弟子很像。” 隔着雨幕,洛离戈看不清云归的眼睛,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是下一个吧?”东方鹤温声道。 洛离戈下意识地就要皱眉,反驳道:“不可能,长老们明明都很喜欢他……”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当年云归没少让长老们吃了苦头,而现在长老们又对像极了云归的姜澈这般偏爱。 大家都说是云归生不逢时,而直到这时候洛离戈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姜澈是更听话的云归。 洛离戈莫名有了这个念头。 “偏爱吗?”云归笑道。 是驯化吧。 不会有年轻的弟子会抗拒一群德高望重、又对你寄予厚望的慈爱长辈们的。 不过那些长老们应该也是真心喜欢姜澈就是了,就像师父对他那样。 出发点虽是带着目的性的,但也确确实实地真的投入感情了。 洛离戈很快便理解了他的想法,知道自己应该是劝不动对方了,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状态:“值得吗?为了那些臭小子?” “说不定他们反而会为了维护宗门规矩反过来除了你哦。”洛离戈理性分析着。 “要我说,管他去死。压迫不到我身上就行,我管别人呢?”他丝毫不负责任道。 东方鹤笑道:“谁说是为了他们。” “师兄,那些事情我忘不掉。”他闭了闭眼道:“这么多年都是。” 不然他也不会回来。 他又笑道:“你不用担忧我,我说过了,不会‘守擂’的。这些事也都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 洛离戈笑了一声算是应允,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怎么可能过得去呢? 忘不掉那些事情的,又何止云归一个人。 可是他们忘不掉的事情,现在早已无人提起了。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 清渊掌门的住处很快便到了。 掌门一向严厉,因而他的住处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弟子敢过来溜达。 “不进去看看师父吗?师父最喜欢的离戈弟子?”东方鹤打趣道。 “别了。怪恶心的。”洛离戈摆摆手,道:“我先走了,你别又情绪激动和他吵起来了。” “他那性子就是个石头,你那就是对牛弹琴,他压根不会听进去你一句话。”临走前洛离戈又吐槽了一句。 他走后,东方鹤便敲了敲门。 门没有关,里面也无人回应。 阔别许久,他颇有些紧张地走了进去。 师父果然在,没看他一眼,淡淡说了一句:“还是那么没规矩。” 话里还是东方鹤熟悉的训诫的语气。 “我看到记录了,你之前破了规矩,挨了几鞭吧?”清渊道,有些叹息似的:“还是那么不让人省心。” “你该先和我说一声的。” 很难想象,他那种清冷的性子居然还会有这种情绪。 “过来,我看看伤口。”他道。 东方鹤沉默着走过去,解开扣子脱了衣服,坐在凳子上弓起了背,小兽一般。 清渊手上本来还拿着伤药,而东方鹤背部大部分伤口都已然结痂了,这个伤药便有些可笑起来。 他顿了顿,还是在上面涂抹了些可有可无的伤药。 那伤药虽好,却着实是有些刺激性的,一些未愈合的伤口处他刻意了加大了用量,而东方鹤却一声未吭。 “脾气也大了。”清渊点评道,话里没什么情感。 “我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东方鹤红着眼睛,歪着头犟了一句嘴。 “你又不会想我。”这句话又委屈,又埋怨。 这话刚一出口气势就矮了一截,东方鹤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话已然说出口,他的情绪便再也收不住。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没怨气的,直到了今天,直到现在再次见到了师父。 东方鹤忍不住拿话刺对方,嘴硬道:“反正你也只是为了让我‘守擂’罢了,何必这么惺惺作态呢?” “你不早就知道我贪财,自负,像条疯狗,只是你手里一个不称手的工具而已。”他故意说出这些话。 “谁说过你是我手里的工具了?我也没有‘惺惺作态’”清渊淡淡道。 “这世上没有人是全然的圣人。是人便会有欲.望,便会渴望金银、爱慕虚荣,人之常情罢了,又不是只你一个。”他道。 话虽如此,可是那些外面的俗人,之前清渊见一面都是嫌脏的。 “至于‘守擂’的事情,我从未说过让你一定要参加。你要是不想,直接拒绝便是。”清渊道。 东方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从未想过,师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直以为师父极为希望他‘守擂’的,所以他才会说,‘除非师父求他,不然他绝不会守擂’的话来。 他站起身来,情绪太过激烈一时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无头苍蝇般转了半圈,几次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他吞咽了几次才说道:“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当年那么多人因为这个事死了,废了,武林里彻底没有了他们丝毫痕迹,就是为了这个名头,你现在又说什么不用我来守擂,我想拒绝就拒绝?”他哑着声音质问着。 “那么多人才换来了踏云门今天这个名声!当初让他们打的也是你,现在让我随意对待的也是你,你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 “师父啊,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师兄师姐他们啊!你们这些人究竟知不知道,为了你们那个破规矩到底死了多少人啊!”东方鹤失控道。 他一开始并非是踏云门二师兄的,踏云门一开始也并不是踏云门,是后来才有的名字。 一开始只是个没有名气的小门派,他也只是师弟而已,没有其他师叔,所有人都是掌门的嫡系弟子。 后来一个个师兄师姐们都没有了,他们当初的小门派也没有了,然后就有了踏云门,他也成了二师兄,过去的那些事情也就没多少人记得了。 可是他一直都记得。 清渊态度不变,语气没什么起伏地点评道:“你太稚嫩了。” “这条路是死的,你师兄师姐们当年就试过了。”清渊冷淡地看着他:“一意孤行的后果,你上一次就该知道了。” “还没吃够教训吗?”他平静地看着他:“还不听话吗?” 东方鹤被这目光看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透。他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笑得有些难看,道:“我有时候真的恨死你了,师父。” 他停顿片刻,又道:“我看到那个叫姜澈的弟子了,我明白你们是什么打算。” “我受够了。与其一直这么循环着这种痛苦,那还不如就只疯我一个。”他道。 再开口时,他看向清渊的眼神已经变了。 清渊罕见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有些无奈似的,仔细听去却又以为只是错觉一般。他道:“愚笨至极。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做到,你只是求死罢了。” “是吗?”东方鹤笑道:“那只是他们没做到罢了。” “他们做不成的事我来做,他们杀不了的人我能杀。”
第38章 “尽说些胡话。”面对东方鹤这堪称是大逆不道的话, 他的师父只是这么不轻不痒地说着。 师父一贯都是这个情绪,这也是东方鹤最恨的地方。 不管他说什么,亲近的话也好, 委屈的话也好, 亦或是咒骂崩溃, 清渊都像一座山一样,永远无法撼动, 永远冷静自持。 简直像个脱离尘世的仙人,所有事情在他的眼里似乎都没有丝毫意义。 清渊随意摸了摸东方鹤的脸,仿佛一个真的慈爱的长辈那样,残留在指尖上的黏黏糊糊的伤药也被抹了上去, 在东方鹤脸上留下一道白印子,让他看起来就像个过于粗心的顽童一样。 “别再做那种蠢事了, 脏兮兮的,很难看。”清渊丝毫没有被影响到一般, 语气还是轻飘飘的。 东方鹤嗤笑一声, 怼他道:“当初明明是你要我们去做, 现在你又嫌脏了?师父, 你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这么多年,我都从来没有看透过你。” 清渊像是自动忽略了他话里嘲讽的部分, 只垂下了眸子,淡淡道:“只是让他们去做。” 从没有什么‘我们’。 东方鹤没听懂:“什么?” “是你自己非要争过来做的。”清渊道,声音清冷。 “是!是我自己争过来做的,是我自负, 是我好大喜功!”东方鹤气上头完全没听师父到底说了什么。 他被师父这个态度又勾起了往事的记忆, 眼眶愈发红了:“所以你那么讨厌我,所以你赶我走!” “所以你才更喜欢大师兄!”东方鹤咬牙道。 这句话脱口而出, 像是已然憋闷在心中很久了,居然就这么自发地吐出来了,出口时东方鹤自己都惊了一下。 他这是在说什么鬼话啊! 他明明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明明是早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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